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宿镇其实算不上是我的老家，上班工作之余，我除了躲在宿舍里看书，还真找不到能做些什么。我的亲戚朋友和儿时玩伴都远在小镇九里外的陶家池，平时就只有找郁春勇这厮一起消磨时光。
郁春勇这厮却很忙，打球、喝酒、打麻将，还时常出差，每周还要定时陪女朋友。但是，我每次打电话找郁春勇玩，他总会毫不迟疑的一口应诺，这让我很是小感动。有时候我误以为自己已经混入春勇的朋友圈，与他们一起耍钱饮酒、玩乐齐行，但是我依然没法与毛哲、吴佳朋这群混混玩到一起。在这群言语粗鲁、行为恶俗的混混中，我总被无视，总是很另类。这还不是让我难以忍受的，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我这只小灯泡多次尴尬地闯入英俊伟岸的郁春勇和端正秀美的林玲的二人世界。
天气渐凉，这种无聊的状况却在持续，我有点虚度光明的罪恶感，有点无处安身的孤独感，甚至有点绝望。 共和四十五年还没有实行双休制，星期天是国家法定休息日。信用社自然是全年无体的，营业柜台的柜员是轮班休息，上三天休一天。我第一次发现时间如此宽余、如此廉价、如此飞快地身边溜走。
为了改变一下心情，给单身宿舍增添些生气，这一天，我特意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新华书店，想买几张中意的画装饰一下。小镇毕竟是小镇，我几番上下也只是勉强选中三张画，当然画中自然有我喜欢的窈窕淑女。说实话，我绝对不是一个淫荡的人，只是对女性的美丽动人有天然的爱好和向往。说实话，哪个纯爷们不欢喜女性的秀美，不欢喜女性性感和妖娆。我相信这是一种健康、时尚而且正能量的**心理。
林玲的生日聚会安排在周末，信用社周末业务很忙碌，下班时天色已暗。舞厅肯定是不管饭的，于是我在路边小吃店点了一笼小包子，先填饱自己的肚子。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离舞会开场时间六点还有半小时。我想我只是个普通的朋友，不用早到帮忙布置也不能迟到失礼，于是我骑上我花了第一个月工资新买的越野自行车，慢悠悠地在街道上晃悠。
九十时代的灵宿镇，霓虹灯已经在小镇的酒店、餐厅的门前不断闪烁。傍晚的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东西南北前来贩卖服装的客商拿着大哥大、粗着嗓子、操着各种口音，商家和客商涌动在服饰市场周边的街道，还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三三两两踩着高跟鞋、浓妆艳抹的女人。我在路边停下自行车，突然有种在省城读大学时与钱成线一起去逛街的错觉，中学时那个熟悉的小镇还有那些原本纯朴的小镇百姓好象瞬间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
我卡着时间点，很准时地到达月亮湾舞厅。林玲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迎客，与每一位到来的客人热情交流。我看到来宾手里都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的捧着鲜花，有的还直接送上了红包，我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带礼物了。其实，我是有准备的。前二天在书店买画时，我顺便买了一本书——席慕容的《七里香》打算作为林玲的生日礼物。
“姐，生日快乐。”为了不难堪，我趁早林玲还没留意，先找了个理由做了一个自我检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几天单位太忙，来不及准备，礼物下次一定补上。”
“突突，你忘记我是你姐了。送什么礼物，真想送的话，给姐送个红包就行。”林玲的亲热让我觉得我真是她亲弟弟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不争气的又犯起木讷来。
“突突，我带你进去坐。”林玲居然转身要亲自引领。
“别-别-别，后面还有客人。我自己进去。”我赶紧作揖拒绝，快步走进舞厅，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
我没看到郁春勇，也没有发现他的那帮混混兄弟，这让我多少有点奇怪，开始无所适从地东张西望。
月亮湾舞厅的小舞厅在小镇上很有名，舞厅的的正面是一个精致的小舞台，两侧是时尚的欧式家具，柔软的皮质沙发，晶莹的玻璃珠帘。靠近门口的两侧有两个长桌，上面放满各式点心、水果饮料和啤酒，还有精巧的杯子和水果叉。服务员是清一色的优雅美女，踩着柔美的步伐，扭着细流的腰肢，让整个舞厅充满了妖娆气氛。
我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其实我根本没有进过什么象样的舞厅，大学里的舞会都是在学校的大会堂、室内篮球球馆，所谓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其实只是一个误会。这种在西方电影中才有的酒会镜头，第一次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不过不是在北京、上海或广州，也不是省城，而且是在一个外人根本不知晓的海边小镇。
