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柔尴尬地朝着汉言笑了一下,她的脸色一定很是难看
她那时当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罢了,谁知,这见惯大风大浪的军师当真这般介意自己的容貌
倒不必她真的次次见他蒙上眼睛,只是他自己带起了面纱
不是她觉得别扭,只是这么个大男人,倒似同那些未出嫁的黄花闺女一般地带着面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嫌弃
再者,她也没想过,这军师的身板怎么这么纤细,本以为该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呢
只是想来这般身材定也不会有多丑恶
还看着还似有些眼熟,倒像是从前她见过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身板,不过他包裹着自己很是严实,也看出真切来
不过她心里着急着银花的身子,也就不愿多搭理这外人容貌的事情了
只是瞧着汉言困惑地一直看着她,心里倒确实有半分别扭
她笑着避开了他的眼神,走上前问着正把脉的延皓
“军师?怎么样了?她今日似乎有醒来过,迷糊地喊过谁”
“她醒过?”
延皓坐在床边,抬起了头
比站着的她矮了一截,听着她说话时,抬起了眸子
投进了她的眼底
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触动了她的心,似还没来的及想起是什么感觉,他很快地就撇开了眼神
“郡主可还记得她说唤过谁?”他垂下眸子,让她看不到任何变化,也许只是片刻的恍惚而已
“听不太清楚”
他轻声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拂在银花脉上的手,“郡主还是叫来她的家人吧,她的时日无多了”
“什么??!!”碧柔一听此番话,顿时明白那其中含义,时日无多便也就是那些个郎中说的病入膏肓了
激动地攥紧拳头,瞪大了眼,“这几日连续灌用了药银花没醒不说,怎得今日军师你又说她不行了?”
碧柔进一步抬高了声响,不知道是震惊还是激动过度地喘息也变得大声了,举手无措地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儿
“我至今都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怎不过数月,活蹦乱跳的丫头今日就说不行了
有些愤懑地撇过眼斜睨着他,眸里还带着伤心的泪珠,却多了一分戒备
这人说是帮她,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左右不过是阿谀奉承的小人罢了,枉她几乎已经信了他
“军师,我信任您,才将我家丫头托付于您,现下可好,您一顿药下了,不见好也罢,倒是跟外头那些郎中一半说丫头不行了!!到不说您的医术同他们一般无用,您这人是否也是打着幌子到处招摇撞骗的?”
气急攻心加上不愿相信事实的碧柔说起话来带着刺,没了轻重
延皓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眼神,知道她不愿信这事情,也一直未同她说过银花这丫头的病情,其实那晚他便是知了实情的,只是怕她伤心,不愿这么早说罢了
只是,他当真没有那个本事,下了三天的药,这人还是未曾醒
瞧着军师这慌乱地模样,汉言看不下去地连忙上前挡在了碧柔和延皓之间
“郡主,您冷静一点,军师和这姑娘也无仇无怨的,自是不会这般咒她的”
她一愣,听着汉言的话才反应过来,看着站在汉言身后的他,垂着眼眸,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任由她撒泼般的指责
也是,银花这丫头不过只是当初她从大街上带来的小乞丐罢了,大军师怎么会有精力去折腾她?
那便是说,前几日那些来过的大夫说得都是真的?
可是话一下说出去口,尴尬地收不回来了,她无力地放下了双手,吸了吸酸酸的鼻尖
转过头去,瞧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银花
心疼地坐在了床畔,有些不知所措地拂着她的脸颊,眸子里凝着满满的泪珠
老天既让她与这丫头深交了,怎又忍心带走她?
是不是她身边的人都得不到幸福?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还望军师莫见怪”
碧柔退了一步,冷静了下来,颤抖地扶住了床柱
他瞧着她这般心碎的模样,有些心疼地抬脚想前去哪怕只是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借出肩膀让她靠一靠
在她耳畔说一声,没事,没事
让她痛快地哭上一次,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是
他只是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无声地松开了
那前进的一步怯弱地又退了回去
拍了拍挡汉言的肩膀,暗示他无妨,汉言听话地退到了一旁
他走近她,清晰地听到她抽噎的声音
“让她再醒过来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碧柔抬起泪眼摩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延皓
延皓皱眉,又撇开了眼睛,愁苦地看着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她睡了多久?
似乎昨日还在院落里听着厨娘说是要做新的糕点吧?
怎么今日昏昏沉沉的?
哦,她似乎想起来了,她生病了
病来如山倒般地让她在床上躺了好久
她轻轻咳了一声,好一会睁开了沉重地眼皮,吃力地转过头
门外柔和的目光却刺眼地透入她的眸里
那光里出现了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先生,你来啦?
