从1992年到2002年,我在知名媒体、国企(FESCO)、外企、民企职场近十年,前后长长短短换过八个工作,行业不重样,历任经理助理、销售经理、行政经理、项目经理、运作经理、副总裁、海外分公司经理。尤其进入外企职场后,月薪从几千变成几万,统共花了累计时间四五年。在那个年代,职场生涯还是很顺的。
总结自己职场经验,除了运气不错的原因外,我的生存智慧就是在职场逆境中通过寻找创新之路,实现逆境中破“逆局”。
在外企,逆境是几乎在每个新的工作环境里都会出现。
记得在香港九龙仓时代广场做销售经理的时候,当时因为我没有做过房地产,没有任何专业知识。连部门小秘书都撇嘴露出对我的不屑。而在竞争的环境里,你无法指望同事在百忙中能手把手地教你。尤其我当时任职的销售部副总,担心老板用低工资的我取代高工资的她,因此内心非常忌讳我。甚至说出过“如果谁侵犯了我的工作利益,我会奋起抗争的。”因此我一进公司首先面临的就是这么我的名义顶头上司工作上的极端不配合。
为了尽快熟悉行业,我到新公司任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了一个月时间,去了解当时在建的楼盘情况。我从公司要了一辆车,一天跑一个当时的甲级写字楼的工地,去了解楼盘开工时间、目前进行情况、地理位置、未来的销售策略等等。今天那些知名的楼盘,比如东方广场、恒基中心、中粮广场、阳光广场等等,都是我一天一个楼盘,整整跑了29天,调查了29个楼盘。当时工地有站岗的不让进。我拿出当记者的功夫,总是能混进工地。我去工地的时候,司机和秘书小姐嫌工地脏,都不愿下车。29天以后,我完成调查。给香港老板出了一份“北京正在建设的29家甲级写字楼的市场调查报告”。不仅获得老板的高度评价,我也以为这个调查,完全掌握了当时房地产的现状。
随后,我有组织进行了外国商社对写字楼的市场调查,以及做了北京十个亿元商场的市场调查。今天的北京时代广场的商场定位,我给出了很多重要的数据。
在美国Oracle公司任中国咨询部运作经理的工作经历尤为经典。篇幅所限,多余的不表。单说一下我刚进公司时为了生存的“开局”。
我一上班,老板给我的第一个挑战是,让我在20天内要准备在中国公司kick-off meeting(财年会)上给整个咨询部七八十个顾问做“项目标准化运营程序”的演示。而当时我从来没有做过项目,更不懂数据库,电脑操作也不熟练(连流程图都不会做)。英文虽然凑合,但听老外的电话感觉说的单词都认识,但什么意思完全不懂。比如pipeline之类的,居然是“潜在项目”的意思。当时那种感觉无法言说。记得当时老板扔给我一大本全英文的“亚太标准化运营程序”,让我去学,但多余的话也没有,并且对我几乎不闻不问。
我咬着牙,啃着这本英文资料,把项目运作流程看了几遍。在kick-off meeting前两三天,我请一个顾问教我怎么做流程图。然后,我把英文的标准化程序用流程图的方式一个个画了出来。
kick-off meeting上,七八十个来自全国的顾问黑压压地做了一大片。除了我的老板,下面还坐着大中华区顾问部高级总监、运作经理,亚太地区项目审计负责人等等。其实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演示,更是第一次给这么多人做演示,同时是第一次给专业的IT软件咨询顾问们做有关项目运营的专业演示。试想,下面坐着的个个都是正在做类似中国民航、中国电信、银行、海关、海尔、美的等这些大项目的资深项目总监、经理和软件工程师等等。我一个学新闻、学管理的人,居然在电脑软件专家面前去班门弄斧,这在我的职业履历上真是匪夷所思。现在想来当时都不知道我这个一天项目都没有做过的人,是用怎样的勇气和毅力才站在讲台上,故作镇静地在给专业顾问讲“项目标准化运营程序”的。
我都记不得我是怎么走下讲台的。只记得讲完后休息的时候刚刚认识的大中华区顾问部运作经理,我的业务线名义香港上司冲我点点头说:“嗯,很学院派。”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就把这当成是对我的夸奖了。你想,我在实践中没有做过一天项目,不学院派照猫画虎,还能如何?
但没有想到更大的挑战来临了。
老板kick-off meeting后对我说:“小吴,亚太要求上project accounting(项目会计系统,简称PA)系统。别的国家都上了,中国准备了一年多还没有上去。你准备一下数据,一个多月后亚太小组过来培训,帮助中国上数据库。”我晕!我才上班一个来月。数据库是啥我都不知道。要我负责上这个数据库,技术不懂不说,这七八十个顾问的数据,以及一百多个项目(过去的和现在正在运行的)的数据,简直浩如烟海!我什么都不熟,什么资料都没有,我到哪里去准备数据啊?!
