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奇迹果然发生了！
在我用宇宙吸引力法则几次向宇宙下订单，希望阿哲快点出现在我的
生活中以后，阿哲突然给我来了电话！
听到阿哲的声音，我不知为何喜之而泣。当时那份欣喜，那份对老天
的感恩，连我自己都不理解。我丝毫没有掩饰地带着狂喜又带着哭腔说：
“阿哲，臭阿哲，你怎么才理我啊！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你真
的不要我了吗？你明明知道我需要你啊！”我几乎在胡言乱语。
阿哲在电话里静静地听我连珠炮似的扔出来这么多问号，然后静静地
说：“傻丫头，我不是回来了吗？呵呵，我们的约定才刚刚半年多啊！”
“我不管！我和你不约一年了！就半年！已经结束了！你以后不许不
理我，不许发邮件不回，发MSN也不回！你再不回我就来美国找你！”
“傻丫头，你不用来美国找我了，我下周回国，我来找你！”阿哲电
话里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仅充满着欣喜也透着激动。
“阿哲，你没有开玩笑吧？你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这么长时间不理
我，突然又给我这么一个大礼包，我都接不住了！你不开玩笑吧！”我又
冒出了一大串因为惊喜的问题。
“傻丫头，我没有骗你。再过五天，就五天，你就可以看见我。而且
我还给你带来一个礼物，一个大大的礼物。”阿哲笑着说。
“礼物，什么礼物？什么大大的礼物？”
“呵呵，傻丫头，你看见了就知道了……好好准备，来了我可是要考
你功课的啊！”
电话放下了，我却久久陷在狂喜中，我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
快乐。
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阿哲不过是一个我邂逅了十来天的陌生男
人，却不知为何如此温馨地占领了我孤独又纠结的灵魂。他清风一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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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如一片水面，生命轻轻划过，不留水痕，却在深处。
来，又清风一样地走。他来的时候带给了我一份全新生命的希望，他走的
时候带给我的是一个心灵的期盼。他是把我带进心灵静心之旅的第一盏
灯，而且是一盏长明灯。他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但冥冥中我就是相信任
何人可以抛弃我，包括我的丈夫，但是阿哲心灵上会永远是我的伴侣。我
苦苦地等待半年多后，他像一个圣诞老人，在我的祈祷下圣诞老人居然提
前来了！
回到家里，我藏起这份喜悦，赶紧洗漱完毕，关上我的卧室门，钻进
我的被窝，我继续着我的欣喜，继续着我的期待……
五天以后。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
我抱着一束鲜花，早早地站在机场国际航班的出口处，翘首等待。
终于，广播里播报从美国洛杉矶的航班落地了，我掩饰不住内心的狂
喜，挤到最前面，生怕错过了我要接的“圣诞老人”。
出口处开始涌出来络绎不绝的中外人流。但是当阿哲的身影出现的时
候，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高大魁梧的身影，还是那身西部牛仔似的装
束，推着一个车子……
我大声地喊着阿哲的名字，他很快看见了我，高兴地冲我挥着手，他
的手里居然也挥舞着一束花。我赶紧挤出接站的人流，迎向出口处。阿哲
离我越来越近……
突然，我愣了一下。我发现阿哲推着的不是行李车，而是一个轮椅，
轮椅上居然坐着一个光头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轮椅上这个人是谁？阿哲为何要推着这个人？
脑子里正转着一连串的问题，阿哲来到了我的身边。不由分说，先紧
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还没有等我回过神来，就把轮椅交给我，说：“傻丫
头，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回去拿行李！”
我扶着轮椅，目光却追随着阿哲的背影脑袋里一片迷茫。
“夏子小姐……”轮椅上发出的声音把我从大脑混沌中唤醒。我赶忙
把目光投向轮椅上这个光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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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眼熟？好像似曾相识。可是在哪里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
起来。
“呵呵，觉得眼熟是么？我说过你跑到哪里我也能把你找回来的……
记得么？”男人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的确是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我微微皱着眉，大脑飞速地回忆着眼前的
这个男人可能是谁，这句话在哪里听见过。
“唉，看来我老得连夏子都认不出来了！不过没关系，我认出夏子就
可以了。虽然十来年过去了，夏子姑娘还是这么年轻漂亮，也不枉我思念
一场……呵呵……”男人说完这句话突然狂咳嗽了十几声，吓得我赶紧为
他拍背。过了一会，他缓过来了，又抬起头望着我，强行冲着我笑。我发
