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合来街的最东边,有一家豆腐摊,卖的豆腐就两个字:好吃。每日的顾客从东街到西街,络绎不绝。可是豆腐摊的摊主居然不是一个饱经沧桑尝遍世间甜苦的老人智者,而是一位仅十七八岁的姑娘,这就很新奇了。她利落地将头发盘起,留下的竟还有及腰长发,发间簪着一朵白簪花,围着白色的围裙,绣花玄衣,一双手拿着勺子在锅里搅和,锅里腾腾冒着热气,小姑娘利索的撒下几瓣葱花,用手背揩了揩额头的汗。

那是十七岁的陈拾若。三十年前的陈拾若。

十七岁的她做的豆腐很清淡,是因她的心纯净剔透。曾有一位老者告诉过她,“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模样,那他做出来的东西也该是什么模样。”陈拾若马上煮了一碗豆腐当做答谢。果然很纯净剔透。

三月春暖,禹王下令广选秀女,派八公子渊前往京城,十一公子霁前往藁城。

天高云淡,合来街依旧人来人往,陈拾若在为一天生计而忙碌,一队人马出现在豆腐摊前,顾客纷纷散了。陈拾若缓下手中的工作,在盛着清水的盆子里洗了手,抹了抹围裙,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当头的男人骑着一匹白马,月白的宫服,靴子上有暗色云纹。

“公子渊殿下,画中的女子就是她。”小侍把画像递给尉迟临渊。尉迟临渊淡然看了一眼画中女子,又看了一眼陈拾若。宫中的画师把陈拾若画得千娇百媚,眼角还有一颗朱砂痣,实际她没有什么朱砂痣,脸颊也是中等肤色,算不上白,有几颗汗珠,阳光下就如覆了一层脂粉,两只眼睛充满了生气。这个画师怎么能把这个人画成另外一个人?尉迟临渊想不通。

而这时的陈拾若悠然看着他们,解开围裙,笑道:“你们找我有事吗?”又调笑道:“亦或者,你们想吃豆腐?”说着拿起勺子在锅里捞了几下,又看着他们。

小侍看了看陈拾若,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眼神,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陈拾若:“陈姑娘,你被宫中画师呈上画作,选做秀女,当应……”还未等小侍说完,“等一下。”尉迟临渊把画丢给小侍,坐在马上看她。原来他是那么好看的男子,几缕发丝从盘得高高的发冠中脱落,在微风中飘扬,黑色护额,眉眼深邃。他说:“把她的画像烧了。”还留小侍的下巴要掉没掉,他已调转马头,眼底是笑意。“公子。”陈拾若叫住他,“公子为何……”尉迟临渊没有停下,好笑道:“我姓尉迟,名临渊。不用太感谢我。”

第二日,合来街的豆腐女惹得公子渊调戏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第三日,禹王召见公子渊入宫,又赐了几块宝玉,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样,第四日,豆腐女与公子渊的美丽故事就被人们添油加醋地传到了藁城尉迟临霁耳里。尉迟临渊坐在八仙椅上,摇着扇子,淡淡听着这些传闻,扇子上有桃花。

陈拾若心里很郁闷。她摊上了大事,现在公子渊殿下与她的传闻人尽皆知,见人不知如何待见。再者,她心中郁闷的是“豆腐女”的称号,不是她的错啊,她就卖个豆腐也能被人推荐画在卷上呈给禹王,她觉得,有点醉。愁了几天,又放心去煮豆腐了。隔壁的隔壁街的王奶奶每天必须来吃豆腐,每次见到陈拾若眼里都有一朵桃花,“拾若啊,像公子渊殿下那么好的夫君,想想就嫁了吧。”仿佛尉迟临渊就是她自己的良人,又笑道:“豆腐摊就可以升为御膳豆腐房,想想都开心!”陈拾若看着王奶奶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围围裙准备下锅,心里嘟囔着明明和那个什么什么只见过一次面。然而。“八公子到。”陈拾若脸色一白,蓦地抬头看着前面两个人,都骑着马。原来官家贵族都不喜欢走路吗。那个与她有传闻的公子渊殿下坐在马上看着她,伸出手,白皙而纤长,有几道旧伤。“陈姑娘可愿到在下府中一坐?”陈拾若愣了愣,解开了围裙,回头正好看见王奶奶又大醉春心的样子,她咳了一声,向王奶奶道:“那个,王奶奶,有时间吗?帮我看一下摊子。”王奶奶马上诶了一声,笑着看尉迟临渊道:“好好好,你去吧,晚些回来。”陈拾若极不情愿地看了王奶奶一眼,转身借尉迟临渊的手上了马。又想了想王奶奶的笑容,啧啧,极其猥琐。

陈拾若在马上坐得不太稳当,险些掉下去。她从来没骑过马。身前的尉迟临渊悠悠道:“其实姑娘不必太在意男女大防。”陈拾若疑问地“呃”了一声,想了几秒,哦,原来他说她可以抓住他。尉迟临渊继续幽幽道:“你可以抓住在下的衣服。”陈拾若在嘴里细细咬了几个字,“你的衣服要是抓了我可赔不起啊。”那边又打了个哈哈,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其实没有……啊----”前方莫名出现了另外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位少年。尉迟临渊赶紧勒马,身后的陈拾若“那么脆弱”四个字还未出口,已然往后仰,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尽力气反弹死死箍住了前方的尉迟临渊,尉迟临渊笑了笑,道:“你其实没有什么?”陈拾若脸一红,手忙脚乱赶紧松手,又险些跌倒,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了马的皮毛,马痛苦地朝天嘶叫了一声,不安分的左右晃动,陈拾若心中想着马儿我对不起你啊,千钧一发之际又扑向尉迟临渊,死死箍住他。尉迟临渊心里郁闷,就坐在他身后也能跌倒,真是……想着,他闷笑了声,抓住陈拾若的手,道:“别动。”对面马上的少年淡定地看着她戏剧化的表演,她只觉得脸红。

待尉迟临渊将目光从陈拾若身上移开望向那位少年时,那位少年白衣墨发,开口道:“八哥急唤十一弟来,原本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没想到是去接美人了。唔。让我久等啊。”又道:“你该如何赔我?”尉迟临渊笑着看少年,道:“回到府中我请你吃酒,陈年的花雕,走吧。”陈拾若从尉迟临渊后肩头望过去,那少年只见她两只大眼。两匹马飞快地消失在森林里,尉迟临渊耐心为陈拾若解惑,“在下十一弟,尉迟临霁。”陈拾若在心里哦了一声,郁闷想着原来他是尉迟临渊弟弟而不是他男宠的丧气问题。原来是那个被派往藁城的公子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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