我去找老板兼部门秘书。这是一个从最底层的前台做起,用七八年时光一步步用辛勤努力的工作升到秘书岗位的年近30来岁的女人。在我来之前老板让他负责者部门Operations(运作)的工作。内心里,她也想通过这些工作从秘书转成做管理或业务类工作。作为外企职场人士,我非常理解她一路奋斗的艰辛。但是我的到来其实从根本上损害了她的工作利益。因此几乎从我刚上任她就不配合我的工作。Operation工作主要是财务预测、数据库管理、顾问资源管理、项目审计等。需要大量的顾问资源和项目的数据。她掌握着部门所有的员工数据和项目数据,但她不愿意拿出来给我。
时光一天天在流逝。没有秘书的配合,我简直不知道从何下手去收集部门七八十个顾问资料和上百项目的数据。但我的个性最不怕别人给我制造障碍。对于我必须突破的障碍,我会用我的智慧会去突破。
我们部门是做咨询服务的,因此首先我需要收集部门七八十个顾问的个人数据,包括他们的技术、擅长的模块、服务过的企业等等。于是我先设计了一个“Personal Profile”(个人信息)模版,上面概括了所有PA数据库需要的部门所有顾问们的个人信息。然后我给全国的顾问、项目经理和经理们把这张表格通过电子邮件发过去,希望大家在几天内尽快把表格填好发回来给我。我期待着着顾问们花他们二十分钟填完表格发给我。但是不料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张表格的回复都没有。我了解这是因为公司的企业文化所致。我们公司是以盈利为priority(最重要)的。公司的员工分为billiable(挣钱的),比如顾问、项目经理;和nonebilliable(不挣钱的),比如秘书以及像我这样做管理的经理。经理们虽然级别比顾问高,但是公司的企业文化就是永远是挣钱的顾问的工作更重要。我们做管理,也不能影响顾问们挣钱的工作。因此在Oracle中国公司,除非是顾问们的直接业务经理,像我们这样的经理做管理是很不容易的。发邮件过去顾问们忙起来通常忘了理睬,就需要我们一遍遍电话去催。
记得我当时沮丧地去找老板。老板听了我的倾诉,既没有以老板的身份帮我给全国顾问发邮件(肯定马上管用),也没有给我出什么主意。只说了一句话:“小吴,我说过,Operations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老板那里回到座位上,我想了很久怎么办。
我走出经理室,来到旁边那间挺大的顾问们出差回来流动工作的办公室。看到当时有十多个顾问在电脑前工作。我笑嘻嘻地走进去,对大家说:“请大家帮忙我填一下那个“Personal Profile”。很快我们要上线PA系统,要导入这些信息数据。”我又几次说了感谢大家的话。我是一个新来的经理,这么客客气气地请求顾问们帮忙,他们焉有不帮之理?所以当天就有十多份表格发到了我的邮箱。于是我开始了我的系列“动作”,很快成功漂亮地收齐了所有的顾问咨询。
首先,当我收到北京那些顾问的十多份表格后,我给全国顾问、项目经理发了一个邮件。用醒目的标题“感谢你们的支持”。我在邮件里感谢给我发表格的人,并罗列了他们的名单。然后请其他未交表格的顾问们尽快把表格交上来。
当天和次日,又交上了一批。我继续用“Thank you”标题感谢他们,并罗列了他们的名单。
就这样几天我收回了大部分表格。还剩下十几个顾问没有交上来。于是我在私底下给几个业务线经理打电话,请他们敦促手下顾问尽快交表格的前提下,我给全国顾问发了个邮件。邮件表明:迄今为止,有多少顾问交了表格;但是还有多少顾问没有交。我口气严肃地请剩下的顾问尽快交表格,也请各条业务线的经理们敦促交表格,不要影响我们系统的上线云云……
结果很快,所有的顾问都交了表格。我拿到了整个部门的第一手资料。我不问那个秘书要任何顾问的资料,建立了自己工作上的第一个第一手的数据库。
同样,秘书不给我她手里有的项目信息。我拿出“民工”精神,从文件柜了找出了一叠叠的项目历史合同,把里面的数据一个一个地摘出来,填进我自己制作的表格里;有些缺的数据,我就去财务部询问,甚至查原始单据。
一个来月后,我按亚太小组的要求,准备好了所有上数据库需要的项目和顾问数据。一个多月后,亚太PA小组如期到北京。第一周对我们进行数据库培训。说心里话对从来没有接触过数据库的我来说,真是痛苦得云里雾里;第二周进行数据导入;第三周亚太小组让我把所学知识用PPT方式做一个针对全国项目经理的培训指南。今天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做出的那个让亚太小组看了也满意,后来给项目经理培训时,那些数据库高手也没有说什么的PPT;第四周我分别在北京、上海、广州举办了三次对全国项目经理的PA系统培训,让他们了解如何配合我们operation操作PA系统,如何按时提交PA系统需要的顾问的Timesheets(工作时间和工作量)的数据。
PA系统在中国日期上线运作。而我一个新闻的IT行业外人士也正式在世界最大的数据库公司Oracle公司开始了我一个全新的职业生涯。在这个公司我突破了一次次自我——没有过任何一天IT行业的管理经验,却成为Oracle中国公司最大的部门咨询部的运作经理;没有学过财务却做财务预测、财务管理;没有做过项目却做过几十个中国著名企业项目,比如中国民航、中国电信等项目的项目预测、项目审计;学文科的算术不好却每天的工作任务就是在Excel和计算器前天天和数字打交道;没有接触过数据库,却领导着团队为顾问部上了PA和RMS两个数据库;没有做过培训没有做过项目,却多次做过项目管理培训;英语不够好,却把英文当成在这个美国公司生存的工具和手段……
还有,从来不懂“公司政治”,却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政治斗争,以至于后来出版了商界畅销书《局中局——中国外企官场透视》。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这里按下不表。
总之,职场生存不易。
但是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懂得使用你的生存智慧,你将会收获能力的提升,收获职场的发展。
可以说,没有Oracle那两年的艰苦磨练,我不会懂得用数字的思维去看商业,去经营项目,在商业会可能会遭遇更多的风险甚至失败。
真所谓烦恼即菩提,苦难即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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