现他的脸苍白苍白的，赶紧说：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感冒了吗？我去给你买瓶水吧？喝了就好
了！这个阿哲怎么还不回来？行李怎么这么慢？”我着急地踮起脚望着还
在络绎不绝出来的旅客。
“呵呵，没关系。一会就好。”男人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地说。
过了一小会，阿哲推着几大箱行李过来了。一过来关切的目光先投到
轮椅上的男人身上，问：“David，怎么样？没问题吧？”
David？我的脑子里马上飞速地寻找着David这个词，努力想回忆我
哪里有个叫David的朋友。但是很遗憾，我还是回忆不起来。这时我看见
David无力地笑着对阿哲说：“杰夫，看来我变得太老了，夏子都认不出
我来了。”
阿哲笑着安慰地拍拍这个David的肩膀。
看这两个人说话的神情，感觉他们很亲近。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阿哲笑望着我说：“傻丫头，真的记不得David是谁了吗？”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很眼熟，但真的记不得在哪里遇到这个过
路神仙了。”
David虚弱地笑着说：“夏子小姐，我可是你的fans，你的倾慕者啊，
按中国人的说法是你的粉丝啊！”
“呵呵，不好意思，我的粉丝有点多，有时候难免就会记丢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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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如一片水面，生命轻轻划过，不留水痕，却在深处。
不，您提示一下？”我冲他淘气地一笑。
“呵呵，还是十年前飞机上那个淘气的姑娘，一点都没有变！”David
呵呵地看着阿哲乐了。
十年前？飞机？我的大脑瞬间好像被电击了一般，时空一下被推到
了我从美国回程的飞机上。我想起来了！我冲着David惊讶地大声叫道：
“不会吧？！飞机上那个David？！那个假洋鬼子？！哈哈哈，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就是那个说要把我的美女照挂到网上去，让十亿中国人民来
找我的David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剃光头呢？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却想不起
来呢！哈哈哈！”我情不自禁雀跃起来，我简直要乐疯了！为生命中出现
这样的神遇。
“是我啊！哈哈哈……你看我说的话是不是做到了？还没有发动亿万
人民，光一个杰夫就把你给找到了。我可说过，这辈子没有机会的话，下
辈子我可是要娶你的啊！哈哈哈……”David笑着突然又是一阵狂咳嗽，
阿哲赶紧上前给他又拍背又抚背的，折腾了好几分钟，David才平息下
来了。
“David，你好像真的病了。脸色这么难看。我们要不先上医院去
吧。”我着急地说。
“不用，先去宾馆吧。”阿哲面呈平静地说。
“那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啊？”我看看David，又望望阿哲，终于
憋不住问了。
“呵呵，David是我哥哥。”阿哲笑着对我说。
“什么？！”我晕！这大千世界也真是太神奇了。两个对我来说都是
偶遇的人，居然是兄弟？而且居然从东西方世界来到了同一个时空，这也
太神奇了！老天啊，你还有多少生命中神奇的事情等着我去体验？
我睁大眼睛，盯着那两个男人的脸足足看了有一两分钟，才从梦中
惊醒。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对他们说还是对自己说：“不可思议！不可
思议！”
“傻丫头，走吧。故事很多，住下来了我慢慢讲给你听。”阿哲怜爱
地搂搂我的肩膀。然后我推着David，阿哲推着行李车，来到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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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出了我的红色小车，装上行李，阿哲搀扶着David坐在后座上，
阿哲坐在他旁边。
一路上，我脑子里在转：David到底怎么啦？他生了什么病？严重
吗？看他疲惫的泛着铁青的脸色好像病得不轻，但是果真重病的话怎么可
能来中国旅游？我突然想起阿哲半年前离开的时候说他的哥哥病了，所以
他中断了世界的心灵之旅，要回去看哥哥。要这么说的话David病的时候
不短了，而且看来病得不轻。
我的心突然变得沉甸甸起来。
想起十年前在飞机上，David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那么帅气，那么
有趣，那么幽默，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殷勤地照顾自己……虽然只是短短
的十几个小时，但是那份温暖，那份愉悦，一直留在记忆里。只是分手
后，这些年因为和健伟的爱恨情仇，我好像把全世界都遗忘了，也压根儿
没有想起来和他联系。加上去美国读书那会儿还用手机，只留了个父母家
的电话和我的电子邮箱。后来父母搬家，我的邮箱也换了，所以他要想联
系我也不可能了。
但何曾想造化弄人！因为阿哲，那个十年前的偶遇居然成了我生命中
一个定格的画面！
我偷偷地从后视镜看他们。David头靠在阿哲的肩膀上睡了。阿哲用
手臂搂着哥哥，脸上虽然平静，但眉眼间含着一份凝重。
我的心变得非常不安。我尽量把车开得很稳，不去惊扰David的睡
眠，也不去惊扰阿哲的那份平静中的沉重。
（54）
到了宾馆，David勉强吃了一个苹果，就疲惫地昏昏欲睡。阿哲扶
David到里间的卧室躺下睡了，而后轻轻地掩上门，就回到客厅。
