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谷西行三千里,黑齿山脉那起伏的脊梁,在昏沉的天幕下勾勒出狰狞的轮廓。这里早已不是人间气象。参天古木扭曲着拔地而起,虬结的枝桠如同无数向上伸出的枯骨利爪,将本就稀薄的天光撕扯得支离破碎,只余下林间一片沉滞、粘稠的绿翳。
浓得化不开的瘴气,终年不散,在林间低洼处缓缓流淌,像某种活物的浑浊呼吸。这气息带着腐败的甜腻与刺骨的腥寒,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像有冰冷的针在轻轻刮着脆弱的肺泡。更诡异的是那些树干,黝黑如铁,刀斧难伤,其上遍布着天然生成的扭曲纹路,漆黑深邃,仿佛凝固的恶毒诅咒,又似某种远古巨兽干涸凝固的污血,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邪异。
死寂,是这片黑齿林的主调。连最微小的虫鸣也消失无踪,只有风穿过扭曲枝桠时,发出的低沉呜咽,如同鬼魂在耳边幽幽地叹息。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道灰影带着腥风,悄无声息地从雷宇凡头顶的浓密枝叶间急坠而下,直扑他的后颈!那是一只生着蝠翼的毒物,獠牙外露,涎水滴落之处,下方的腐叶竟嗤嗤作响,腾起细小的白烟。
雷宇凡甚至没有抬头。他仿佛背后生眼,在毒蝠即将触及皮肤的前一瞬,右手看似随意地向上一拂,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精准无比地捏住了那滑腻冰冷的躯体。五指一收,沛然巨力骤然爆发。
噗叽!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毒蝠的头颅连同半边蝠翼瞬间被捏得粉碎,化为齑粉。粘稠的、近乎墨绿色的污血喷溅而出,带着刺鼻的腥臭,有几滴沾染在他粗布麻衣的袖口上,立刻腐蚀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然而,更多的污血却诡异地悬浮在他指间。那粘稠的毒血并未滴落,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固化,发出细微的“嗞嗞”声,瞬息之间,竟在他指尖凝成了几枚细小、尖锐、棱角分明的冰晶!剔透的晶体内部,一丝墨绿色的毒线如活物般缓缓游动,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肩头,蹲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猿。它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银灰色短毛,只有额顶一撮毛色火红,如同跳跃的小小火苗。此刻,小猿那双灵动的金瞳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小巧的鼻翼急速翕动,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样的气息。
“雷子!”小猿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不对劲!有股子……又腥又沉的味道!石头混着血!就在前面!”
它小小的爪子紧张地揪住了雷宇凡肩头的布料。
话音未落,前方约莫百丈开外,一块半掩在扭曲藤蔓和腐叶中的巨大黑岩,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
没有火光,没有预兆。仿佛那岩石内部积蓄了万年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挣脱了束缚。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猛地炸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无数碎石、腐土、断裂的藤蔓和朽木碎片,如同无数支淬毒的劲弩,向四面八方疯狂激 射而去!空气被狠狠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浓密的瘴气被瞬间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又被后续涌来的烟尘和碎屑填满,形成一股浑浊的、翻滚不休的土黄色烟柱,冲天而起。
烟尘未散,一道狂暴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从爆炸的中心悍然冲出!
