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不同于那些大老粗,说得还蛮在理儿,我叫彭庆林,阿黄,叫栗泽龙过来给他洗个净身澡。”
“栗泽龙,进来。”阿黄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立刻跑进来一个人,沈立东定眼一看,原来是中午打了他一拳的那个年轻人。
按说细皮嫩肉的人总会让人产生爱惜和喜欢的感觉,可这个栗泽龙,却让沈立东从心底里讨厌他,怎么看怎么别扭。
“来,脱了衣服到厕所去。”栗泽龙指手画脚地冲着沈立东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讨厌归讨厌,在这个时候,还得老老实实地听人家安排。
“不就是洗个澡嘛!”沈立东不以为然地走到厕所跟前,边脱衣服边想。
在沈立东脱衣服的功夫,栗泽龙把一个红色塑料桶放到洗漱池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接水,看着水桶接满后,沈立东说:“我自己来吧。”
栗泽龙说:“想得倒好,快,规规矩矩地蹲到厕所里,我要好好地给你洗洗。”
从栗泽龙恶狠狠的话语中,沈立东才算明白,这洗澡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样,估计是要吃些苦头的,这也许就是自己要过的第一关吧!
栗泽龙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盆,舀满了刚从水管里接的凉水,像一个细心的花匠浇花那样,对着沈立东的头顶缓缓倒下去,嘴里阴阳怪气地说:“小子,顶不住了你就吭一声。”
一桶凉水没什么,不论怎么样,自己都要挺住,抱着这种想法,沈立东任凭冰冷的凉水浇在自己身上。
时值深秋初冬季节,监舍里阴气沉沉,刚才脱衣服时沈立东已经打了个冷颤。现在一股只有十几度的凉水顺着头顶流淌下来,沈立东像触电一般,不由得哆嗦了几下,感到从头到脚透心凉,鸡皮疙瘩立时遍布全身。
当塑料桶里的水去掉将近一半时,沈立东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不停,上下牙“咯咯”作响,呼吸急促,仿佛要窒息一样,额头青筋暴露,一个不注意,鼻子里吸进了一股凉水,呛得他眼泪直冒,口中不由自主的“喔-喔-”起来。
尽管这样,他仍然没有讨饶,坐在炕上的彭庆林听到了他的“喔-喔-”声,怕再浇下去会真的出事,便说道:“好啦,栗泽龙,这一关算他过去了,让他出来吧。”
栗泽龙停止了倒水,沈立东没有站起来,栗泽龙拉了拉他,可他仍旧是蹲在那里哆嗦不止,这一下,栗泽龙有点害怕了。
“号长,他站不起来了。”栗泽龙转过身来大声地说。
一听这话,彭庆林和另外几个人赶紧往厕所这边跑,就连在放风场活动的人也闻声跑了过来。
这时,沈立东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双臂抱在一起,浑身颤抖着走出了厕所。
那个中午和栗泽龙一起值班的“山羊胡”递给了沈立东一条毛巾,让他擦身子。
“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围着了,一会儿让监控看到就麻烦了。”彭庆林不耐烦地对其他人说。
彭庆林说话时已经晚了,看守所值班干警已经通过监控画面看到了9号监舍的反常情况。
“彭庆林,怎么回事?”一位干警隔着小窗户喊道。
“报告刘管教,没啥事,新来的沈立东在洗澡,这不,已经洗好了。”
“瞎胡闹。”那位刘管教显然对他们这种行为早已心知肚明,见怪不怪,见确实没有什么事,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转身走了。
这一个“净身澡”洗下来,沈立东浑身发冷,同时被冷却下来的,还有他那热燥的头脑。
在“山羊胡”的帮助下,沈立东穿好了衣服,脸色苍白,站在那里战栗不已,上下两排牙齿还不时“咯咯”地响上两下。
“呵呵!冷了吧,快去外面晒会儿太阳吧!”彭庆林装出很关心的样子说,说话时仍然眯着眼睛。
“其他的节目还进行吗?”沈立东跟着“山羊胡”出去后,阿黄凑到彭庆林耳边,神秘地问道。
彭庆林嘿嘿一笑,说:“看这小子也挺老实的,今天就到这儿吧!一会儿还要干活呢,根据他的表现再安排下面的节目。”
因为两面都是近4米高的墙,阳光只能透过上面和前面的铁笼子照射进来,所以这块4米见方的放风场里,只有一小块地方能享受到阳光,而这一小块能享受到阳光的地方早已挤满了几个身穿杏黄色号服的人。隔着铁笼子,所能看到的只是看守所的空院子和紧紧关闭的两扇大铁门,以及头顶上有限的天空。
“山羊胡”冲着那几个人说:“你们几个腾个地方,号长说了,沈立东刚洗完澡,让他出来晒晒太阳。”
一听说是号长吩咐的,有两个年龄稍微小点的人立刻给沈立东腾了地方。
“你在墙上靠会儿吧!现在还暖和点,一会儿就没太阳了。”