“傻丫头，终于又见到你了！”阿哲泡了一杯咖啡递给我，一边笑望
着我，目光里带着那么一丝让人心跳的灼热。
“说什么呢？听起来好像你有多思念我似的，”我撇撇嘴说，“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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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如一片水面，生命轻轻划过，不留水痕，却在深处。
多了，人家给你发了多少邮件，你一封都不回，真不够意思！”
阿哲宽厚地笑道：“傻丫头，我这不是人都过来了吗？你必须要有一
个孤独面对自我心灵的过程啊。”
我瞪了他一眼，说：“那你干吗说一年，但半年就回来了？是不是看
我一个人太孤独不忍心了？”
阿哲顿时神色黯然。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轻声地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因为你的哥哥？”
阿哲嘴角抽搐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因为我的哥哥。”
“David怎么啦？我看他好像病得很重的样子……”我迟疑地问，
“他得了什么病吗？”
“和我父亲一样，肺癌……”阿哲站在落地窗前，面色凝重地望着窗
外，吃力地吐出“肺癌”这两个字。
我虽然对David得重病有心理准备，但“肺癌”这两个字还是把我给
惊倒了！我傻傻地望着阿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半天我才嗫嚅地
问：“是早期发现的吗？”
“唉，都怪我，一直不在。他不舒服挺长时间了没有在意，一直到咳
血了才去看病，已经是肺癌晚期了。当时我在中国，我哥哥的朋友怕我担
心，电话里只说哥哥身体不好。”阿哲说到这里声音哽咽道，“我哥哥这
么年轻，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难过地走到他的身边，抬头仰望着身材伟岸，但此刻身上每一个毛
孔都写满痛楚的男人，不由得轻轻拉起他的手，不知为何说出来下面的
话：“别难过，有我呢……”
听此言，阿哲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像电影上美国人习惯的那样，轻
轻地把我搂进了怀里，安抚地拍拍我的后背。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顿时浓浓地包裹着我，不知为何，在他宽大的怀抱里，我感觉是那么的安
全，仿佛回了家一样……
但阿哲很快松开了我。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胸部在微微地起伏，看得
出来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种因为我而产生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有些贪恋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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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虽然我没有给你发邮件，但你知道我会一直惦记你……”
阿哲那种怜惜的目光又要把我融化了。他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窗前的沙
发坐下。然后他隔着小茶几坐在我的旁边，给我削了一个苹果。
我咬了几口苹果，继续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和大人嘟囔着自己
的委屈：“我知道你会惦记我，但是我给你发邮件和信息你都不给我回
复，因此我觉得也许我对于你并不那么重要，我只是你偶遇以后出于人道
主义来拯救我的心灵导师……这半年我经历了很多事，我很想你，很需要
你，希望你在我的身边……”我的眼前闪过几个月前绝望的一幕幕，想起
父亲下葬后在面包店看见丈夫和女人的那个万念俱灰的傍晚……还有濒死
后梦里的那片白光……我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想？虽然我们是偶遇，虽然我们只相处过短短
的十天。但你知道吗？有的人相聚一生却同床异梦，有的人相聚一刻却心
灵永驻、水乳相融……”阿哲看见我的眼泪慌了，连忙拿出纸帮我擦去
眼泪。
我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委屈地说：“那你还不理我？”
阿哲把目光转向窗外，神色黯淡地说：“我没有想到我回到美国等待
我的却是这样一种打击！我走前活蹦乱跳的哥哥，虚弱地躺在医院的病床
上。我们目光相遇的一瞬间，他的眼中闪现出生命的惊喜，而我却是万念
俱灰的感觉。我游历五六年刚刚修复了父亲的走带来的创伤，哥哥的病让
我的心再次陷入了痛苦和混乱……这是我人世间仅存的亲人啊！难道我这
最后的一份亲情也要断掉？这半年，眼睁睁看着哥哥在死亡线上挣扎，化
疗、放疗折腾得他痛不欲生……这一个多月，我又带他去了一个身心修复
的康复中心，我每天的任务就是陪着哥哥做身心康复训练……回到美国后
几乎半年多，我没有再碰过电脑。我几乎隔断了自己和世界的一切关系，
我的眼里只有哥哥，我只想我的哥哥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我看到了阿哲眼里一种深刻的痛。
“所以夏子，我很抱歉在你遭受父亲去世的重大人生打击的时候我
不在你的身边。我更痛悔在你万念俱灰连生命都要放弃的时候，我没有
