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陆县看守所离县城大约有一两公里的距离,只有一条小路与县城相通,周围是一片空旷地带,高墙电网把里面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这个时候的监舍乃至看守所整个院落,都显得格外寂静,站在墙根的沈立东,甚至可以听到墙上石英钟秒针的跳动声。他小心翼翼地朝身边的两个人看了看,左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细皮嫩肉,横眉立目,脚跟并拢,双肩后挺,笔直地站在那里,沈立东虽然没有当过兵,也能看出他,年轻人的军姿绝对标准。右边那个人站姿很随便,四十来岁的样子,下巴上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在沈立东看他的时候,还给了沈立东一个笑脸,他的笑意中,似乎透着一股和善于同情。
这个笑脸,让沈立东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监舍的内部结构,这是一间长约8米,宽约4米的房间,水泥地面,一进门,靠右边是一个近7米长的大通铺,铁门的旁边,有一个60公分见方的小窗户,窗户上密密地竖着几道钢筋棍儿。房间尽头靠右边有一个小门,里面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厕所。靠左边还有一道铁门,在这道铁门和厕所之间有一扇大窗户,窗户下面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洗漱池,隔着窗户上的玻璃,沈立东看到外边有一块左右是水泥墙,前边和上边都是钢筋棍儿焊牢的空地儿。沈立东猜想,这块铁笼子里的空地可能就是牛牛他们传说的看守所里唯一可以享受阳光的地方——放风场。
沈立东顺便又数了一下睡在铺上的人数,加上自己和站在墙根两个人,这个监舍里现在一共有13个人。
昨晚,沈立东他们几个被分别审讯,审讯完了以后,他带着脚镣,坐在一个铁椅子上,双手和暖气管子铐在一起,由两个人轮流看护着,其中一个人在半夜还给了他一个棉坐垫让他垫在了屁股下面。尽管他只是在凌晨四点多以后才靠着暖气片眯了那么两个来小时,但是现在他却没有丝毫困意。
挨着墙根站定后,沈立东感到两个脚脖子又麻又胀,他往上拽了拽裤腿,发现自己的脚脖子以及脚面都肿了起来,他试着活动了一下,两只脚有点不听使唤。为了防止站不稳摔倒,沈立东向后挪了挪身子,想把后背靠到墙上,就在他的后背刚一挨着墙面时,站在左边那个正在拔军姿的年轻人照着他的肩上就是一拳,力量虽然不大,但已经身心疲惫的沈立东还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右边那个“山羊胡”伸手扶住了他,可能是怕他出声,赶紧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个禁止出声的动作,然后,边用手指指沈立东的后背和墙面边摇头,很明显,那意思是说不能靠墙。冲着沈立东做完这些无声的手势后,他又朝那个年轻人摆了摆手,并用手点了几下睡在铺上的那些人。
年轻人用眼睛恶狠狠地瞪了瞪沈立东,就又目视前方,继续站他的军姿。
沈立东曾经听牛牛他们说过,看守所就是一个整人的地方,虽然看守干警一再强调在押人员要互相尊重,坚决打击牢头狱霸,但是,一些欺压、打骂在押人员和吃拿卡要等恶性行为仍频频发生,屡禁不止。牛牛还特别提到一点,刚进来的新人,除非你有过硬的拳头或是过硬的关系,否则的话,千万不要幻想着去进行反抗,不然,你将会引火上身,永远处于下等人的行列,不得翻身。
刚才这一拳对自己来说,可能仅仅是个开始,他们睡醒后将会拿出一个什么节目单让自己表演,还有哪些关要过,惴惴不安的沈立东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他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嘟-嘟-嘟”
几声短促哨响打断了沈立东的思绪,刚才还寂静无声的监舍立刻发生了变化,除了睡在靠门口铺上的那个人慢腾腾地坐起外,其他的人弹簧似地行动起来,快速地穿好衣服,紧张有序地把整理好的被子传递到大通铺的一角,由两个人负责,码得整整齐齐,收拾完毕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上衣外面套上一件杏黄色的坎肩,分别坐在铺沿上。
“阿黄,给这个新来的找件号服,看他坐哪儿合适。”那个头头说道。
话音一落,一个走路一跛一拐的人手里拿着一件号服对沈立东说:“穿上这个。”随后根据沈立东个头的高低给他安排了一个地方,这里面比沈立东个头高的只有三个人,所以他被安排在了从门口数第四个位置上。
这个被称作阿黄的人三十多岁,脸庞消瘦,脑袋看上去比别人的要小一号,每走一步之前都要用手扶一下自己的右腿膝盖,好像不扶就要摔倒似的。
看着沈立东坐下后,阿黄接着说:“马上又要吹哨了,哨声一响,就进入了静坐阶段,静坐时上身挺直,双腿分开,与肩同宽,记住了,身子不要摇晃,时间是半个小时,如果你需要解手的话,现在赶紧去。”说完了他指了指屋角的厕所。然后扶着自己的膝盖坐到了大通铺炕沿的最里端。
在阿黄用手指厕所的时候,半截手臂露了出来,沈立东发现他不光是腿部有疾,他的左臂较之右臂也细了很多,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几道长长的疤痕,这一发现,再加上他刚才地好心指点,竟让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沈立东可怜起他来:这样一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好心人能犯什么罪呢?
