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舞。
无星的夜下，唯一的光芒就显得格外亮眼。
除了舞步声和星星之间碰撞的淅沥声外，就只剩虫鸣。
“到那时，我将变成一千颗星星，三百颗飞去森林，三百颗飞去高山，三……哎呀！”
帕梅拉脚一扭，但立刻稳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久没跳，都生疏了。”
“我应该怎么形容才能让你知道你刚才有多美？你要是能看到自己就好了。”克丽丝蒂娜感叹道，她的表情像快要哭出来似的。
“都是拖鞋的锅。到时候给你买双白色的舞鞋。”米莉上前扶住帕梅拉。
莱萨这才看清帕梅拉穿的是拖鞋，洗澡用的那种，还难为她翻墙走壁……为了给她看点好的，自己真是太冲动了。
帕梅拉看向众人，“谢谢你们。认识你们真好。你们不知道我今天……算了，总之真的很高兴，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
“急着回去干啥啊，我们对对前面的戏！”米莉一把抓住帕梅拉道。
“你今天怎么了？”克丽丝蒂娜也问道。
“也没什么事。我妈说了我几句罢了。”
“哦。那可是大事，亲爱的。”克丽丝蒂娜也过来揽住她的臂弯，“你别听她的，你就像我一样，跟她绝交。”
“你跟妈妈也关系不好吗？”帕梅拉问。
“谁能跟爸妈关系好啊！他们就是自私的巨婴，还妄想我们永远都是长在他们身上的一块肉，活的布娃娃，这个不能做，那个又得听，自己剪了头发又裁了衣裳，还总觉得不够好看！拜托，我们是人！宠物都过得比我们好！”
克丽丝蒂娜挡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帕梅拉，你有权利追求你想要的生活。”
“可是……可是我初中毕业就要去茶具厂了……如果不去那里，我能做什么赚钱呢？跳舞好像，真的没有出息……”
“千万别这么说，世界那么大，总有你绽放光彩的地方。要不你跟我们走吧。”
克丽丝蒂娜此话一出，米莉和凯顿时相视皱眉，帕梅拉也同时看向莱萨。
帕梅拉似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莱萨能跟这些人玩到一起，其中的原因显而易见。
她可以逞一时之快，但后续呢？
教会又会找他们如何？
还会发生像去年暑假那样的流血事件吗？
“我们还是……先对戏吧！要不你们先去拿语文书？或者，改天再说？”帕梅拉试探着问道。
克丽丝蒂娜也意识到什么，接道：“对，没错！先过一轮吧，下周末就要出演了，再不练就没时间了！”
夜莺没有走入眼前的荆棘之路。
囚鸟困于笼。喧闹欢声之中，没有人能听见来自某个灵魂深处的叹息。
-
月考结束后。
一次语文课下课的间隙，帕梅拉跟着克劳迪去了办公室。
“怎么了？”克劳迪一如既往露出鱼尾纹的笑，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我，我感到很迷茫。”帕梅拉坐下说。
“这几天跟他们排戏，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跳舞。但这不是我以后能做的事情，我必须去茶具厂。”帕梅拉顿了一会，接道：“我妈妈是茶具厂的工人，说我有她带着会好一些。我们家还有一个弟弟要养。”
克劳迪听着她所说，眼里几分担忧，几分同情，还有几分难过。
他首先道：“你的天赋确实非常不错。但你要知道，跳舞当主业，这条路可能会很坎坷。但这并不代表你去茶具厂就跳不了舞了。”
“没准茶具厂也会有好玩的事情呢？你可以给杯子设计造型，图案。你也许会喜欢瓷器烧好冷却时发出的轻灵声响。还有各种工艺……瓷器其实是从东方国传过来的东西，它的历史也很悠久，你有没有想过去了解一下？”
听到克劳迪老师说到“东方国”，帕梅拉的眼前蓦然浮现出一个字……
“琼”。
这个像玉一样美好的字，已经深然扎根在她心底。或许就算她去了茶具厂，也会时不时想起曾经的这个朋友吧。
似乎是看到帕梅拉表情的变化，克劳迪道：“对吧？工作空余时间，也还是可以跳跳舞，就像我一样，平时教书的空余时间，也可以写写诗。”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她感到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
“你这次过来让我有了新的想法。我会向校方申请做一次公开课，专门讲讲类似于你现在的情况。”克劳迪微笑看着她，轻声道：“先去上课吧。”
公开课定在这周日上午的学校礼堂，这次克劳迪向校长争取得却比想象中简单，校长只说不能占用正常上课时间，还很意料之外地做了宣传放在师生最常经过的路上。
周日上午虽也要在教室，但实际上大都是给学生做作业的。
而且礼堂容量有限，说是全校都可以来听，但最多只能容纳一个年级的人数，因此也是自愿参加。
当然，克劳迪这个班是全来了，这是他个人魅力应得的。
“他讲课真的有一手。”就连三班的原住民，都对身边的同学介绍道。
其他班陆续有来的，但不成规模，又因为全校人数实在太多，还有少量老师也来了，整个礼堂大致也坐满了。
很多学生坐下之后，就掏出作业来写。
克劳迪看到了，也并不说什么，他今天带了自己的吉他包，有很多学生进礼堂门的时候都看了一眼。