给你一份支持。很抱歉在你心灵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为你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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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如一片水面，生命轻轻划过，不留水痕，却在深处。
分毫……”
阿哲说到这里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宽大的身躯微微地弯下，情不自
禁地双手带着热力抚住我的肩膀，满眼都是难过和痛惜，声音颤抖地说：
“知道吗？不久前我和哥哥做了回中国的决定以后，我的心仿佛有一种要
回家的感觉……我给你打完电话，才在回美后第一次打开了我的信箱和
MSN。我看见你的邮件和留言铺天盖地而来……听见你声声地呼唤，看见
你独自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和煎熬，可是我却没有给你一丝一毫的
支持……夏子，我的心都碎了……我没有为你尽到责任……”阿哲凝视着
我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责任？阿哲大哥，我可没有怪你，你别用这么严重的词啊！”我凝
视着男人，不知道他为何说这么凝重的词。
“是责任，也是担待……”
“担待？”我不解地望着他。
“是啊，我觉得我对你有一份担待，一份情不自禁要去承担的责任。
也许你不明白……也许我也解释不清楚，但是我要为这份担待承担我的责
任……”阿哲努力想表达却欲言又止……眼睛似乎有些潮红。他掩饰地松
开手，转过脸去，给我倒茶。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可是阿哲，你为什么又突然决定带着David回来找我呢？”
“为了你啊，傻丫头。”阿哲轻轻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
“为我？为什么？”我迷糊地望着他。
阿哲给我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他陪David经历了半年痛苦的放疗化疗和疗养过程，David的头发都掉
光了，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最近一个月，尽管阿哲不愿意去想，但“死亡”二字还是不停地闪现
在他脑中。他知道自己即将要去面对哥哥很快会死亡的事实。他也知道无
论作为兄弟还是他所从事的心灵事业，是到他需要开始让哥哥去接受死亡
的时候了。
但是该怎么开始这一步呢？在过去这五年周游世界探索心灵之旅的时
光里，阿哲为很多濒死的人做临终关怀……所有的程序了然于心。可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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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唯一的哥哥、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张口？他怎么忍心用死亡终结去
斩断一颗留恋人世间的心？
没有想到却是哥哥用一种圣者面对死亡的平静捅开了这层窗户纸。
那日，阿哲推着David的轮椅去海边看夕阳。他们一高一矮静静地站
在海边，看见海平面上一轮静谧的落日在一片灿烂的晚霞中徐徐地落下，
仿佛火焰一般映红了整个海面……一种拥抱生命的激情在阿哲的内心燃烧
着……他真想和哥哥分享此刻的感觉，但是面对一个即将走入终结的生
命，阿哲内心深深地感叹着……
那个傍晚，高大健壮的阿哲扶着羸弱的光头David的轮椅静谧矗立
在海边的剪影，仿佛余音袅袅的生命印记，水**融地沉浸在落日的余
晖里……
“杰夫，我走了以后你去哪里？”David突然问。
“你说什么？”这是阿哲第一次听到“走”这个字从David的嘴里说
出来，而且说得如此清晰，如此平静，反而让正挖空心思地想如何和哥哥
谈论这个话题的阿哲有些不知所措。
“杰夫，我问你我走了以后你要去哪里？”David再次平静地重复了
一遍。说到“走”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阿哲的心在乍惊之后平静了下来。望着暮色中越来越弥散但美得断魂
的落日余晖，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
“David，你走后，我要去中国。”阿哲故意把“走”字说得很重、
很慢，表示他要和哥哥一起面对死亡这个事实。
“为什么还要去中国？你不是回来前刚去过吗？”
“中国有一个女孩需要我……我答应过她一年以后会去找她。”在美
轮美奂的余晖中，阿哲的脸上一片灿烂。
“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还不知道。看命运的安排吧……”阿哲说完若有所思地笑
望着远处的晚霞。
“杰夫，如果你喜欢她，就去得到她。命运也是要人去争取的……”David
转过头，认真地望着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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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缘分很特殊， 不靠争取…… 靠天意…… 让命运帮我抉择
吧……”阿哲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说，“我已经习惯浪迹天涯了，但
这个女孩突然让我有了在森林里建一个小木屋，生一堆孩子的冲动……”
“我真想看看是什么女孩能让我高傲的弟弟有这样的想法，但恐怕哥
哥没有机会了，只有等下一辈子了……”David脸上露出遗憾，但还是平
