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姆王宫。
一名身着红羽长袍的男子像端详一件艺术品般抚摸身侧的雕花石柱，在他身边，一名看似十岁左右的女孩一动不动站着，不发一言，面无表情。
女孩长相平平，肤色却惨白，甚至灰白，她的眼睛，如血一般的暗红色。
红袍男子似是知道有人来了，却并未回头：“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我的陛下。”
国王看着他，目光如炬：“维萨里昂。我可没允许血色法庭滥杀无辜。”
大祭司维萨里昂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滥杀无辜？”
国王眼中已有怒色，他亮出手中血色法庭处决名单：“你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只见名单上清一色的“平民”，偶有“商人”、“学者”字样，但罪名那一行，却没有“杀人”或“谋反”之类的，而是——
社会无用罪。
维萨里昂：“他们是世间的垃圾、渣滓。他们虽然对社会无用，甚至要造成危害，但他们对我们有用，我们为国家除掉了垃圾，而他们成为了我们的养料，这不正是你我各取所需么？”
“王法里没有这项罪！”国王怒道，额上爆起紫黑色脉状血管，“你们还给孕妇堕胎？这是违法的！按教会那套，这是绝对禁令！要下地狱的！”
“人类中的男性总是充斥着暴力，又管不住欲望……我这是在帮她们。妇女如果没有生养意愿，难道她们就该接受自己被压迫一生的命运吗？”维萨里昂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叹惋般：“……家庭罪犯也是罪犯啊。”
国王脸色一变。
维萨里昂见了国王表情，轻步绕至其身侧，在他耳边带出一个笑意：“您不会，想反悔吧？”
国王目光瞥向处决名单，只觉眼前有些晕眩。
“您可要想好，血色法庭可以撤销，但您的改造是不可逆的。没有我们对您的供给，您活不过十天。”
“你们还不明白？这不是什么所谓的净化世界！照你们的标准杀，斯洛姆不出半年就会崩溃。”
维萨里昂听后，轻笑道：“您是个好国王，为国家基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听了他们那么多劝谏，他们却都不听您的，我还有点惋惜呢。但现在他们听了。咱们好好合作，不好吗？”
他的语气，就像劝一个孩子。
王宫外，传来六声钟响。天空被暗蓝色笼罩。
“噢，该去干活了。失陪，我的陛下。”维萨里昂依旧带着笑意，谦卑躬身，随即一挥手，“艾娜，跟我来。”
-
“有事外出，晚上回”
“——雷克斯·阿拉贝尔”
总算可以出去又不用被监视了。拉娜娅想道。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文学之声》杂志，想了想，带上了。
记得克劳迪说过他是文学社的，也许关于这期杂志的内容，他会知道点什么。
临走前，她又一顿，上楼在杰罗房门前听了会，又去另一栋从侧方往这边窗户看。
杰罗似乎也不在旅店。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带了一堆报纸，鬼鬼祟祟，被发现没出门手里却有杂志的时候还明显慌张了一下。
能找到克劳迪，那些公会里的同龄人们应该也不难联系。杰罗去实习都快一年了，如今出现了，还就在这附近，这不给他们来个一手消息。
那个维特肯定很想见杰罗一面。
到时候，杰罗肯定无处可逃了。
柏校门关着，拉娜娅通过校卫，很轻松就进去了。安东尼事先说过，校卫都是自己的眼线，那校卫得知是来找克劳迪的，还能报出安东尼给的暗号，很爽快地就告知了克劳迪宿舍地址。
拉娜娅正要走，那校卫又叫住她，指着她手里杂志，压低声音：“藏着点，学校刚还严查这本书。”
困惑。
纵然困惑，拉娜娅也只能“哦”了声，将书藏好。
接着去宿舍区。
走着走着，她发现她迷路了。
很多地方路都不是直的，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路”；她总有种感觉，这个又老又破又旧的柏德兰郡校区，比安布里的主校区还大几倍。
不知不觉又绕回了操场，在操场前端，立了个布告栏，她走过去一看，上面写着文艺演出的节目安排和时间表。
今天是周六，明天晚上就要演出了。
“你是哪个班的？”
拉娜娅回头，只见一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保健室门口，似是刚走出来。门外，还有个堆放药品的推车。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不知为何，拉娜娅心中涌起一股无法选中的漂浮感，她既不是柏校的学生，她甚至不是整个圣斯诺姆学院的学生——她已经退学了！
想到这里，事情可就有趣起来了。
她转身对着他：“你是这里的老师？”
那人微微一愣，突然一笑，张了张双臂，像是展示他的白大褂：“我这身看着像老师吗？”