客人都很守时，一会儿舞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大概有三四十人。我粗粗扫描了一下，来客中，女性略多于男性，半数是成双成对结伴而来，而且这些女人普遍比大街上的女人柔媚。
“喂，你在瞧什么呀。”一个长发姑娘挽着另一个短发姑娘的手臂。
我的扫描程序被打断，“没瞧什么。”
“这两个座位，有人吗？”
“没，坐吧。”
“没见过你，你是林玲的亲戚？”长发姑娘坐下来，侧面对着我，居然是我特别喜欢的韩式马尾辫。
“不是，我是春勇的同学。”
“怪不得，我叫金诗颖。”她礼貌地伸出她的手，“她叫谢文娟。”
“你们好。”我摆出一种道貌岸然的神情，一本正经地与她们握了一下手。这时，我真的怀疑自己还是不是我自己。我明白，这种完陌生的环境会让我变得极端木讷。
“你一个人？”长发姑娘性格比较开朗，估计是话痨。
“嗯？”我提醒自己必须要兴奋起来。
“你的搭档呢？没带女朋友呀。”
我的聪颖神经在大脑的鼓动下终于恢复了正常：“这个吧，我猜，她应该在我丈母娘家或者还在我丈母娘肚子里。其实我与你一样也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啥？”长发姑娘好象没有听懂我的玩笑。
“他没女朋友。”短发姑娘突然插上一句，格格格的笑起来 ……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郁春勇推着一个大大的蛋糕进来了。林玲也在一大波美女的簇拥下随后走进来。他们径直走上的对面的小舞台。 大伙都自觉的静了下来，目光聚焦至舞台，派对要开始了。
郁春勇拿起话筒，咳嗽二声，煞有介事的开始致词： “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LADIES AND GENTLEMEN： 大家晚上好！“
一阵很夸张的掌声之后，郁春勇继续致词：”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家林玲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在这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丰收季节，在这美丽的夜晚，在这欢聚的时刻，迎来我家林玲的生日。 今天的聚会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预备舞会。准备了三段开场舞曲，让大家相互先熟悉一下，大家可以自由邀请在座的任何一个人跳舞，谁也不能拒绝噢。最好邀请不认识的异性。当然，男士们要主动一点。第二阶段，我们要表达对今天寿星的祝福，一起庆祝寿星24岁的生日，一起点燃生日的蜡烛，一起唱起生日的赞歌，一起分享生日蛋糕，让寿星在歌声中许下愿望。第三阶段为正式舞会，喜欢唱歌的可以上台伴唱，让我们一起来分享甜蜜和快乐，分享青春绽放的美丽。相信今晚我们大家的歌声和笑语，将伴随寿星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之夜。”
郁春勇的开场致辞准备得不错，赢来满场的掌声。
轻柔美妙的音乐很快响起，郁春勇绅士地挽着林玲第一个进入舞池，郁春勇英俊高大，林玲美丽娇媚，真是羡煞全场的一对绝配。
“你可以邀请女生跳舞了。”长发姑娘转过脸提醒我。
“我不会跳舞。”我没说谎。我大学时也被迫参加过几次本系、本年级组织的舞会。我发现，在舞会上，高大英俊的男生才是舞池的明星，貌不惊人、个头矮矬的我好几次邀请舞伴时吃了闭门羹，经常是中途落荒而逃。
“不会吧。”长发姑娘有点吃惊的表情。
“金老师，我能请你跳个舞吗？”这时，一个男士突然站到了长发姑娘的跟前打断了她的话。 长发姑娘微笑着向我点个头，就“嗯”了一声，很爽快地站起来，与这位男士消失在舞池里。
我看这位男士有点脸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正在努力回忆时，一个高大的男士已经站到了短发姑娘的跟前 ：“谢老师，我能请你跳个舞吗？”。短发姑娘回头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慢腾腾站起来，向对方点了一下头，与这位瘦削的男士消失的舞池里。我抬头一看，这两个人的身材真的非常协调，特别是这个短发姑娘的身材真苗条、高挑，跳舞的姿态真是很销魂。
这时，我猛然发现就在这一会功夫，周边的座位已经空空荡荡，这让我浑身不自在。为了消除尴尬，我假装去拿饮料，站起来走向门口的长桌。漂亮的女服务生立即过来问我有什么需要，我只好又坐回座位，让她给我倒一杯可乐。 这支舞曲很长，终于结束了。两位姑娘都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我打定主意，下支舞曲如果是我会一点点“华尔兹”，我就快速邀请短发姑娘教我跳舞。
第二步舞曲响起，我正在细听是不是“华尔兹”节拍，长发姑娘就站了起来：“先生，我能请你跳个舞吗？”
“你邀请我？”
“不能拒绝噢。”长发姑娘的眼睛盯着我。
我站起来，向长发姑娘点了一下头：“如果踩到你的脚，先请你原谅，我肯定不是故意的。”我莫回头地看了一下旁边的短发姑娘。她正认真的听着我俩的对话，在一旁偷偷的抿笑。
进入舞池，我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步伐，生怕跳得不好干扰周边的舞者。短发姑娘非常配合地顺着我僵硬的步伐，但是她身上的女人气息非常强烈，周边飞扬的大腿和飘忽的裙子影响我的双眼，这让我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和走神，我当然知道那叫萌动。