先生似乎总是那么准时,即是先生到了,那便是午后了吧
这时是书院里的孩子们都散去,一一回家了,先生便得空来看她了
她张了张嘴,想喊他一声,却发现干涩地使不上一点力气
最后那一声先生还是糊在了喉里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似乎窗外的光亮不似是快接近黄昏的午后
但是,酸涩的感觉让她还是无暇顾及了这些,垂下了眼眸努力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
先生似是沧桑了不少,也瘦了,两鬓是不是还有了青丝?
听身边的丫鬟说昨日不还同姐姐一起出游了吗?
她不喜欢先生露出这般伤感的眼神
许是担心她的病吧?
爹爹说了,她很快就会好的
有些不愿先生太过忧伤的她迫切地想露出一个让他心安的微笑,却无力地发现,她的嘴角连一个微笑都变得那般奢侈
看来,她病地更严重了
那,今日来的大夫是不是又要加重药剂了?
想到那苦涩的药味,她有些愁苦地垂下了头
存晰抬脚跨过门槛,却停住了下一步
他心里在害怕,却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身后带他来的汉言有些着急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还没来得及缓和恐惧心情的存晰就这么一把被他推进了屋里
像是没来得及接受生活的变故一般,就这么被悲伤掩盖了所有
屋内的人靠在床畔,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茫然地转过脑袋
没了平日里的活蹦乱跳,瘫软在床边,眼神涣散失色
那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此刻带着大半的青丝散乱在肩上,轻吐兰气,气息柔弱的如半谢的花朵
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深受毒虫所害的丫头一样,只是,现在的她眼窝更深了,眸子更惨淡了,丝毫没了年轻与活力
似一夜之间,他的丫头就要香消玉殒了
他跪在了床边,她看着他,眼睛里却没有着他的模样
他颤巍巍地伸出双手,直到触碰到她那温热的毫无血色的脸颊
颤抖地咬着唇畔,不愿让她看见眸里的泪珠
“我早该想到的”
泪眼朦胧的望着深受病痛的她,摸着她那消瘦的脸颊,心里悔恨不已
“丫头,是先生来晚了”
早该想到的,两人如此的相像,口味如此的相近,唤他先生的模样,孤身一人的处境,对园长的孝心,还有,对他的熟知
整整十五年,他找寻不到她任何的消息,心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期盼,本以为会满是悔恨地度过余生
可是
酸涩的鼻息带着泪水的涌动,他捧着她的脸颊,久久不愿意放手
那么清晰地轮廓,那么真实的触感
原来她还记得他,历尽千辛终究还是回来了
只盼能再听她清楚地喊一声,先生
万里无云的午后,阳光满足地洒在地上,透过那丝丝的树荫照在了石桌上的一角
“婳棉?”
碧柔生硬地啃着这两个字,似有些不太熟练,僵硬地多念了了两遍
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延皓,“那,银花?不,婳棉,她是谁?”
脑袋有些混乱地皱眉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军师同她说银花本不叫银花,而叫婳棉,既是这般有头有脸的名字,那自然不是街上那真正的小叫花子了
只是,
“她为何流落街头?她是家道中落了吗?你说她身上的毒已经近十年了,那是她还是孩童时就中毒了吗?这,这?”
延皓好笑地看着她开始语无伦次的模样,没有回话
实际是,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此刻在屋内的存先生能回答吧
虽然裹的严严实实的,但是看到他弯起来的眼角,碧柔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
有些不悦地收起笑脸,“不知道军师这些事情都是从何知晓的”
他收回看着她的目光,看着投在地上的树荫,那斑驳的影子就像是千疮百孔的生活,如此般明显
“从前有幸在婳先生名下求学,那时候的他还未辞去宫中的事务,甚是繁忙”
“婳先生?”
碧柔猛然觉得这名称很是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现下提及婳先生的名讳也不是很多人知晓了,只是书院倒仍旧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无数达官贵人都愿将家中孩子送去学习”
“哦——,所以——”碧柔一下子知道了他所说的书院,激动地指向了在屋内存晰,“那不正是存先生所在的书院?”
“恩”延皓点了点头,“照存先生的年纪看来,想来他与婳姑姑也算是认识的”
“婳姑姑???”碧柔一愣,满是诧异地看着他
“咳咳—”延皓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他自小同延炎唤婳阎为爷爷,那婳棉便是唤作一声姑姑的,她一向是和蔼又亲近的,自是从小便对她印象很是深刻
一时间回想起过去,便没有收住了嘴,倒不知怎么和碧柔解释了
碧柔狐疑地看着他,本以为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子,说话这般儒雅已很让她改观了,没曾想他的身份现在还让她这么好奇了
“婳棉不过是个丫头,怎成姑姑辈分了?”