“嘟——嘟——”两声哨响,坐在炕沿上的人为之一振,个个都绷直了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屋子里又恢复了午睡时的宁静。
沈立东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这时,他看到了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牌子,小牌子是《在押人员监规》,一共10条:大牌子上的内容是《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密密麻麻的有四十六条。
静坐开始后,沈立东想到了一句话,“静坐常思自己过”。看守所里静坐的原因应该就是让关在这里的人反思一下自己的过错吧!
法制观念和法律意识都很淡薄的沈立东,昨晚在刑警队接受完审讯后,向审讯他的干警问了一个问题,说我们这个案子,大概会落到哪一步呢。一位领导摸样的人说,根据以往的例子,像你们这么大的数额,应该是十年起步,主犯甚至有可能被判无期,具体判多少年要根据情节由法院判处。
当时沈立东就懵了,也就是说,自己后半生将要有十年在监狱里度过。
此刻,那句“像你们这么大的数额,应该是十年起步,主犯甚至有可能被判无期”的话,让沈立东认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
法律是庄严神圣的,触犯法律不是过家家,不是随便说声对不起就可以完事的,眼前的铁门铁窗明确无误地表明,自己已经步入了不可挽回的迷途。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父母那闪动着晶莹亮光的双眼立刻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同时在他脑中呈现出来的,还有乔艳那泪眼婆娑的面孔以及晓飞晓文可爱的脸庞,踏入迷途,自己已然成为了社会和家庭的罪人。
“嘟————”
长长的哨声把沈立东拉回到现实当中,因为之前听阿黄说过,静坐半个小时,他知道这声哨响表示静坐时间到了,就在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啪嗒”一声,通往放风场的铁门别人从铁笼子外面打开了。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这半个小时静坐下来,自己腰部和背部酸胀酸胀的。
这个时候,又是那个阿黄,嘴里说道:“新来的,到这儿来登记一下,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彭号长,这里的一切都得听他的,过来,蹲下。”
放风场的门打开后,有几个人走了出去,还有几个人坐在炕沿上或站在那里看着沈立东。
彭号长四十来岁,胖胖的身材,和沈立东差不多高,红红的脸膛,眯着眼睛递给沈立东一个小本子:“我说,你写,把你的基本情况登记一下。”沈立东听得出,这个彭号长是东北口音。
彭号长说一项,沈立东写一项,包括姓名、年龄、住址等大概有十几项内容,当沈立东在捕前职业后面写下经商两个字时,彭号长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意,站在旁边的阿黄像是深知其中味,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沈立东写完后,彭号长对他说:“沈立东,这里的规矩你要遵守。”
“是,一定配合你的工作,虽然我是第一次进看守所,但这里面的规矩我还是略懂一点,我会尽快给家里联系,让他们过来一趟,他们会给我送衣物和钱的,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不管管用与否,沈立东把牛牛他们说的“经验”抛了出来,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彭号长一定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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