等人数差不多了，他走上讲台，开始致词。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交换教学最盛大的一个环节，就算他已经被校长在晨会上介绍过，就算他代课了初二三班的语文，那都是不成规模的，今天的这一课，才是他带给整个柏德兰郡校区的见面礼。
“很荣幸……”他说完开场白后，就举起自己的吉他包：“在开始之前——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它过来吗？”
过了几秒，有几个学生举起手。
“不用举手，直接说，畅所欲言。”
“弹？”台下有几道异口同声。
克劳迪意料之内，笑着点头：“弹，不能弹，因为弹了违法。”
他在一片笑声中道：“学校不能有音乐课。我要是弹了，就会被认为在教你们音乐，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就都违法了。”
台下多数人都开始露出欢乐的表情，和周围的人小声议论，整个礼堂一片绵延的笑声。
“那为什么我还要带吉他过来？因为它和我们即将要聊的话题有关。”
他放下吉他包，走下讲台。
“我们今天不聊严肃的话题。我们不聊学习，不聊上课，不聊考试不聊家庭不聊国家。”
“我们来聊聊，你最擅长的东西。”
“有没有同学先发言？你最擅长什么？”
几秒后，有同学道：“我最擅长数学。”
“我最擅长地理。”
克劳迪保持微笑，侧着头挑了挑眉：“你们在聊学习吗？”
又是一片笑声。
有个中排的女生示意要发言，克劳迪看到，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听她说，一边大步走了过去。
于是她站起来道：“我最擅长演讲，我经常会在每周晨会上演讲，我的声音洪亮，每个人都可以听得见，我吐字清晰，抑扬顿挫，情感丰富，老师同学们听完都会非常热情地为我鼓掌。”
她这段话，也是非常地吐字清晰，抑扬顿挫，情感丰富。
克劳迪听后，带头鼓掌。学生们也是笑着鼓起掌来。
“那这位同学呢？你有什么擅长的？”他问这女生旁边正在写作业的女生道。
“没有。”王者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没有。”
此时周边又传来连绵笑声，就连演讲女孩也绷不住了。
“那你长大后想干什么？”
“不知道。”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写作业。”
克劳迪也是笑着点头，开始鼓掌，带动整个礼堂给她掌声。“她知道现在该干什么，非常不错。”他笑着说道。
之后，克劳迪又问了几个学生，其中问到了擅长艺术的，克劳迪便会说：“你和我一样，最擅长的事现在做不了，很难受不是吗？等放假回家尽情做就好了。”
互动了一圈下来，气氛也被带动起来，写作业的学生虽然也有，但比一开始的少了很多。
克劳迪重新回到讲台：“你们看，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擅长学习，或擅长教书，擅长抓坏人，擅长治病。”
“你也可以擅长画画，擅长跳舞，擅长乐器。”
“你甚至还可以擅长吵架，擅长安慰别人，擅长说谎……擅长偷懒也可以，这完全没问题，你要知道，很多聪明的发明都是因为偷懒才诞生的。”
“也就是说，如果人数足够多，我们一定，可以组成一个擅长所有事情的集合。”
“你看，我们每个人只做擅长的事，这个社会就可以运转起来，很神奇不是吗？”
“就算你没有擅长的事情，你总有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事经常做，自然也就擅长了。”
“就算你没有喜欢的事情……你也会有经常做的事情！只要经常做，就一定会擅长！”
“所以，不必迷茫，不必焦虑。无论你选择了做何种事情，最终你都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条路。”
-
回班级的路上。
“他真的，我哭死。”帕梅拉抓着莱萨手臂，激动发言。
“我第一次上他的课，也是你这个反应。”莱萨也激动地安抚：“我跟你说，他第一课，上来就问：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我的天，我当时根本想不到你知道吗，要是现在的话，我应该会说……”
进了教室，当即愣在原地。
教导主任站在班级后方，身位对着金丝雀的鸟笼：“谁养的？”
教室后方已经站了十几个人，他们不敢坐下，也不敢说话。
“谁养的？！说话！”
小提琴手朵拉传来弱弱的声音：“主任，那是……是演出道具，之后会把它放了的。”
“演出道具？我问你们谁养的！”教导主任面朝所有学生，再度逼问。
朵拉抿着嘴，默不发声，她的目光有些担忧地落在金丝雀身上。
“我养的。”
博恩推开众人，站出来道。
帕梅拉看到，她身边的莱萨面色紧张，手也反抓紧了她的手臂。
所有人都不敢动作，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
教导主任瞪向博恩，一把将鸟笼推向他，力道之重，他直接倒摔在地。
鸟粮和水撒了他一身，鸟笼在地面震了两震，金丝雀在里面振翅挣扎。
“现在，马上给我扔了。”教导主任指着博恩，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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