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乔艳吃过早饭刚要出去,她的手机响了。
“明天小杰就要回部队了,谭婶打电话说在开封第一楼订了房间,让我们中午过去一起吃饭。”乔艳接完电话后对沈立东说。
“好啊,咱们几点过去?”
“现在才八点,你再睡会吧,十二点我们饭店见。”乔艳说完,蜻蜓点水一样在沈立东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拿起挎包下楼了。
今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沈立东精神十足,蓝色的衬衣外面,一件浅紫色休闲西装使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当他来到开封第一楼饭店二楼210房间时,谭婶和乔艳正亲热地聊天,一个服务员站在那里,谭一杰手里拿着一本菜谱正在点菜。
“东子,你来这儿的次数多,跟小杰一起点几个菜。”谭婶对沈立东说完后,继续和乔艳聊着什么。
不大一会,他们点的菜陆续端上来了,谭婶提议大家喝一个,当然,她和乔艳喝的是果汁。
就在他们端起杯子的时候,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鱼贯而入,围在了他们周围,谭一杰一见其中的一位,立刻放下酒杯,向前迈了一步,右手抬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连长好!”
还没等沈立东反应过来,已经有另外两个人来到了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谭婶见状,说道:“郝连长,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那位郝连长答话,旁边走出一位高大的小伙子,谭婶和沈立东都认识,是兴兴区刑警队的崔队长。
崔队长显然也认识谭婶,他说道:“谭科长,这几位是宁陆县公安局的,有一起案子牵涉到了沈立东和谭一杰,他们在与谭一杰的部队联系后,和两位部队领导昨天一早就来到了平川,通过周密侦察,得知他们中午在这吃饭,没想到您也在这儿,现在需要他们先到局里接受问讯调查。”
身为国家公安部门的工作人员,谭婶当然知道自己必须协助、配合公安部门进行案件调查,所以,尽管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冲来人摆了摆手,说:“你们去吧!”
走出包间门口后,一位便衣给沈立东戴上了冰凉的手铐。
当沈立东和谭一杰被带进兴兴区刑警队时,又有几辆车驶进了大院,沈立东看到,黄鹤强和另外三个他不认识的人戴着手铐分别从两辆车上走了下来。
三个多小时后,经过兴兴区刑警队和宁陆县公安人员联合审问,沈立东、黄鹤强还有另外三个人被押往案发地宁陆县接受进一步审问,谭一杰虽然确实不知情,无主观故意,但已经形成参与犯罪活动实施的事实,也将被带回部队接受处理。
被带到宁陆县时,天色已黑,由于他们涉嫌盗窃金额高达九十万,属于特大案件,宁陆县警方立即组织刑侦人员对他们连夜突审。沈立东没有做任何“抵抗”,竹筒倒豆子般地把所知的情况交代得一清二楚,到凌晨时,作案过程已经被警方彻底查清。
第二天中午,他们几个被送到宁陆县看守所的时候,正赶上里面在押人员午休时间,铁门“哐当”一声响,把睡在9号监舍里的人弄醒了,见有新人进来,躺在大通铺上的十来个人同时坐了起来。沈立东用眼睛瞄了一眼铺上的人,个个光着脑袋,有几个还是锃光挂亮,显然是用刀子刚刚刮过,有几个人赤露的上身上,卧着虎,盘着龙,竟似凶神恶煞一般。这些人一个个瞪着惺忪的睡眼,望着眼前进来的这个不速之客。
睡在靠门口最近的一个显然是他们的头头,说了声:“新来的,站到那两个值班的人中间,大家继续睡觉,睡醒后再给他过堂。”他的话音一落,那些半坐的人齐刷刷地躺下,继续他们的午睡。
沈立东非常听话,战战兢兢地站到了靠墙跟值班的那两个人中间,其中一个人冲着他比划了个禁止出声的手势,沈立东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过堂”两个字在他的脑中久久地徘徊着,他不禁想起了万印彪给他讲过的话,“看守所里的下等人,吃不饱,睡不好,名目繁多的‘招式’练过一遍后,再硬的汉子也得脱层皮。”
这里远离平川,在人生地不熟的宁陆县看守所里,自己能处在一个什么等级呢?