碧柔有些不满于他的叫法,为着婳棉辩护
“她早已过了梅之年了”
身后传来存晰的声音
碧柔转过头,看得出,他似乎整理过身上的着装,但是红肿的眼角还是掩盖不了刚才似乎痛哭过的模样
“早就过了梅之年?”女子到了出嫁的年纪便称为梅之年,可是婳棉看似才刚到及笄之年的模样
“她过了今年的生日便近四十了”
“什么??!”碧柔激动地站了起来,那不是比她大上一轮?
“她的父亲是浩轩舍的园长婳阎,她的姐姐是当今圣上的德妃娘娘”存晰的眼眸里尽是冷漠
延皓暗暗点了点头,果不其然,那个孩子模样的人真的是婳棉
“那,”碧柔伸手又缩手,反复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存晰沉着一张脸走到了延皓面前,“听汉将士说,这几日来是军师您一直在照顾婳棉,不知,可有好转”
延皓看着存晰,面无表情的他眼眸里自然是对这毒药了然于心的,但,仍然抱着希望地询问着他
“这味蛊毒,我想先生一定比我还清楚”
存晰对上他锐利的眼眸,此刻才注意到他包裹得严实,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延皓看他不愿解释也没有追问,只是终究要面对的,“找到下蛊之人,只有她知道这味毒虫的天敌,但是想要根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缓和她的痛苦,多活几日罢了”
碧柔心里一颤,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
一阵心疼那看似孩子一样的银花,在她眼里她还是这般的稚嫩,还没来得及好好同她说上一句知心的话,一下子便成了饱含风霜折磨的妇人
难怪
难怪她眼眸里总是带着同龄孩子不曾有的冷静睿智,只因为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难怪她待人总是疏远又冷淡,只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受到的苦难比温暖多
“郡主,你没事吧?”延皓忍不住还是上前了一步
碧柔紧闭双唇,不忍发出哭声,强硬地撇过脸
“我知道下蛊之人是谁”存晰的表情冷静到可怕,声音平稳地像是只是淡淡地再讲着午膳的食材罢了,“只是这件事情还望军师能帮忙”
延皓是马宇将军的军师的身份,存晰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存晰同他,碧柔三人在一起时从未喊过他的名字
延皓本是担心他会戳穿的,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礼数到位,没有一丝异样
若不是此前他问过汉言,他会真的以为存晰当真是不知道他是谁的
第一次,他觉着存晰不只是表面上迂腐忠厚的一个读书人罢了
至少再遇到婳棉姑姑的事情之上,他沉稳冷静到判若两人
“本不该为了此番小事麻烦将军,只是德妃娘娘的父亲已经年长,若是知晓这事,一定会大受打击,到时候惊动了皇上便是耽误国事了,将军也不希望会延误皇上批阅奏折的时间吧?”
马宇皱眉看着眼前半曲身子的陌生平民,明明是求自己办事情,怎拿出了德妃,皇上一阵阵压着他
他不喜欢这样被人要挟般的感觉—
看出将军开始不悦了,延皓立刻上前半跪在了地上,“还望将军能看在延皓的面子上帮婳阎姑姑一次,婳阎姑姑同相国大人之女也颇有深交,此番也算是能和相国大人有些交涉—”
延皓挑拣着马宇感兴趣的话题说着
“哼”却不料他冷哼一声,“既然是颇有深交,何不求相国大人领进宫内,何须求我这个蛮人”
延皓知道马宇明白所有,唯有为难地应了一声“宫内唯有将军可以进入内宫范围,若是将军不出面,我们没有办法能够见到德妃娘娘—”
“咚—”汉言也是跟着延皓一下子跪在了马宇面前,“小的也求将军帮帮忙吧!那个姑娘真得挺惨的!”
马宇挑眉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看向仍旧半曲着身子站着的存晰
存晰见他看向自己,当下便也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在地上,“求将军!”
马宇不情愿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抖了抖膝盖上没有的灰土,喊了一声“汉言,去把我那副皇上御赐的长剑取出来!”
汉言一愣,马上意识到了马宇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立刻开心地跳了起来,“好的,将军,小的马上去拿”
汉言跟着马宇去准备进宫面圣了,延皓和存晰便先退出了了
此番前去,自然是不可能一行人都能进宫面圣的,马将军穿着便服,加上存晰,自然是再带随从便够了
所以延皓此番会再回山上,碧柔没有皇命是不准下山的,所以一出门的延皓下意识地就取出了放在袖口里的面纱
存晰看他谨慎带上面纱的动作,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是因为延炎少爷和静儿姑娘的事情而不好意思面对郡主吗?”