静地说。
阿哲无语，双手重重地拍拍哥哥的肩膀。
突然David反手抓住阿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扭过脑袋望着阿哲说：
“杰夫，如果你去中国，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你在中国认识什么人，要到中国去找？”阿哲好奇地问。
“呵呵，也是一个女孩。一个我一见她就想娶她但是娶不了的女孩。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她，但是她留给我的联系方式都变了，找不到她了。”
“什么样的女孩？我怎么找她？”
“走，咱们回去，我给你看照片！”David突然变得兴致勃**来，
脸上闪着一种他得病以后阿哲再没有机会见过的神采。
阿哲和David回到家里，David从他书房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
致的影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脸上泛着喜悦地对阿哲说：“你过来
看，这就是我要你找的女孩。”
阿哲打开影集的第一页，就傻了！当时他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着
半天合不上。
D a v i d 得意地笑着说： “ 呵呵， 杰夫， 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女
孩吧？”
阿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一张一张地翻着影集。这几乎是一本关
于这个女孩的神色各异的特写影集。可爱的、娇憨的、嗔怒的、得意的、
清纯的，甚至还有傻乎乎酣睡的……
看完了，阿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对哥哥说：“我的老哥
啊，我们可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啊！”
“怎么了？你也喜欢这个女孩吗？呵呵，哥哥要走了。哥哥走了，你
找到这个女孩，机会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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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啊，你知不知道我回中国要找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啊！只不过现
在这个女孩比照片上的成熟了很多，但也忧伤了很多……”
“你说什么？！你要回去找的女孩也是她么？！你说说她叫什么名
字？”这回轮到David睁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了。
“夏子啊，一个长不大的傻丫头！”阿哲爱怜地说。
阿哲给David讲了他和我的故事。
“我们真是兄弟啊！”David感叹地拉着阿哲说，“看来这次是上帝
安排你去帮我把她找回来，让我的生命有一个有趣而完美的**。杰夫，
能让我和她通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阿哲正要拨通电话，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回过
头，目光炯炯地对David说：“老哥，我陪你做一次最后生命的旅程好不
好？我带你回中国，亲自去见你喜欢的女孩。如果这是你生命最后的句
号，这个**不是也画得很诗意很完美吗？更何况中国有很多中医听说很
神奇，没准能让老哥的生命出现奇迹呢！”
David的眼睛闪闪的亮！兴奋地说：“好！太好了！就让我这个大半
截已经入土的生命在最后有一个诗意的结束吧！杰夫，这是神迹！是上帝
显示给我们的神迹！”
那几天David的身体和精神都奇迹般地好了很多。
阿哲牵引着他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哥哥就这么从大洋彼岸来到了我的
身边。
阿哲讲完故事，我已经泪流满面……
（55）
David的生命要进入倒计时了！
中国神奇的中医虽然让他精气神好了一些，多延续了几个月生命，但
是并没能阻止死神走近他的步伐。
我给David找的那个据说可以准确判生死的“神医”悄悄地把我带到
旁边的屋子，说他的生命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了！神医不无遗憾地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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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送来太晚了！如果早半年，他完全可能有一多半的存活几率……
我看到了阿哲脸上深深的懊悔和痛苦……
我望着David的目光也充满着深深的歉意……
如果……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啊！
面对如果，失去机会的人只能痛悔没有早点知道这个如果……
而目睹如果的人，则不得不感叹人生的无常、生命的无力……
我的内心带着一种酸楚望着这兄弟二人。
其实我和他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但不知为何，David即将逝去的生命
如此牵动我的心。也许是阿哲作为一个特殊意义的心灵知己已经深深嵌入
我的心，他的伤心便是我的伤心，他的牵挂自然成了我的牵挂；也许曾经
见证过David风流倜傥的我，无法接受短短十年时光这个本该依旧年轻的