那是一个赤膊少年。身高足有九尺,骨架奇大,肌肉虬结盘绕,宛如千年古树的坚韧根须,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古铜色的皮肤在幽暗的林间闪着油亮的光泽,汗水如溪流般从肌肉的沟壑中淌下。最为触目的,是他皮肤上那些覆盖了大半躯体的靛古青色的图腾!那些纹路繁复、狰狞,盘踞在他的双臂、胸膛和脊背,线条粗犷而充满原始的力量感,仿佛某种沉睡的凶兽烙印,随着他肌肉的每一次贲张起伏,都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活物气息,似乎随时会破体而出。
少年肩头,扛着半截巨大的青铜断戟。那断口处参差不齐,残留着古老而惨烈的崩口,戟身布满暗沉的血垢与绿色的铜锈,沉重得仿佛能压塌山梁。此刻,那锋锐的戟尖,赫然挑着一条水桶粗细的独角蟒!巨蟒庞大的身躯无力地垂落,暗绿色的鳞片黯淡无光,额上那根乌黑发亮的独角无力地歪向一边,显然早已毙命。蟒血沿着冰冷的戟刃不断滴落,在腐叶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少年冲势极猛,带着一股蛮荒凶兽般的彪悍气息,硬生生在弥漫的烟尘中撞开一条通路。他那双眼睛,如同两点燃烧的炭火,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了尚未散尽的尘埃,牢牢锁定了前方不远处的雷宇凡和他肩头的小猿。
“外乡人?”少年的声音如同两块巨石在深谷中碰撞,沉闷、粗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目光扫过雷宇凡身上那件沾染了毒血的粗布麻衣,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封的警告,“这黑齿林,是古辕族的猎场!速退!否则——死!”
最后一个“死”字出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骤然冷了几分。
“嘁!”雷宇凡肩头的小猿猛地龇牙,火红的额毛几乎要炸开,尖利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怒气,“好大的口……”
“气”字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那古辕少年眼中寒光爆射,毫无征兆地动了!他腰身猛地一拧,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强弓,扛在肩头的青铜断戟被他以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蛮力,悍然掷出!
目标——直指雷宇凡!
“呜——嗡——!”
断戟离手的刹那,空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那半截沉重的青铜巨物,撕裂了前方粘稠的空气,戟身之上那些古老繁复的纹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点燃,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暗红光芒!一股狂暴到难以想象的罡风,如同无形的巨锤,先于断戟本身轰然压至!
噗噗噗噗!
雷宇凡身前,数棵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古木,树皮瞬间炸裂纷飞!粗壮坚韧的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竟被这无形的、狂暴的罡风硬生生压得向下弯曲,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形!枯叶、断枝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将雷宇凡完全笼罩!那断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暗红的戟尖在幽暗的林间划出一道笔直的、毁灭性的血线,直取他的胸膛!古辕少年掷戟的瞬间,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没有丝毫犹豫,只有最原始的、对侵入领地的异类进行抹杀的冷酷意志。
电光石火之间!
雷宇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全身的肌肉纤维在同一瞬间绷紧、调整。他没有退!指间那几枚刚刚凝结、还沾染着毒蝠污血的冰晶寒刃,在他意念的催动下,爆发出刺骨的深寒!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连飘落的枯叶边缘都瞬间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凝!”
一声低喝,并非咆哮,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几枚细小的冰晶骤然碎裂,化为一片急速旋转的、混合着致命毒素的极寒冻气!冻气并非散开,而是瞬间在他身前凝聚、压缩、构筑!
“喀啦啦——!”
刺耳的冰晶凝结声密集响起,仿佛无数水晶在疯狂生长!一面薄如蝉翼、却流转着奇异墨绿与幽蓝光泽的菱形冰盾,凭空出现,恰好挡在了那道毁灭性血线的正前方!冰盾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不断旋转的尖锐冰棱,如同一个微缩的寒冰风暴漩涡,散发出冻结万物的深寒与毒蚀一切的邪异!
这凝盾之快,只在千分之一刹那!
轰——!!!
断戟裹挟着撕裂一切的罡风,狠狠撞上了那面刚刚成型的诡异冰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瞬,是足以震裂耳膜的恐怖爆鸣!如同九天落雷在黑齿林的最深处炸响!
冰盾应声碎裂!那凝聚了极寒与剧毒的奇异晶体,在断戟蕴含的恐怖蛮力与血腥罡风面前,终究未能完全抵挡。无数锋利的、闪烁着幽蓝墨绿光芒的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致命冰雹,向四面八方激 射而出!
嗤嗤嗤嗤!
冰晶碎片深深嵌入周围的古木黑铁般的树干,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瞬间在坚硬的树皮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丝丝白烟的深坑!几片碎片擦着雷宇凡的脸颊飞过,带起的冰冷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然而,这面以毒蝠污血瞬间凝成的冰盾,终究完成了它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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