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韩奴(上)

浓厚的彩云遮住了下午的太阳,微南风吹的人心气平和,坐在床榻上,她同霄瓘讲述清楚了自己梦中前世的来龙去脉,可真气煞了,直问到:“那......现在能告诉我以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又跟那玉虚贼是何关系了吗?我……甚是好奇!”

那人不愿说且面有难色!可霄瓘还是与她说起了自己从前的故事。

“其实……我与他......。在东晋年间,玄鹤山顶,有一避世而建的道观,名曰“昊天观”虽然外表平平无奇,但一入山门就能见到灵花瑞草,朱门金鸾,有金狮玉兔 ,白鹿神猿,仙雾虹光,祥和瑞皑,美不胜收。那时候我师父有两位入室弟子其中一个是他,而另一个就是我。他有仙姿颇通且晓医理,人又勤勉努力,各类宝器皆能善用,得修长生诀,能保证形神不老不灭。 而我可不好这些,只修得了长生诀,算是会用些宝器,唯一能与他匹敌的就是手里的这把地陨刀了。”

在昊天观中的生活宁静祥和周而复始,亦不知度过了多少年月。我感到有些厌烦这种平淡无趣的日子,便独自骑着身边的那头火眼白鹿去下山闲逛去了,度春过夏,一直玩儿到寒冬披银,萧瑟连天。

记得那日,霄瓘一个人坐在阙楼上,俯瞰着世间渺小的芸芸众生像,目光横扫,不远处有一卖草履的男孩儿,年约十来岁的模样,螓首膏发,面容绝美好似妇人一般。霄瓘正看得出神时,瞧见远处来了一伙田舍人,不知怎地,就到了男孩儿身前不远处,他们正对着的另一伙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看上去就像言语不和,没一会叫嚣声不绝于耳。

那男孩儿被火气催胜的两帮人给夹在了当中,吓的他匆匆忙忙收了草履摊子,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就往后间躲藏。这两班人众在吵嚷打斗中,不知怎地便见到了低头收拾草履的那个男孩儿,一时之间竟忘了殴斗之事。其中一人突然硬要拉拽着他,叫嚣想要把他抢了回去,而另一众人听了这话也赶忙拽着他不放。

不知道是真心喜欢,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两边的田舍人竟然在草市里头抢了起来。众手难挡,在一群人的争抢之下,撕了他的粗麻衫子,还被扯掉了头上的布巾。人群间接连不绝的赞叹此起彼伏,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个纤细蜂腰,通体白玉的美人啊!惊慌失措中吓的瑟瑟发抖而站在雪地里不敢乱动的男孩儿,就只能默默忍受着,那些粗鄙的田舍人对他上下其手。这时候的霄瓘也没法再作壁上观了,一个呼哨,唤来火眼鹿,乘着它落入人堆当中。只见他抬腿一脚正踢种带头闹事的田舍人的腹部,那人一个吃痛,跌撞出一丈远去,唬得其他人紧忙撒手。霄瓘迅速脱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给站在冷风口里的男孩儿披上,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左手牵着男孩儿右手执刀,大步而离。不料才刚刚走出十数步远,那班田舍人狂追而来。一棒下,长刀起,没出几个回合,众人不敌作鸟兽散。他俩个则骑着鹿儿,飞升入得山林间,这山内有一热汤泉,那美人儿脱去狐裘围裳,泻裤草履 ,下热汤中洗去污秽,转身看着霄瓘。

“正直隆冬,天寒地冷,你……不下来暖暖?”

说罢,霄瓘也褪去了自己的衫袍,缓缓没入热汤之中,那男孩儿一直低着头又不言语,霄瓘为了逗他也拔下发簪,披散头发,瞅了瞅簪子说道:“ 你来看!”

霄瓘手握紫檀簪子,轻轻往汤泉水里一划,顷刻间雾气缭绕中有蝴蝶翻飞,金粉闪烁,泉水中却还生发出了几朵小莲花, 看的他讶目,直盯着那花朵看着它绽放,却生生摸了摸,又睁着大眼睛问道:“ 仙长可是带我去了天宫不成?”

霄瓘听完大笑不止,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过是些唬人的小把戏罢了。”

看男孩儿神情有些失落 ,霄瓘又说:“想学吗?”

他猛劲点着头,笑吟吟的说:“想!”

霄瓘自顾自的从那热汤泉中缓步走了出来,那男孩儿看着他身形挺拔,肩宽腰窄,浑身上下竟然连一条细小的疤痕都曾有过,显而易见,他教养极好亦或是家境富裕吧!

再想想自己,常年织席编履,手指粗糙伤口遍布。挨打更是如家常便饭样的,藤柳棍棒,鞭子农具,哪个信手拈来方便,身上就会留下什么样的疤痕。

如此这般好贵的郎君,居然能帮手我这样的舍人商贩,着实大幸啊!