在男人张开手臂的时候，拉娜娅看见有一串银色十字手链从他的卫生手套中滑落出来。
她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艾德瑞安从一名神职人员手里搜到过相似的手链。
不过圣城医学院都是教会旗下的，她看到男人戴这个也并不奇怪。
“所有比我年长的人，叫老师肯定不会错。而且你看着很有学问。”
“好吧。”男子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装满药品的推车，“其实我是郡医院派来的，如你所见，我需要检查和更换这里的药品器具。”
“所以你是一名医生。”
“算是吧。”
“需要我帮忙吗？”
他又是有点出乎意料的样子，笑道：“你会认药品？”
拉娜娅想了想，道：“不会，我听你的，我有力气不就行了。”
其实她看了一圈认识大半。
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照医生的指示摆放了。
在此期间，拉娜娅看到了医生胸前的工作牌，确实是郡医院的，他叫格伦。
“你学得很快。”格伦医生夸赞道，“虽然我很想说，你帮了我忙，下次换我来帮你……但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寻求我们的帮助。”
拉娜娅却摇头，神情若有所思：“当医生很酷。剥夺一条生命太过容易，但从死亡手里夺回一条命又太难了。我将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格伦医生看着她，几秒后，微笑道：“那看来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
总算是找着克劳迪宿舍了。
意料中的，除了克劳迪外全是男孩子，她闻到了一股男生扎堆场景里特有的汗味。
但是意料外的，杰罗正坐在里面，桌上正是他那本《文学之声》，而且看样子跟他们谈论很久了。
这就显得她手上这本有点无地自容了。
“你终于来了，杰罗说你今天也要来的，我们都等你呢。”维特道。
拉娜娅：“？”
-
坐下后，拉娜娅环顾四周，“凯呢？”
她对这号人比较熟，记得他也跟着克劳迪来了，便随口问道。
屋内除了克劳迪外，就是维特、杰罗，还有汉克跟他两个好兄弟德莫斯和桑德福。
“凯要演出，排练去了，艾瑞斯也跟他去了。”
拉娜娅点头，目光又落到杰罗身上：“你当时不是没出门吗，怎么会有这本杂志？”
杰罗很是鄙夷地看着她，克劳迪在旁边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期杂志内容，杰罗有大半功劳，是他参与了调查，真相才得以浮出水面。他手里的可是内部版，市面上买不到的。”
“而且他还说把这本送给我们当纪念。”维特也道。
其他男孩纷纷点头，看着杰罗的眼神都是充满敬佩。
拉娜娅感觉还是现在就离开这个房间比较好。
她在干什么？昨天不是还感叹总算有人在做对的事了吗？怎么这个人是个平平无奇跟自己也没什么差的小破男孩？
而且是长着一张臭脸的男孩。
“哦！原来你实习就是干这个啊。真厉害。”
“被圣城医学院提前四年录取还登上各大报纸头条，你也不错。”
两人虽是在夸，但气氛剑拔弩张。
即使克劳迪和气打圆场也不顶用。
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但拉娜娅根本没听进去。除了有一句——是关于卢比老师的，这些资料，有一部分是卢比老师帮忙整理的。
“哎呀，今天是不是还得去场地彩排来着？”克劳迪突然道。
克劳迪招呼几个男孩：“你们快去吧，全班都要去。我一会就来。”
拉娜娅觉得她不适合待在这里，也先行告退了。
走远之后，她又紧紧闭上眼。
“我在干什么？不是刚跟他道歉吗？怎么又变成上次那样……”
屋里只剩克劳迪和杰罗，克劳迪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也饶是钦佩，他感叹道：“你跟卢比老师真的很像。如果这个世界能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杰罗摇头，“我倒希望世界上能多一些像您这样的老师。”
克劳迪听后微微一笑，道：“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回到卢修斯那去吗？”
“差不多吧。还有一些事需要确认一下。”
克劳迪点点头，拍了拍杰罗肩膀：“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卢修斯虽然严厉刻薄，但他是个实用主义，跟着他学，你以后的路也好走点。”
杰罗感受到肩膀的重量，神情微微一动，但没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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