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端午有事，信守承诺，熬夜写作，先奉上下周作业。■■■
春节快到了，从校园走进社会半年，郁春仁说我的变化太大，其实我感觉郁春仁这段时间的变化更大。郁春仁身上的痞气越来越少，一改以往纨绔子的形象，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我们在一起时，他会主动问我关于企业资金收付和投融资的问题。虽然我讲得都是一些他能够听得懂的常识，但他听得非常认真，想必是听懂了。我给他普及财经常识，他也给我讲灵宿镇的传闻和故事。我从他讲的故事中，大致搞清了灵宿镇商界和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从他嘴里，我还听到一些关于信用社的小道消息，还有关于鲁江岸和毛老板的一些事，像一团迷雾，让我心里直发怵。
鲁江岸在安排网点装修事宜，我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笑得格外谄媚，“毛总放心，这次的项目还是老样子。”全社员工大会，我在茶水间撞见网点几个老员工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次装修预算又超了。”“还不是毛老板承包的，能不超吗？”他们看到我后，立马闭上了嘴。听到、看到这些，我心想少见多怪，我清楚得很，我内心总是以“关我屁事”来暗示自己毫不关心，但是我有时盯着二楼楼道墙上 “清正廉洁” 的标语，觉得无比讽刺。也罢，我可不想也不会为这种事操心，我闲下来往往只想一个事——金诗颖在干什么，我的全部心思都是她的身上。灵宿镇的中小学都已经放寒假，金诗颖也离开学校、离开小镇回齐景村乡下过春节了。一日如隔三秋，我承认我有点想她了。
春节前，信用社按惯例要搞个年终客户答谢会，邀请当地存款最多、业务量大的贵宾客户参加，因为年年搞而且规模大，被灵宿人戏称为“土豪大会”。小镇上人都将市场内的所谓“大老板”叫做“土豪”。
为了土豪大会，林主任专门召集了准备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我，都是部门主管和营业网点负责人。走进三楼的会议室，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信用社的干部会议。高慧主任告诉我，这是林主任特意安排的。
林主任端坐在会议桌的中间，她大致介绍了一下12月31日年终结转的工作要求，然后就直奔主题：“年终结转后，就是新的一年。我们灵宿信用社一直是灵宿镇存款、贷款规模最大的金融机构，我们的年度客户答谢会也要办成灵宿最有影响力的盛会。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具体布置一下这项工作，也听听大家有什么建议和想法。这里，我先谈三点想法，一是今年的答谢会上要明确目标，就是强化与客户、镇政府和驻镇单位的关系，二是答谢会的节日、游戏要与我们业务和产品有关联性，三是形式上要创新，不能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喝酒。”
我很喜欢林主任的讲话风格，嗓音略带沙哑，但很有鼓动性，自然地带有一种激情，条理清晰，不拖泥带水，这是学校老师和领导完全不同的一种女中音风格。
会议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家七嘴八舌，但是没有什么有创意的想法。我注意到林主任有点不耐烦，好几次将眼光转向我。我没有勇气主动开口发言，但是心里在想，小地方的人毕竟没有见过世面，能想到就是喝喝酒，唱唱歌，抽个奖，几乎没有什么新意。
林主任很果断地打断了讨论：“就这样吧，答谢会由曹副主任负责筹备，鲁江岸协助会务和后勤，陈爱明负责客户邀约。大家有什么建议和意见都可以直接反馈给曹主任。”
林主任说完就低头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就在大家以为会议结束时，林主任突然又抬头，直接看着坐在会议桌一角的我：“对了，忘记介绍了，对面这位是今年新分配来的大学生陶突，我们外面营业网点的几位主管可能还认识吧。小陶是财大的高材生，是我们重点培养的人才，这次的联谊会就请小陶参与现场布置、节日安排的工作。就这样，散会吧。”
会议结束后，林主任喊住了我：“小陶，这些天你要辛苦一点。客户答谢会是近几年从发达地区和大城市传过来的，我们真不太懂这些。每年都是将一些重要客户请来一起喝喝酒，搞得就象是场喜宴，没有什么新意。今年联社领导多次要求基层信用社要因地制宜，办出特色。辛苦你搞一点有趣的特色节目，搞出点新花样来！”
“好的，我一定尽力而为。”我其实很喜欢组织此类活动，主要不是想表现自己，而是想能有机会能用上自己的专长，又可以打发一下无聊的业余时间，自然乐呵呵的答应下来。
