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探险队

那年我八岁,暑假刚开始的第三天,我们小区的孩子们就自发组建了一支"探险队"。队长是比我大两岁的阿杰,他因为爬树最快、胆子最大而全票当选。副队长是小雨,她虽然是个女孩,但主意最多,我们都服她。

"今天的任务是探索小区后山的秘密!"阿杰站在水泥管上宣布,手里挥舞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当作指挥棒,"据说那里有..."

"有恐龙化石!"小胖迫不及待地插嘴,他刚看完《侏罗纪公园》的录像带,满脑子都是恐龙。

小雨翻了个漂亮的白眼:"笨蛋,是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我爷爷说的,他年轻时候参与修建的。"

我们六个孩子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带什么装备。最后决定每人背一个书包,里面装着水壶、饼干、手电筒(其实是玩具)、创可贴(只有小雨带了真的),还有我贡献的指南针——那是我爸钓鱼用的,我偷偷拿了出来。

"出发!"阿杰一声令下,我们排成一列,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后山进军。小胖走在最后,他的书包里塞了太多零食,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

后山其实只是个小土坡,但因为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在我们眼里就成了原始森林。阿杰用树枝开路,我们跟在后面,时不时被荆棘勾住衣服。

"等等!"我突然停下,指着地上的一串脚印,"你们看!"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蹲在地上研究那些模糊的印记。

"是野兔!"小雨肯定地说,"看这脚印的形状和间距。"

"也可能是狐狸。"阿杰严肃地补充。

小胖脸色发白:"会、会不会吃人?"

我们都笑了,但笑声里带着一丝紧张。继续前进时,队伍不自觉地靠得更近了。

走了约莫半小时,灌木丛突然变得稀疏,眼前出现了一块平整的水泥地,中间有个半圆形的铁门,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防空洞!"小雨欢呼起来,马尾辫一甩一甩的。

铁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我们挤在门口,谁也不敢第一个进去。最后还是阿杰鼓起勇气,举起"手电筒"(其实根本不会亮),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

"安全!跟我来!"

里面比想象中干燥,但有一股奇怪的霉味。我们的小手电筒在黑暗中划出几道微弱的光线,照出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和地上散落的碎石。

"看这个!"小雨突然指着一面墙。我们凑过去,发现墙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和图案。

"1969年...民兵...训练..."阿杰费力地辨认着,"这一定是当年的人留下的!"

我们顿时肃然起敬,仿佛穿越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小胖甚至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逗得大家直乐。

继续往里走,防空洞开始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凉,我们的说话声也渐渐小了,只剩下脚步声在隧道里回荡。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年纪最小的婷婷怯生生地问。

就在这时,小胖突然尖叫一声:"有东西碰了我的脚!"

我们吓得抱成一团,手电筒乱晃。最后发现只是一只误入洞中的青蛙,正无辜地蹲在小胖的鞋子上。

虚惊一场后,我们决定返程。走出防空洞时,阳光刺得眼睛发痛,这才发现已经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

"明天我们还来吗?"我问。

"当然!"阿杰拍拍胸脯,"我们才探索了一小部分呢!"

回家的路上,我们捡了一些奇怪的石头和树枝当作战利品。经过小区的小卖部时,小雨用零花钱请我们每人吃了一根冰棍。橘子味的,又甜又冰,是那个夏天最美好的味道。

我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妈妈焦急地张望。

"跑哪去了?午饭都不回来吃!"她责备道,但看到我脏兮兮的脸和兴奋的表情,语气又软了下来,"快去洗手,我给你留了饭。"

吃饭时,我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探险经历,故意省略了防空洞的部分——那可是我们探险队的秘密。爸爸听着听着,突然问:"我的指南针呢?"

我这才想起指南针被我忘在了防空洞里,顿时噎住了。

"我...我明天去找回来。"我小声说。

爸爸叹了口气,和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早就从其他家长那里听说了我们的"探险",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第二天一早,我们六个人又集合在了防空洞口。这次我们带了更多装备:阿杰偷拿了他爸的军用水壶;小雨带了一卷绳子;我则带了一个小本子,准备记录发现。

但当我们来到昨天发现字迹的墙壁前,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墙边多了一个小土堆,上面插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挂着我昨天丢的指南针!

"谁...谁放的?"婷婷害怕地抓住小雨的手。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答案。防空洞明明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啊。

阿杰壮着胆子取下指南针递给我:"可能是哪个大人昨天来过。"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我们心里都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接下来的探险变得谨慎了许多,大家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好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中午时分,我们在防空洞的一个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小室,里面堆着几个木箱。箱子已经腐朽,但还能看出是装弹药用的——这是小雨后来查资料确认的。

"快看!"小胖突然指着墙角,"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我们凑近一看,是几个黄铜弹壳,虽然蒙着灰尘,但在手电筒照射下依然闪着微光。这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宝藏!

