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时候起直到大学,我一直都被大伙公认为品行不正的不良少年,长期被冠以“好色之徒”的美号。其实,仔细想来,我真的比窦娥还冤。
我妈告诉我,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被阿姨、小媳妇抱。只要是年轻女性抱着,我就会很安静、很乖巧,美滋滋地将头埋在人家怀里,否则就会哭闹个不停。村里人都说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小色鬼。其实,科学证明,女人年轻时身体柔和、发丝秀丽、肌肤饱满,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母性的气息,脸上有一种对婴儿的天然关切和慈祥,小孩喜欢年轻女人抱是很自然的事。
等我上了学,大人们都说我喜欢女老师上课。只要是女老师教的课,我就听得认真,成绩也好。其实,我只是喜欢听张老师的柔声细语,我的语数课成绩好是因为我的智商高,再说小学里哪有几个男老师。我体育成绩平平与我的身高和运动天赋差有关,与那位凶神恶煞般的男教师也没有一毛关系。
上了中学,我几乎天天与郁春勇一伙混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偷偷撕下月历上那些倚靠着摩托车搔首的封面女郎,也会想法借一些美术画册来交流人体之美,更喜欢对女生评头论足。春勇妈居然向老师告状说,他家春勇被陶突带坏了。这让我非常郁闷,到底是谁带坏了谁呀。
大学时,我一个人地道乡下人进了省城,在车来车往的花花世界,自然是相当的老实,与同样来自农村的钱成线成了死党,课余时间规规矩矩上晚自习、打球、逛街、闲聊,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偶尔空闲时,陪钱成线坐在学校大操场的看台上、城市的街头转角和高大的伟人雕塑下,听他给经过的女生或者女人们打分。我耳闻目染,也经常跟钱成线一起练习“深层扫描”,给达标的女性再做一次目光浴。这事不知如何被传开了,我自然被全班、全系列入了好色之徒的名录。
冤啊!在这个崭新的开放时代,“好色”难道不是在男女相处中对色彩丰富的美好情趣的一种爱好?我始终认为,对异性的动人美色的爱好和向往,应该也是一种时尚的正常心理,不应该受到排斥和禁止,“好色”绝对不是脱离美好行为的淫荡、下流、乱性等肮脏行为。扪心自问,我是“好色”,但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下流无耻的好色之举。
转眼要到春节,财经大学的死党钱成线出差顺道到灵宿看我。钱成线是江苏泰州人,是一个超级学霸,要不是被财经大学提前录取,凭他的高考成绩进清华大学也绰绰有余。大学期间,钱成线经常旷课,迟到早退就是平常事,考试却是从不作弊、也不取巧,依然门门轻松过关,毫不费力。钱成线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看一些杂书,我偶而也会借几本来翻翻,这些书与财经没有一点关系的,不知道他是从哪找来的,我只记得其中几本,象《梦的解析》、《性理论五讲》、《图腾与禁忌》、《感官知觉理论和实践》、《人与动物的心灵》、《本能的意志》、《伦理学》、《心理和宗教》、《人性的弱点》等。二是喜欢讲英文,时不时会用英文与同学聊上几句,还要纠正别人的发音不准,因此得了个“假洋鬼子”的称号。其实,在我心中,钱成线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自己只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毕业时,钱成线没有选择在热门的金融、财经领域就业,而是选择与专业没有关系的一家外贸公司。
钱成线的到来,让我非常开心。离学校半年,这是第一次遇到大学同学。为了表示不小气,我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全部带上,还叫上了郁春仁,一起进了阿三酒家。
郁春仁很给我面子,从上海出差刚回来就直奔酒店,准时赶到。
我左手一指:“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钱成线,现在是泰州全利进出口公司的高级外贸专员。他的外语一级棒,人称假洋鬼子。”
我右手一指:“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春春,郁春仁,春春是我们当地知名企业赛仙服饰的少东家,未来的企业家。”
“欢迎钱同学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我刚给他们介绍完,郁春仁立即伸出双手上前主动握住钱成线的手,用词谦虚礼貌、行为热情周到,一副儒商的做派。然后回过头看我又说:“突突,我认为钱同学肯定比你有学问,不象你是装斯文。”
“有眼光,钱同学是一个超级学霸。”
钱成线更是一改大学时的嘻哈样,一本正经地装斯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与陶突肯定是同类。听说你俩是关系非常好的高中同学,是死党,肯定也有很多的共同点。”
“你怎么就肯定我俩是死党?”我记得向钱成线说起过一些高中的事和高中同学,但我确信没有聊到同学之间关系。
钱成线笑着答道:“你不记得有这样一句话——喊你姓名的是同学,喊你小名的是朋友,喊你外号的是死党。你俩如此习惯地互称小名,肯定是死党无疑。”
我心里明镜似的,寻思这两个狗东西居然在我面前装斯文,三杯酒下肚肯定原形毕露,什么屁话都敢说。
为了找共同话题,我喝上一大口,就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讲:“钱成钱,你还记得吧,大一时,我们财大那个刚毕业留校的那个高端辅导员。就是那个盖老师说过,你们考上财大可别得意,要记得经常与高中同学经常联系。与没考上大学或者弃考的同学搞好关系,等你们大学毕业了好去他们公司打工;与考上大学的同学搞好关系,你们家乡未来的领导就是他们;与考上大专的同学搞好关系,他们将来就是你们孩子的老师……所以现在我必须经常拍郁春勇的马屁。”
“这都不重要。我认为,富二代的男同学要特别注意与高中女同学搞好关系,特别是漂亮的女同学。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而是因为她将来很有可能是男同学的后妈。” 钱成线是个开玩笑的人,听我讲笑话,他很自然接过话题。
我怕引起郁春仁的不舒服,赶紧用眼光阻止钱成线。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富二代。” 钱成线很会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刚才的笑话可能被误解,但是他的嘴上还是不饶人,“如果我是富二代,就安稳稳做个美男子,干点自己喜欢的事,世界这么大,天涯何处无芳草。”