“我相信你，如果遇到困难，你可以直接来找我，随时找我。”信用社人人敬畏的林主任对我总是非常客气，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对于我，准备答谢会的游戏和节日根本不是个事，大学四年，我参加过不计其数的晚会、歌会、诗会、读书会、联欢会，随便搜索一下记忆，就能列出一长串的节日。我稍加挑选，第二天我就将节日单和曹副主任。
曹副主任是个和蔼可亲的领导，他看了一遍我的节日单，就非常肯定我的想法。我的心思重点是设计一面上档次、有信用社特点的背景，曹副主任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建议背景墙前面放一排桌子，为什么放桌子我没好意思问，虽然放桌子会影响客户观看背景墙的完整，但是我就开始按此方案构思背景板了。因为春节前营业部客流量剧增，白天根本没有时间，我又是临时抱佛脚，连续几天都构思操作到后半夜，终于提前一星期把作品交给曹副主任，留足了制作时间。背景文字我没有写，一个是不知道写什么好，另一个活动主题是由领导定夺，就没太操心。我一直挺在意背景图效果出来到底怎么样的，就问过曹副主任几次，要不要帮忙再修一下。曹副主任说，不用了，已经交综合管理部准备，让我放心。
今年我协助年度客户答谢会准备工作，答谢会的举办地点是灵宿宾馆。答谢会前一天，我正好是休息，就主动去帮忙布置会场。曹副主任、信贷部陈爱明、综合管理部鲁江岸等几位主管都在，会场布置特别顺利，上午不到两个小时就基本搞完了。我站在空荡荡的会场有点无聊，但一想到很快就能看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背景墙，情绪一直挺高涨。
第二天吃过中饭，高慧主管让我提前交接钱箱离柜，下午去会场帮忙做准备工作。我非常期待自己的背景板设计，骑车急匆匆赶到会志，结果看到的背景就是一面蓝色的幕布，和我设计的方案一点关系都没有，让我非常失望，但是没好意思问，真心问不出口，还幻想会不会还有一个背景板，需要再等一等。
曹副主任在现场指挥会场布置，几位主管也在现场帮忙，但大家也完全没触及背景这个话题，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事一样。我好尴尬啊，非常想问问曹副主任，但是我反复告诫自己要成熟一点，领导做的事肯定有道理，只不过我心里就是有点不痛快。我终于还是没忍不住，悄悄问旁边的信贷主管陈爱明，背景设计方案有改动吗。陈主管看了看背景墙，没有回答我，直接走向曹副主任说，“曹主任，会场做个背景还真的很上档次，如果背影上有文字和图片就更上档次了。”
“这是我们新来的大学生设计的。”曹副主任答。
我趁机插话，向曹副主任说这好像不是我的设计。曹副主任转身喊来鲁江岸，问他背景墙为什么没有按设计图制作。鲁江岸刻意无视我的存在，堆着笑脸：“曹主任，我向您汇报一下，宾馆说按设计图他们没条件制作，到县城制作的话，要增加费用，而且可能时间上也来不及。我之前向您汇报过。”
“是吗？” 曹副主任不置可否，但我的目光直视曹副主任，还在期待答案。大概是因为我想知道缘由的表情得太明显，曹副主任斜视了一下我，就岔开了话题。我努力保持沉默，我知道这种背景墙的制作成本和制作时间，鲁江岸的理由根本就是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但是我告诫自己这是小事一桩，不必在意，可不能冒犯曹副主任。
土豪大会如期举行，灵宿镇上的政商界名人、有点经营规模的企业主、市场里的大商户几乎都到齐了。我特意关注主桌的桌签，有嘉德县信用联社的楼副主任、信用社两位主任，镇党委副书记吴耀荣，还有亿豪投资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毛顶华、赛仙服饰公司董事长郁有福也到场了。
出乎我的意料，客户答谢会的主持人居然是林玲。林玲是小镇的明星，这种大型活动由她主持其实应该是情理之中。答谢会的开场环节流程很俗套。县信用联社的楼副主任代表县信用社首先致欢迎词，感谢镇党委、政府对信用社工作的支持，感谢在座客户的信任。镇党委副书记吴耀荣代表镇党委政府致辞，对信用社对地方经济发展的贡献表示肯定，并希望信用社继续为地方经济发展提供有力的信贷支持。还有亿豪投资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毛顶华作为客户代表发言，对信用社的服务质量、服务效率一顿猛夸。
主桌上除了领导，都是灵宿所谓商界的精英人物，有几个人手里还拽一个移动电话。这年头，人们对私家车没什么概念，也很少心生羡慕，如果你开一辆奥迪车、宝马车出门，别人也以为是公家车，远远不如手机那么耀眼。这群人中，我只认识郁有福、毛顶华。郁有福梳个大背头、抹着发胶，一落座就将翻盖的手机往桌上一放，就像押上了一个富贵的筹码和权杖，立刻会引来众人的眼光。毛顶华将老板包夹在腋下，还没落座，就从从擦得铮亮的老板包拿出手机，拉出长长的天线，在喧闹声中大声音喊道：“喂！喂！听不清，你再说一遍。”也引来无数惊羡的目光。参加答谢会的人们毕竟都是小镇上的人，很实在，从不隐藏自己对别人的仰慕之情。