灵魂不可逆转地接近死亡隧道；也许即将见证David的死亡过程唤起了我
父亲离去前那段铭心刻骨的伤痛……
回到宾馆，当阿哲坦然地把“神医”的话告诉David的时候，David倒
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有气无力地打趣说：“呵呵，我已经赚了好
几个月了！美国的医生不是说我三个月前就该走了吗？你们看，我还能再
多活三个月呢！而且，呵呵，我离去的时候还有夏子陪伴我……老天对我
很恩惠了！我知足了！”
闻听此言我的眼泪禁不住在眼眶打转。我赶紧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这
揪着我心的兄弟。在卫生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临终前的全部回忆
翻江倒海地涌入我的心田。
生命为何如此脆弱？
回忆中再次感受失去父亲的痛楚。
痛楚中深刻体会着阿哲内心的伤痛。
目睹过父亲鲜活的生命离我而去。
真不愿意再次目睹另一个我在意的生命即将消逝……
知道每一个生命都将面临离去。
知道对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要灿烂着送别，要平静地祝福。
但是我们内心多么希望亲人能多陪我们一点时光，晚一点让我们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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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痛苦。
但面对宇宙生生灭灭的自然规律人类是多么的渺小。
除了臣服和祝福，我们不能做得更多。
我在几分钟内努力平复了我的情绪，回到David身边，笑着摸摸他的
光头，打趣道：“这么智慧的一颗脑袋还没有克隆出来就要休息，真是有
些可惜啊！”
“哈哈哈！夏子，我这个光头的智慧就靠你这三个月加紧克隆了
啊！”David哈哈地笑了几声，突然又仿佛喉咙被堵住了一般又是一阵猛
烈的咳嗽。
阿哲赶紧到David的背后给他拍背抚背，等他平息下来以后又递上来
一杯温水。
D a v i d 喝了几口水， 放下杯子， 突然神情肃然、目光深邃地望着
我说：“夏子，你帮我设计一下：我生命的最后三个月该怎么活才有
意义？”
生命的最后三个月怎么活？我来设计？我被惊倒！有点不知所措地凝
神望着David。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话题！
这是一个多么震撼的设计！
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我永远不会去想象这个话题！我宁愿永远也不要
去设计！
我再次想到我亲爱的父亲，如果他老人家当时还能有三个月，他该怎
么活？他想怎么活？我又如何帮助他最后的三个月活得有意义？可惜他连
三个月的机会也没有啊！从这点而言，David远比我父亲幸福。
父亲突然离世，给我和家人留下了多少无法弥补的遗憾啊！
而此刻的David仿佛父亲人间的化身，他在给我机会去弥补父亲临终
前我们没有机会去弥补的遗憾。
我突然有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同时又有一种付出的渴望。
我宁愿去相信，David就是我父亲他老人家的化身。我的父亲深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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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如一片水面，生命轻轻划过，不留水痕，却在深处。
因为他的突然故去留下的遗憾，他在化身David给我机会弥补这种遗憾。
我要让David剩下的生命时光活出生命的意义，活出生命的质量。我要让
David三个月的生命是他永恒的延续。
我觉得自己是David义不容辞的生命规划师。
该怎么活？
我神色凝重地望着David和阿哲说：给我三天，容我好好想想，然后
我给你们答复。
David脸上露出婴儿般依赖的笑容。
阿哲则同样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阿哲把我送出宾馆，送到停车场。在停车场的旁边有一个花坛，我们
坐在花坛边上又聊了一会。夜很黑。空气很冷。天上没有月光。空气带着
凝重。临别前，我和阿哲突然无语。一种带着深深心灵灵犀的无语。阿哲
突然把我搂进怀里，身体微微地颤抖。我知道这次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
恐惧哥哥的离去。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为即将逝去的亲情陷入极度
的脆弱。我突然像个小妈妈一样，用我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男人魁梧的
腰，然后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别怕，有我呢……我居然又这么说
了一句。渐渐地，我感觉他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他直立起了身体。
他松开了我，轻轻地拍拍我的头，恢复了淡定。
我坐进车里，发动了汽车，把手臂伸出车窗冲他挥挥手。
一路上，我的心涌动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感情和情绪。
不知是为David，还是为我逝去的父亲，抑或是因为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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