“齐力广,你是不是又要认门亲戚啊?呵呵!”有个小年轻冲着“山羊胡”说道。
沈立东这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山羊胡”叫齐力广。
“你进来时家里有人知道吗?他们会给你上钱吗?”齐力广问。
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儿后,沈立东感觉好多了。回想起刚才的经历,真似劫后余生一般,说心里话,他当时连死了的心都有,这时,他又想起了牛牛说过的一句话,这里面整人,整死你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你生不如死。
不知不觉中,沈立东的后背又湿了。
“有人知道,我被抓时我老婆就在旁边。也可能今天已经来了。”沈立东说。
齐力广眼睛一亮说:“那就好,等会儿你把情况给号长说说,这样你就可以少受罪或者不受罪了,现在千万不能争强好胜,不然,你会吃大亏的,这里面,不是人的人太多了,还有那个阿黄,典型的两面派,不能轻易相信他。”见两旁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齐力广对沈立东说了掏心窝的话。
沈立东连连说:“是,是,谢谢你了。”
听到“谢谢”两个字,齐力广很满足地一笑,说:“我看你不像那些混社会的人,是正儿八经的人,才敢给你说这些,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给卖了呀!”
沈立东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一只手,齐力广心领神会,两个人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哐当”一声,9号监舍的铁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管教干警出现在门口,干警身后一个穿着紫色号服的人喊道:“沈立东,推头。”
他们刚要顺着走廊往外走,彭庆林隔着小窗户捏着嗓子小声喊道:“沈立东,你来一下。”
沈立东停住了脚,往回走了两步,只见彭庆林透过小窗户低声对他说:“如果管教干部问你,该说啥不该说啥你知道吗?”
沈立东似有所悟,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号长,我明白。”
以前每次剪头发时,理发师总会根据自己的需要,精理细剪。但此时,沈立东完全没有了“上帝”身份,任凭那嗡嗡作响还有点夹头发的电推子贴着他的头皮来回游走着。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理当视若生命而惜之”这句传统老话虽然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是,当沈立东望着那一绺绺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发丝凌乱地落到地上时,他彻底清醒了,如同被剪断的头发一样,自己所有的梦想和理想也将被无情的法律给剪断。
推完头回到监舍后,彭庆林问:“沈立东,有干警找你谈话吗?”
“没有,你放心吧号长,我知道该怎么说。”
“呵呵,那就好,对了,你到外面去,找栗泽龙,让他教教你报号。”
一听到栗泽龙的名字,沈立东打心眼里感到恶心,同时,一种恐惧感也随之而来。
“每天我们都要报号,也就是清点人数,当着管教的面,依次蹲下,从1开始报,听到‘起立’口令后,同时起立,动作要迅速、一致,靠脚要出声音,我来给你做个示范。”
栗泽龙说完,连着做了两个蹲下起立动作,干净利落,一边做嘴里一边下口令。
“听我的口令,照我示范的做。”说完栗泽龙后退了一步,让沈立东呈立正姿势站到放风场中间。
“报号!”栗泽龙大声喊道。
沈立东学者栗泽龙刚才的动作,右脚迅速向后退半步,身子同时下蹲,左腿呈弓步,双手按在膝盖上。刚才栗泽龙做动作时的步骤顺序沈立东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做起来也是丝毫不差,准确到位。但是,由于双腿无力,蹲下后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起来,右手扶了一下地面,才没有摔倒。
看到他像不倒翁似地来回摇晃,栗泽龙又开始发孬了,抬腿朝着沈立东就是一脚,毫无准备的沈立东双手还没来得及撑住地面,身子已然倒在地上。
“哈哈,你真是个笨货,连这个都学不会,就这副德行还敢去犯罪,哈哈。”见沈立东倒地,栗泽龙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沈立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