想到此,沈立东不由得再一次毛骨悚然,冷汗直出。
谁也没有想到,在沈立东被送往监狱服刑之前,他需要在这个令他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地方待上整整十个月。
………………
一辆别克君威轿车停在了东方小区门口,乔艳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下车后径直向里走去,走了两步,才想起应该和开车送她回来的段立涛挥挥手说声再见,等她发觉后回过头时,段立涛已经加油离开了。
深秋的夜晚,微风吹过,阵阵寒意袭来,走在室外的人们都不自觉地裹紧了外衣,有的人干脆缩起脖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挡住寒气入侵。
这种感觉在乔艳身上尤为突出,她的身子甚至开始颤抖起来,从小区门口到她居住的6号楼,虽然仅仅一百多米,可在她今晚走来,却好似漫漫长路,总也走不到尽头。
万千思绪一齐涌上心头,刚开始似乎千丝万缕毫无头绪,倏忽之间却又令她心底开朗,明明白白。
沈立东“迷途归来”及这几天的优异表现,确实给她带来无尽的欢心和欣慰,自己的家庭在经历了几个月摇摇晃晃几近停摆后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她之所以高兴,不单为她自己,更是为了晓飞晓文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尽管这几日沈立东一直没有开口对乔艳表白过什么,但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她明白无误地理解了他用无声语言默默向她倾诉的意思,其中包括他的悔意和愧意。
美好幸福的生活似乎再次光临到了他们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和坎坎坷坷的四口之家,虽然它再次来临时的脚步有些缓慢蹒跚,但对于极易满足的乔艳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可是,她期盼的幸福生活刚刚崭露头角,命运之神又一次与她开起了玩笑,她的小冤家沈立东因涉嫌刑事犯罪被宁陆县公安人员给带走了。
美好憧憬昙花一现,随即消失。
下午,在兴兴区公安局张局长办公室里,通过刑警队崔队长,谭婶了解到了沈立东他们一伙作案的基本经过,她和张局长这次确实是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陆县过来的同行把沈立东一行押解回案发地。
沈立东他们这次作案的性质和可能判处的结果,从事了多年公安工作的谭婶十分清楚,当她郑重其事地告诉了乔艳事情的严重性和预想结果后,乔艳当时就懵了。
乔艳没有回家,她去了棉纺厂家属院沈立东父母那里,沈立东姐姐沈立芳和他弟弟沈秀东已经先她一步赶到了。
可能是知道她要来,门是虚掩着的,她一推门,沈立芳就迎了上去,拉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室内沉重的气氛让狭小的客厅显得更加局促,完全没有了她前些日子和沈立东带着俩孩子来时的那种热闹景象,想必沈立东父亲已经把情况告诉沈立芳和沈秀东了,这时大家谁也没开口说话。
老爷子一口接一口地在抽烟,老太太眼睛红红的,不时地摆着手左右扇两下,好像这一扇,不仅能把飘到自己跟前的烟雾扇到一边去,也能帮自己的儿子把牢狱之灾扇到九霄云外。
沈立芳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也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她边开窗边说道:“爸,少抽两口吧。”说着话她朝窗外一探头。“我叔和立涛来了。”
随后楼道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沈立东的叔叔和段立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在兴兴区公安局的时候,乔艳就给沈立东父亲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她简单地把中午见到的情况和谭婶分析的情况说了说,电话那头,老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这不是个小事,你等会儿过来一下吧,正好立芳和秀东他们也说要来,我们合计合计,看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能怎么办呢,商讨的结果是明天到宁陆县去一趟,看能否打探出具体情况,也好给沈立东送些钱物过去。
此时此刻,乔艳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这一百多米的路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更不知道自己对两个对沈立东同样充满期待的孩子该怎么说。
爸爸怎么没回来?他又不要我们了吗?类似的问题在前几个月里,她不知回答了多少次,每次回答都让她绞尽脑汁,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乔艳对晓飞和晓文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她不愿意再给孩子幼小的心灵增添任何创伤。
然而这一次,她还能敷衍得了吗?
乔艳上楼的腿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伸手从挎包里往外掏钥匙。
“啪嗒”门打开了。
王晓红腰间系着一个围裙,手里拿着墩布,显然,她正在收拾家务搞卫生,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乔艳或沈立东一进门就搭上两句,而是轻轻地把门关上,一声不响地转过身,用墩布继续拖地面。
像现在的季节一样,家里同样一片清冷和寂静,电视没开,也听不到晓飞和晓文的喧闹声,就连屋内的灯光,今天也好像变了模样,不似往日那般柔和。
乔艳低头换拖鞋的时候心里想,孩子可能早早睡觉了。
可是,在转过脸时,她蓦然注意到,晓飞和晓文低着头并排坐在沙发上,待她走近后,两双眼睛慢慢地齐齐地向她射来,询问的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乔艳走到沙发前,俩孩子不约而同往两边挪了挪,他们之间腾出了一个空挡,乔艳挨着他们坐了下来,两只胳膊左右伸出,揽住了孩子弱小的肩膀,两个孩子乖巧地把脑袋靠在了妈妈身边,母子间此时的心灵感应让他们之间的默契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动作好像预先排练好的那样,准确、及时、到位。
俩孩子嘴角撇了撇,谁也没有开口,乔艳眼圈一红,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