土豪大会其后的节日流程完全按照我的节日单，我设计的小节日、现场知识问答、随机抽奖象等互动环节让大家耳目一新。我在旁边，听到很多参会的客人在夸今年的活动形式很新颖，内容很丰富，比前几年好很多，我心里很是得意，几乎忘记了背景墙的事。县联社的楼副主任和林主任都非常高兴，当场表扬了曹副主任和鲁江岸。
整场活动，我作为一名现场服务人员，没有什么存在感。信用社林主任、曹副主任还有主管们都忙于招待客户，郁有福、毛顶华等大客户也根本没有抬头注视过我一眼，连林玲也没有发现我在现场。为了准备这场答谢会，我其实加了好几天班，作为新员工不算加班工资，我觉得理所应当，没有资格谈什么钱，我也是没法说别的，但自己的辛勤劳动被无视，没有得到表扬，内心多少有点怅然若失。
那天回到宿舍已经快半夜了。疲惫不堪的我倒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找不出原因。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是无事生非、小题大做，是我自己的心眼太小，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太在意得到回报。为了排解压力，我决定勇敢一点，直接找鲁江岸说说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为了以后的同事关系也该说个清楚。于是第二天，我在午饭间隙找鲁江岸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讲了自己为联谊会加了多少班，当时的想法，用了多少方案对比，还有背景墙……。我一味想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排解内心的纠结，根本没在意，也没注意鲁江岸当时的态度和回应。
临近下班，曹副主任一个电话打到楼下营业部，让我营业结束后到楼上他的办公室。我这时候觉得有点意外，有种不祥的感觉，会不会是中午只顾自己痛快，说错话了，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曹副主任一如既往的亲切，语气诚恳，表示非常感谢我为联谊会所做的工作，并主动谈起了背景墙的事，并说这事是鲁江岸不对。我立刻就顺心了不少，虽然是马后炮，但有个交代感觉真的太好的。结果曹副主任话锋一转，表示做背景墙这个事，我事先没有与鲁主管有过交流，他自己也没有认真审核，因此鲁江岸也没有什么过错，他这样做还是因为有特殊情况，比如场地太小、灯光太暗、人员太杂，还有制作成本高、时间紧，我的设计图缺少文字标题，所以没有采用我的那个设计方案。总而言之，说到底不是谁的错而是各种不可控制因素造成的，如果有错，我们大家都有点错。
我虚伪地应承着，其实内心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这样找理由有意思么，难道我这个新员工是不带智商的么，我那个方案又不是不能调整，有问题可以和我说啊，何必这么拐弯抹角，早点说我这个方案不用不好么。可能是我缺乏伪装，不耐烦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谈话结束时，曹副主任一本正经地提醒我：“小陶啊，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我非常相信你的能力，但任何人的工作能力是需要培养形成的，年轻人不能以自我为中心，要注意团结，要心胸开阔，要谦虚谨慎，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最后一段话的效果是让我已经平复的心情更加不爽了。
我可能是小说看多了，比较爱幻想，总觉得只要多多沟通，消除误会，有冲突的人最终会成为朋友，但通过这次的经验教训，我真的后悔了。如果自己不在意这事，让这事就这样结束，如果不找鲁江岸交流，我一定能很快平复心情。现在，信用社的重要人物曹副主任也让我得罪了，自己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自己的情商实在是太低了。我需要反思，人和人之间的磨合绝不是通过没有实际意义的谈话和辩论，可能我真的是个敏感脆弱的人，我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内心更加强大、心更大一点的人。我突然悟到一个成语 ——难得糊涂。
共和四十六年的这个春节最是太无趣了，没有了大学时代悠闲、轻松的寒假，连正常的春节假期都没有……该死的土豪大会、该死的加班，整个春节，我几乎都在全年无休的信用社营业部加班坐柜，与我的诗颖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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