霄瓘顺手抓来鹤云大氅披在身上,带钩轻扣绿丝绦,一把将那美人儿也抱出了汤泉。 裹上狐裘披风,小心拂去若有所思中那孩童头上落着的几枚针叶: “ 世间之物,不消记挂。都只让它留存于尘世当中吧 。”

骑着火眼鹿,先是带着他回了昊天观里,寻了一处屋子予这孩子,而后拿了一套紫绡纱衣跟云翠丝履,用刚刚逗弄着玩的紫檀簪子替他束好了头发。此刻薰笼正好,房里暖融融的,霄瓘问他:“你可有名字?”

男孩儿小声答到:“韩奴。”

“我叫霄瓘,表字陵肃,是个极寻常的道人,不是神仙。”

“嗯,知道了仙长,我今后还能回去么?”

霄瓘斜躺在榻,甚是好奇问道:“可还想回去?”

“想......也不想。”

“这话怎么说?可是思念至亲?可这不想又是何缘故?”

“其实我自小便没了父母双亲,但承蒙邻居张爷爷不嫌,让我借住,且待我甚好,怎奈何,他家儿孙嫌弃我克死双亲,甚为不详。被带到瓜地里的一处团焦内居住,不过也好,可得安生。十二岁那年,学会织草席编草履,才被接了回去。每日鸡鸣起来做工,卖得些钱银又时常被二叔拿去吃酒,他家里的人对我动辄打骂 ,若不是有张爷爷保护,可能早就下了阴司地府,我若就这么一去不回,恐张爷爷思念。他年岁大了,我愿常侍左右......”

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走,带你吃些东西去。”

他们两个偷偷摸摸来到厨房 ,找了些桂花稣的小点心:“你先吃这个,我过会儿带你去见师傅,若他能留你,你就在这修道。他向来心善。你和他说去看爷爷他定会允许,这样不仅能离了苦难也可常尽孝道。”

说着他就拉起小韩奴的手,来到了师傅休息之处,在山顶处的小海子中有一浮水仙亭,亭上四周帷幔仙飘,他紧紧攥住韩奴的手掌,走在海子上,每落一步水中便生一冰柱,抬脚而消,百余步来到浮水仙亭的台阶前。

霄瓘行礼道:“师父我带了来一位孩童,想留他在昊天修道,还希望师父允准。 韩奴快行礼。”

微风吹卷起了帷幔,一位鹤发仙人正卧于青石榻上,他眉髯皆美,却又神威震慑。韩奴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竟然忘了说话。这时那仙人起身而坐,笑道:“小娃娃,何故惧怕啊?”

霄瓘扶起韩奴,他只低头不语。

“娃娃你且抬起头让我细瞧瞧。”

仙人发话他才敢抬了头,那仙人说:“就住在你殿里吧!娃娃,你可得劝他每日勤勉些,莫再贪玩胡闹。”

这时小韩奴突然哭了起来,仙人疑惑,韩奴解释说:“今日受性命之危,幸得霄道长及时搭救,还好心留我在此,我家爷爷,待我甚好,如今夜深见我不归,怕是担忧着急。”

仙人看着霄瓘:“还不把人送回去… ”

说完一挥衣袖 ,只一眨眼间二人已被送至对岸。

霄瓘说:“走,吃好吃的去,然后就回家。”

小韩奴见了许多平生从未见过的膳食,还特意带了些给爷爷留着,来至山门。霄瓘给他整理好衣裾, 骑着白鹿下了山。大雪隆冬天里,都入了夜霄了禁,张爷爷抱着个小手炉等在门里听着外面的声响,盼着他能回来,谁知等来一阵飒风,院内霄瓘带着韩奴从一只仙鹿上落下来,那张爷爷以为是仙人童子,跪地而拜,韩奴赶忙抱着张爷爷,那老人看着他说不出的讶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乡里说起今日有人滋事,见你迟迟不归,恐伤了性命。”

遂而唤来了儿孙众人皆拜,老人抱着韩奴说 :“怎得与仙人驾鹿而来?莫不是已然得道飞升?”

霄瓘作势回道:“这孩童仙姿异禀,可也有所牵挂,你们好生待他吧。”

说完霄瓘独自骑着鹿儿回了昊天观,家里人见得韩奴一身仙衣丝履,姿仪绝美。再也不敢打骂于他,虽说还是编席织履的过活度日,但也开心无比。四年间,霄瓘时常过来找他,也会带着些吃食,教他修道习武,偶尔他卖完草履两人还去那泉池泡着。秋日里的一天二人正在热汤中躺着,忽然他问: “阿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次在这池里你还变了莲花给我看呢!”

他伸手拔下头上戴着的那根紫檀簪子顺手递给霄瓘:“再变一次给我看看。”

霄瓘拿着木簪子依旧往水中一划,昔日景象重现眼前,只不过泉池的另一边多了两个人,正是当年的自己和霄瓘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他抱着霄瓘说:“爷爷走了后,我心思消沉,幸得有你在。”

韩奴靠在霄瓘的肩头上,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带我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向往的了!”

霄瓘就这样默默地任由他抱着,当日便带韩奴回了昊天观。待到,年二十,加冠取字,表字子华。

如今的韩子华,身姿挺拔,肤胜白雪,皓齿朱唇,眉目如星辰大海一般璀璨多彩。又回到了曾经去过的仙境,见了那仙人似的师父 ,还住到霄瓘寝殿里,如果说这是梦的话,那也太真实的让人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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