延皓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他定是不知道碧柔和他之间的积怨的,这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
“如今延炎和静儿虽是日日出双入对,却也算的上时门当户对,郡主未能嫁于如意郎君也不是你的错,你虽是延炎的兄长,却也不需这番自责!”
延皓有些惊讶和认真地看向存晰,他说话从未这般真挚过,“存先生,您从前说话都是谦让和讨好的口吻,很少又像现在这样诚恳,犀利!”
存晰一愣,张合着嘴了片刻,没有说出话来
“您这番模样—”延皓也是第一次对存晰说话带上了敬称,“很像是婳棉姑姑!”
存晰心里一颤,许久没能缓过神来
那丫头,岂止是就这样闯入了他的生活,更是已经肆无忌惮地霸占了他的心房
让人痛心的是,他到现在才意识到!
碧柔跪在佛像之下,紧闭双眼,念着一遍又一遍的经文
她盼完着韶华虽逝,离人却还能归来
此刻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自欺欺人地求着佛祖,菩萨,无论是什么神仙的保佑
她信佛,却从未奢求过多大的愿望
此时却盼望着菩萨能听到她真诚的求愿
“郡主—”姑子走上前来,“您已经跪拜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吧,心诚则灵,菩萨一定会听到您的请求的”
碧柔停下了念诵,睁开了眼,红肿的眼角显着她一夜未睡好
她有气无力地只有点点头,从垫子上站起身来
担心了银花数日,昨晚一个晚上没有入眠,两日来几乎没怎么进食,跪拜太久的碧柔一站起身来,顿感天旋地转
脚步踉跄地向一侧倒去—
“小心—”
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她无力地垂着胳膊,全身的重心就这么直接跌在了他身上
眼前一片漆黑之际,似听得有一声熟悉的叫声
“碧柔?”
许久没听到这么耳熟的声音了
她记得自己的身体一直都挺强的,也许是寺庙里的斋饭吃太久了吧
昏迷之前,她只想着下次,她要写信给爹爹,叫人送些肉类上山才是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前往去了皇宫后院
轿子缓缓地朝着皇宫去了
眼看着宫城越来越近了,瞧着也越来越高的城墙
存晰的目光越来越冷冽
回忆里那个温柔的孩子从来不和她争抢着什么
若是她说出来
那个孩子炳然是拱手相让着这个位置的
何必做的那么决绝
一想到那个孩子孱弱的脑袋靠在他双膝,他禁不住心中的怒火紧握双拳
流浪他乡那么多年,他都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寻得回家的路的
抬手堵住酸涩的鼻尖,眨了眨眼睛,不再将目光放在了那赌冰凉的城墙上
“是你?”声音尖利又直接
身穿华服的婳音一如当年对权财的痴迷,高耸的发髻上满是珠翠,脖颈,手臂都佩戴满了只有皇上最宠爱妃子才能佩戴的西域贡品,纵使现在不是面见大使,也是身穿华服,精美的刺绣做工,工艺讲究的剪裁做工
虽然繁华却过多地让人厌恶,但是,存晰第一次觉得是这般的适合眼前这个女人
“草民存晰见过娘娘,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娘娘赎罪!”从未想过自己一介穷秀才还两次地进出皇宫,说出去怕是也没人能相信吧
看到他,没有半分的热络,婳音只是蹙眉嫌恶地伸手抚了抚鼻子,像是他身上有着难以忍受的臭味一样,还带着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
“你来干什么?”脸色很差地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女都下去了,谨慎地环顾四周
“瞧你这一身的穷酸样,是来向本宫讨要好处的吗?难怪马宇将军突然支走皇上说要下棋,你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存晰一愣,她脸上的嫌恶表情很是扎人心,说出的话语也有些始料未及
虽知她本性,却不曾想这般清晰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看存晰那愣愣的表情,婳音更是皱眉,一副土里土气的模样,不等他说话便开口了,“你是想要银子吗?想要多少?”
有些不耐烦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算是毫无用处了,倒是落到了这番地步,不过你也算是有本事了,能混进宫来?”
挑眉不屑地看向存晰,却撞见了他像是看着无可救药之人的无奈表情,顿感有些恼怒
眼前的人保养的很好,和从前没有多大变化,妆容精致,肌肤细腻,举止优雅
反观他,青丝也开始爬升出来了,似乎眼神都不太好了
所以,是不是这样,他已经没有半分的心动,甚至是还带着对从前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人有些感到可笑
“我一直对你保持宽容的想法,一直觉得你不过只是嫉妒,本性还是善良的”存晰垂下眼睛,想到了那苦苦被毒虫折磨的婳棉
“毕竟,你同婳棉是亲姐妹,我以为,你的心地比她不会差到哪里去!”