"一人一个!"阿杰主持分配,"这是我们探险队的纪念品。"

我分到的那个弹壳底部刻着模糊的数字,摸上去冰凉光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探险家,发现了失落的文明遗迹。

回家后,我把弹壳洗干净,藏在抽屉最里面。晚上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防空洞的种种谜团:墙上的字迹是谁刻的?谁把指南针还给了我们?那些弹壳又经历过怎样的故事?

正当我想得出神,妈妈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今天又去探险了?"她坐在床边问。

我点点头,忍不住问:"妈,你知道小区后山的防空洞吗?"

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当然知道。我小时候也去玩过,那会儿洞口还没锈得那么厉害。"

"真的吗?"我一下子坐起来,"那你知道墙上写的字是谁刻的吗?"

妈妈笑了:"可能是你外公那辈人。那个防空洞是六十年代修的,当时全民皆兵,你外公还参加过训练呢。"

我睁大眼睛,突然觉得历史离自己好近。那个我以为的神秘地方,原来承载着这么多人的记忆。

"明天...还能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妈妈摸摸我的头:"注意安全就行。不过..."她顿了顿,"记得带上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是个旧旧的铜哨子。

"这是你外公当民兵时用的。他说,探险家都需要一个好哨子。"

我接过哨子,感觉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还有那份跨越时光的传承。

第三天,我们探险队再次出发。这次我骄傲地戴着外公的哨子,给大家讲了它的来历。小伙伴们羡慕极了,连阿杰都说:"太酷了!比我的树枝强多了!"

我们决定给防空洞做个彻底探索。小雨带了一张纸,准备画地图;阿杰带了粉笔,要在岔路口做标记;我则负责用哨子在紧急情况下发信号。

防空洞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有许多分支隧道。有些地方积水了,我们只好脱了鞋袜,踩着冰凉的水前进;有些地方的墙壁上长满了奇怪的霉菌,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色彩。

"这里好像没人来过。"小雨小声说,指着一条特别窄的隧道。

我们排成一列,侧身前进。隧道尽头是一个小房间,墙上用红漆写着大大的"指挥部"三个字,已经褪色得差不多了。

地上散落着一些纸片,大部分已经腐烂,但有一张相对完整的——是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几个年轻人穿着老式军装,站在防空洞口合影。

"哇..."我们围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捧着什么珍贵的文物。

"他们会不会是刻字的人?"婷婷问。

阿杰突然指着照片角落:"看这个!"

照片边缘露出半个工具箱,上面隐约可见"王"字。

"我外公姓王!"我惊呼,"这可能是他的照片!"

小伙伴们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惊人发现。我们决定把照片带回去给我妈妈确认,但又担心会损坏它。

最后小雨想出了办法:用我的小本子描摹下来。她画画最好,花了半个小时,把照片上的每个细节都仔细地复制了下来。

离开"指挥部"时,我们郑重其事地敬了礼,好像那里真的有什么重要人物似的。

回家的路上,我们比往常安静许多,各自沉浸在今天的发现中。经过小卖部时,老板娘叫住我们:

"小朋友们,又去探险啦?"

我们点点头,她笑眯眯地拿出六个棒棒糖:"送给勇敢的小探险家。"

含着甜甜的棒棒糖,我们约定明天最后去一次防空洞,把描摹的照片放回去,还要在那里举行一个"秘密仪式"。

那天晚上,妈妈看到小雨画的描摹图,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是你外公年轻时的样子。"她指着中间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

我趴在妈妈膝头,听她讲外公年轻时的事:如何参加民兵训练,如何在防空洞里值夜班,如何用那个铜哨子传递信号...

"外公真厉害。"我由衷地说。

妈妈摸摸我的头发:"你也很厉害啊,小探险家。"

最后一天的探险,我们带了许多"宝物":每人写了一封信,和小雨画的描摹图一起装进铁盒;小胖贡献了他最宝贝的玻璃弹珠;阿杰放了一枚他收集的纪念币;我则放了一张我们探险队的合影。

我们在"指挥部"的墙角挖了个小坑,郑重地把铁盒埋了进去。

"这是我们的时间胶囊。"小雨宣布,"等我们长大了,再一起来挖出来。"

"我提议,"阿杰严肃地说,"我们探险队要一直保持联系,每年暑假都聚一次。"

我们一致同意,还拉了钩。最后,我用外公的哨子吹了一声长音,哨声在防空洞里回荡,仿佛穿越了时空。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夏天剩下的日子里,我们又去了防空洞几次,但更多的是在小区的空地上玩,把探险经历编成故事讲给更小的孩子们听。

多年后,当我再次回到那个小区,防空洞已经被封上了。但我还记得铁盒埋藏的位置,还记得那些天真又勇敢的约定。

有时候,我会梦见那个夏天,梦见六个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奔跑,书包里装着弹壳、哨子和吃了一半的棒棒糖,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探险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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