“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数节拍。”正胡思乱想的我张口就找出一个如此有说服力的理由，我不得不又一次膜拜自己的聪颖。
“你会跳，只是不熟练。”
“我不会跳舞，也不太喜欢跳舞。三步华尔兹是我唯一会跳一点点的交谊舞。”我说了句实话。
“交谊舞的确没有以前时髦了。”
“主要原因是我个矮，不适宜跳舞。”
“你不矮啊。你这种身高正好。”
“正好？” “对呀，正好做我的舞伴。”
“别笑话我这个三等残废。”
“你不数拍子，跳得更好，很自然噢。”短发姑娘转移了话题。
“谢谢。主要是你跳得好，带着我。”
“是你带我，我跟着你走的。我们俩很有默契，对不对？” ……
这支舞曲不长，很快结束了。我俩回到座位上，短发姑娘已经坐在座位，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跳第二支舞。
第三支舞曲响起，节奏很快的那种。我向两位姑娘说：“这个真跳不了，你们去跳吧。”
两位姑娘手拉手就进入了舞池。
“美女多不多，有没有看花你的色眼。”郁春勇拎着两瓶啤酒走过来。
“是啊，美不胜收。真想抱一个回家。”一碰到郁春勇，就好象要回归了邪恶状态。
“看中那个了，兄弟我给你介绍。”
“很多，可惜我一个都叫不出名字，能不能看中了就拉过来让你介绍？”
“行啊，只要你有这胆。”
“色胆可以包天呀。即使人家已经名花有主，有你春春做这座大靠山，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贫吧，见了女人就象死书呆子。”郁春勇将手里酒递过来一瓶。
“我承认我有点小紧张。”
“酒壮怂人胆，先喝酒吧。喝了这瓶酒，你就放松了。没有那个女人喜欢胆小鬼。来，咱一口干了这瓶。”
我拿起酒瓶装出一副一干而尽的架势，但咕嘟咕嘟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别喝醉了误事。”我故意抬手顺势指着对面的小舞台，“你看，嫂子正盯着这边看呢。”
“少玩花花肠子，给我喝下去。”我这点小伎俩连我自己也知道骗不了久经沙场的郁春勇。
“春勇哥，今天好帅啊。”这俩姑娘不知为何，舞曲未结束就回到了座位。
“噢，金老师、谢老师。舞曲要结束了吗？那我得赶紧回去继续做主持。我的这位大学生兄弟，烦请你们照顾一下。”
郁春勇长相帅但主持水平真的很一般。除了开场致辞，生日庆典流程非常老套——宾客起立，围拢在小舞台周围，点生日蜡烛，寿星许愿，吹蜡烛，唱生日歌，最后大家一起分享蛋糕。
舞会正式开始后，林玲在台上唱了第一首歌——“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我手里拿着酒瓶边喝边听。林玲的歌声有一种让人忘记孤独的甜蜜，她的笑容有一种让人让人迷糊的温柔，这首《小城故事》唱得真是有汁有味。
“陶突，好久不见。”这时，郁春勇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我一瞧就觉得脸熟：“你是二班的，叫什么来着。大人物。”
“徐大员。你说都不认识，这不就有一位，而且是位大员。”郁春勇帮我解了一下围。
“你好，大员。听说你当官了。”我喝了酒，说话就往往不经过大脑。
“我在镇政府工业办公室上班。听说你分配在信用社工作。”徐大员说话抑扬顿挫。
“是啊，以后还请老同学多指点。”我双手抱拳作揖。
“我们都是基层一线的干部，以且还要请你们金融单位多多支持镇里的经济发展。”
“等我当了主任，肯定没问题。”
“你是财大的高材生，发展空间无限广大，主任、行长是迟早的事。”
“春春，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看你这酒量是没有机会了。快练酒吧。再喝二瓶酒，你就有机会了。领导都喜欢豪爽的男人。来，咱三个一人一瓶。”
酒壮怂人胆，我拿起酒瓶咕嘟咕嘟毫不犹豫喝了下去，于是一瓶接一瓶……
当我发现自己酒劲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大脑很清醒，但动作和言语已经无法牢牢控制。为了避免出丑，我干脆钭躺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装醉：“你们让我先休息一会再喝”。
“突突，别装了，是不是又在玩花招。”郁春勇猜得没错，我没有真的醉倒了，只是感到有醉意。为了不在这种场合出丑，我只能继续闭着眼假装醉了。我估计周边的美女帅哥肯定都在好奇的看着我。
“我们跳舞，让他躺会。”郁春勇的声音。
“你们跳舞，我照料他，免得他吐一地。”一个姑娘的声音。
“别上当，让他装死。”郁春勇的声音。 …… 酒精的催眠作用还是很强的，假装醉的我居然真的睡着了。
当我被一阵欢快激荡的音乐吵醒时，舞厅内灯光昏暗，顶上激光灯快速闪烁，周边的坐位上空无一人，大伙全都在集中舞池中跳着、蹦着、扭着。我知道这应该是舞会的最后一支舞曲。我一咕嘟跳将起来，就直奔向门口的卫生间，我想我是被内急憋醒的。走出卫生间，我在门口犹豫了一分钟，脑袋空空似失忆。我没有回到舞厅，而是鬼使神差走下楼梯不辞而别，骑上自行车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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