婳音在听到婳棉两字时神色一慌,“你什么意思!?”
“当年,是你亲手下毒毁了婳棉的一辈子”
存晰神情平静,声音平稳,蓦然跪在了婳音面前,“现在,她只剩下那一口气了,请你告诉我那毒虫的药引,让她安静地离开!”
“什么?”婳音脸色顿时惨白,一下子站起身来,“你找到她了!?”
“是,她回来了!!”
“哼?她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婳音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怕,满是对婳棉的怨恨,“算她命大,竟然还能活那么多年!?”
看到婳音的表情像是对婳棉至今还活着的事实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而是更大的仇恨一半,存晰有些错楞地问着,“你,有哪怕一刻当她是你的妹妹吗?!”
“什么妹妹?!一个庶出的丫头,凭什么能做我妹妹?”婳音带着唾音,尖锐地反驳了一句,“若不是她那狐媚娘亲,我娘亲不会失宠自杀!!”
存晰叹了一口气,婳棉太傻了,她从孩子时候到现在都不会明白她自始至终当做姐姐的人是有多恨她“园长待你和婳棉无二,待大夫人和二夫人也无二”
“凭什么?凭什么我有的她也有,她不配!!”婳音的声调高了一度,即使现在拥有了一切却好像还不知足,提到婳棉还是满满都是仇恨“我就是要抢走她所有的东西!!”
存晰看着她狰狞的表情,可怕又让人感到可怜
“你以为我当初真喜欢你那穷酸的模样??不过是多读了两年书罢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无知!!”
本是段往事,过了也变过了,婳音尖酸刻薄地这番提起,倒让本看淡的存晰对此事也有了抗拒回忆的感觉
存晰皱眉,不愿意提及,却在听到下一句时睁大双眼
“当年不过是那个臭丫头喜欢你罢了!!”
心突然被狠狠敲打了一下,像是许久没有看清的愿景突然朦雾被褪散开了一样,那近在迟尺的景色就这么摊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早该看清的,他早该知道的
瞧着她这般恶毒的模样,他内心阵阵寒意
当年婳棉被掳走的时候正是他提议一起前去寺庙还愿
本就是定了那日入宫了,突然的提意现在看来更让人狐疑
“那,当年庙里,绑架婳棉的亡命歹徒—”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动静,捏紧断了的半截手指,那阵撕裂的痛似乎顷刻就蔓上了身子“也是你安排的?”
“哼,虽然有些波折,但至少成功了”婳音毫无悔改之意,落落大方地默认了
伸手斜靠在椅子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倒是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多事”
那断了半根的拇指一阵刺痛,本以为来求她,一定还能让他的丫头还能睁开眼喊他一句先生,还能再听他叫一句丫头
“婳音十年来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但,她却从未有过哪怕一刻要报复你,你—”存晰忍着心里的怒火,全身的力气都紧捏在拳头上
“哈—”婳音冷嘲热讽地猛地站起身来,“她确实是受了挺多的痛楚的,她可是在西域的妓院里活得风声水起的,半点朱唇千人尝,一条玉臂万人枕,不知道多少男人拔开过她的大腿呢—”
“啪—”
“娘娘!!”
站在不远处的下人清楚的看到存晰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德妃娘娘脸上
婳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生性懦弱的存晰竟然敢动手打她!
拂着白扇过的脸颊,脸上火辣辣的痛楚那么直接,回过神的婳音当下便是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啪”地一声还给了存晰,“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存晰被重重的一个巴掌扇地踉跄了一下,终于还是无力地跌靠在了墙根,“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你知道,你知道婳棉在哪里?”
眼角的泪水在那么多日的坚强之后终于落了下来
他没有钱,没有权,甚至是连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她在哪里,却从来没有想过带她回家?”
他只会一味地选择原谅婳音,却忘了丫头那时的处境
他虽愚笨,却也明白流落烟花之地是什么下场,那年不过仅十多岁的孩子,该是有多害怕,该是有多同无助?
存晰无声地掉着眼泪,伸手开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阵又一阵的心痛传来,一阵比一阵的痛
恨自己多年前的不够勇敢,恨自己多年前的懦弱,恨自己多年前没能救下她,恨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自以为地没能找到她!
紧闭双唇,不让那一触就破的伤口找到出口
他怕
他怕,这次,他真的要失去那个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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