“英雄所见相同,”郁春仁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回怼。
“难得两位英雄,所见略同,敬二位一杯。”我装出非常惊讶的表情,站起来看着两位好朋友举杯。
钱成线跟着站起来,看着郁春勇,举起酒杯,“郁总兄弟,一起为青春干一杯。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噢。我们俩都是穷学生,苦命孩子,只有你才有这种上档次的忧虑。”
“谢谢钱大师提醒,谢谢突突,我先干这敬。”郁春勇的酒量让他充满自信,端起杯一饮而尽,“现在灵宿分配来几个大学生,都喜欢标榜自己的痛苦。比如说早上七点钟起床去上班,晚上十点才回家,小镇太冷清。可是他们困了可以靠在办公椅上休息一会,饿了可以去街上吃一点东西,在温度适宜的房间里坐在办公桌前。这能苦了吗?我们服装厂生产流水线的员工忙的时候每天在整整十个小时的上班时间里,每一秒钟都必须聚精会神地做着机械又重复的动作,基本上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然而他们不会离职,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挣钱的地方,离开了这里,他们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单位了。不少刚来的外地民工还常常羡慕他们,也想去做工人。相比之下,你们读书人还是太矫情。”
“我也觉得读书人,百无一用。”我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
“你说错了。如果你真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用,是个废物,你一定请记得,明天就去找个收废品的,把自己卖了,肯定还值点钱。”钱成钱是个搞笑的高手。
我哈哈一笑:“我真后悔把你们俩货凑一起了。”
“后悔了?你做了后悔的事,不要难过更不要纠结,这没什么用,天下是没有后悔药卖的。不过我带了老鼠药,你要不要试试。”钱成钱是个段子手。
连续几杯酒被他们仰头灌下,果不其然,这二位原本端着的架子开始垮塌。郁春仁先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随后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扯着大嗓门说:“哼,跟你们说,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今天来这儿装斯文,还不是看在突突的份上。” 钱成线也跟着附和,舌头都有点打结了:“就是,就是,等会儿可得好好拿捏拿捏陶突,让他也畅快地喝倒一次。”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连连,面上装作懵懂地给他们又满上酒,“两位兄弟,瞧你们说的,我肯定不醉不归。” 他们俩对视一眼,满脸都是一百个不相信的神情。郁春仁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劲大得有些故意为之,“突突,识趣就好,让我们也见识一下你真正的酒量、酒风,要是敢再耍滑头……” 他话没说完,却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里满是混沌。
随着酒越喝越多,他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开始肆无忌惮地吹嘘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光辉业绩”。
郁春仁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都跟着晃了几晃,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狰狞的笑,大声说道:“去年,我处理厂里那批积压的皮衣,可把那些不识货的东北人坑惨了。我把贴膜二层皮货包装得跟正品皮衣一模一样,卖给那些啥都不懂、贪便宜的东北商人。那些皮衣穿起来没多久,皮面就开始开裂,甚至直接撕破,可他们能拿我怎样?二层皮也是百分百的真皮,我没骗人啊。钱我早就揣兜里了,拍拍屁股走人,他们连个投诉的地儿都找不着!” 说罢,他仰头大笑,那笑声里满是对自己奸商行为的炫耀,丝毫没有丝毫愧疚。
钱成线也不甘示弱,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口沫横飞地讲起来:“你那算啥!你们知道,我这次来这里出差是为什么。我师傅接了一批来自美国的箱包订单,委托海昌这里的箱包厂生产加工。美国客户下单的是一批高端箱包,要求用特定的优质面料。我师傅为了捞点回扣,背着客户和工厂,悄悄把面料偷偷换成了便宜货,外观上看着完全没有差别。我来这里,就是替师傅在检验环节上下了点‘功夫’,让这批货顺利通过质检。等老外收到货,即使发现质量有点问题也早已时过境迁。出口商品想退货换货,时间和成本都耗不起,最后老外只能吃哑巴亏。我师傅拿着丰厚的回扣逍遥快活,还是公司的红人,箱包厂的恩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数钱的动作。
他们的话不管真假,听得我心底的厌恶感不断翻涌。我暗想这是道德沦丧啊,思索着该如何将这两个家伙的话题拉回正道。就在这时,郁春仁突然凑到我跟前,嘴里呼出的酒气熏得我直皱眉,“突突,你没钱买钱了吗,赶紧喝酒,不然有你好受的。” 钱成线也在一旁起哄,一副要动手灌酒的架势。我深吸一口气,知道已经没有退路,喝喝喝。
酒席散后,钱成线坚决不住郁春仁提前安排的宾馆。我拉着我,坚持回到我的宿舍,要继续与我聊聊天。
回到宿舍,两个人挤在我的单人床上,钱成线已经醉意朦胧。他告诉我:“这个春仁兄弟绝对不是社会上的混混。他有你这个朋友,是绝对是他的幸运。这家伙与你有太多的共同点,非常重感情、非常有正义,但是这家伙的头脑结构太简单,容易上别人的当,因此做大事情容易犯错,甚至闯祸。妻贤夫祸少,这种人要有干大事,对内还必须有个聪明、有足够管束力的贤内助。娶妻如果娶好了,苗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这家伙后半生必前途无量,否则……。“
我应承着:“对,娶妻娶德不娶色”,终于扛不住,进入了梦乡。那晚钱成线应该说得更多,但我已经记不得了。
第二天,钱成线急匆匆就回泰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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