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朦胧暗淡,散发出幽幽白光,像披挂着的素白银纱落于清冷的宫墙之上。夜,寂静无声,深邃的让人感到害怕,几粒跌坠滑落的星辰,尤似刀锋一般的割裂开了暗暮苍穹。偶然间,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细碎声响,惊动起几点昏暗幽火,在这微凉的晚风中,轻摇摆动!
做足了十全的准备,顾载云领着两位公主跟几名宫娥,往后院中的一处空地上,设下了四方结界,摆放好几案香炉跟葵镜同其他法器。随后又走到了李佩环的身前:“公主与霈霖娘子实为血亲,如此一来就更有把握将她从幽冥之地接引到此,且记得小心谨慎,断不能睁开双眼!”
那男子用十分娴熟的术法将佩环娘子前额割开一道伤口,从血液中引出一条纤细微亮的红线,牵起红绳的一头,系在了叉手而立的安华公主右手小指尖上,而另一头则穿过霈霖娘子生前所戴银镯,绑在刚刚用黄纸符箓剪好的小人脖颈。更是唯恐李佩环内心波动过大从而伤及自身,载云道人用能够完全封印住五感的丹书符纸,紧紧贴在了佩环娘子额头上的伤口,念诀催动!随后见他立长竿而挑起招魂幡置于案头。只见顾载云口中又悄声念起了回魂咒,普告万灵。一咒言罢,忽得瞧见,在幽静的暗夜里,招魂幡竟能无风自摆,飘动摇曳。立于侧旁的几人略显惊诧,面面相觑。没一会儿,那微凉平静的空气中,有些许水雾汇聚。呼吸都能觉察出那是不同于平常的潮湿感!几案之前,早已被顾载云封闭住了五感的李佩环,似乎出现了什么异样,她眉心贴着的封印符纸突然蓝火一闪,瞬间焚燃化灰!星点光火骤然熄灭,纤弱无力的身躯根本不受己控,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栗颤抖,紧紧闭上的双眼竟流出了两行血泪。
瞧着佩环阿姊此刻的模样,本还信心满满的李琼华眉头双绞,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眸,被惶恐不安的泪珠儿包裹其中,手足无措的盯着阿姊又瞧向载云。想要安慰抚摸阿姊而伸出的手,却被顾道人无情的按下。
“不能碰她!”
顾道人那副认真严肃的面容,似乎在提醒着李琼华千万不可行差踏错。突如其来的急声呵斥,被吓得手臂一颤,陡然间赶快抽回即将铸成大错的手指,又接连后退了几步,攥紧了衣领呆呆矗立痴痴凝望。
瞧着李佩环苍白的面容上,如同盛开绽放着两朵绯红色的明艳海棠花在不住泣血。那似笑非笑的唇角边,还在不停簌簌滚落下两串赤色的玛瑙珠。
她从不曾见过阿姊如此模样,琼华的心中更是悲痛难安!
那美公主,紧紧扣住的小手指上,由血液凝练而成的红色开始逐渐消失,一抹绯红正急速奔往银镯方向。看不真切也不知从中带走了什么,只瞧得那符箓剪成的纸人逐渐变红,血染成片。忽的一下,血纸人凌空飞起,死死贴在葵镜之上,血红大片晕开洒落!内里一张狰狞且带血的面容陡然喷出。可真是吓煞得众人汗毛倒竖,紧紧环抱住彼此,又都瞪大了双眼几欲惊叫又赶快掩住口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触怒了镜中鬼怪!引来杀身大祸!
“这……这是什么?会不会害了阿姊?”
那颤颤巍巍的声音中尽是牵挂,急切询问他们中间唯一懂得其中窍门的顾道人。
“放心!寒霈霖她回来了,只是魂魄没了载体,困在镜子中想要出来罢了!”
顾载云口中吟诵起了招魂咒,引得招魂幡动,葵镜中那血红鬼魅破镜而出,自李佩环眉心而入其中,留着血泪的双眼骤然睁开!
她口中发出两种声音,一问一答,一说一回。可即便距离再近,也听不真切她俩谈话的具体内容到底为何!
众人刚将放松之际,只见李佩环突然神行消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几案前,瞬间,那血红的纸人脱离了葵镜飞身而出!
“她……她走了?”
“嗯!走了。”
“去哪了?”
“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那……那我阿姊怎么办?”
“稍安勿躁,得等她回来才行。快看!”
顾载云指着葵镜说道。
虽说这几人不敢上前,可目光都齐刷刷的瞅向带着血晕的铜镜。上面的影子从模糊逐渐清晰,略过殿脊,宫墙,太液池,蓬莱殿,紫宸殿,宣政殿,含元殿,丹凤门,朱雀大街,最后落于兴化坊的一处宅当中,院隐于树丛之间。
是她!
床边停留着的身影是她致死都无法忘记的存在。自己遭受剐身之痛,戕害幼妹之怒,悲愤而亡之哀,千般万般的杀气上涌竟,在她体内汇聚成为一股骇人的冰寒气息,绕过枝杈屋檐,飞身而上!
身躯的轻盈与速度,手上的力气与虚实,都远远超出了寒霈霖的想象。
越来越近!只一触碰间,灵体手掌中便能汇聚出无穷之力,她死死掐住站在窗前的李曦瑶的脖颈顺势下坠,那最是歹毒之人则死死抓住窗框,怎奈何寒霈霖她怨念极深且又得了顾载云的鼎力相助,还是让她跌摔下了楼。
暗喜过后,只见一条幽绿色的长鞭朝自己挥了过来,几番闪躲间寒霈霖才瞧得真切。那是个自己素未谋面的俏丽女子,招式伶俐很辣,比那瘟灾星有过之而无不及!青萤飞鞭长甩,寒霈霖躲闪不急,半边脸颊跟肩头重重挨了她一下子!旋即身躯消散了大半。再一扭头,第二鞭直劈面门而来。
“啊……!”
跪在几案前的李佩环突然惨叫一声,旋即血喷鲜血,洒在了面前的葵镜之上。
“不好!”
摆放在案头上的香烛、铜镜等法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倒震碎,顾载云瞥了一眼急呼不好!公主送来了牵住红绳紧扣住的双手,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起昏迷中的安华公主奔出了后院结界。昌宁顾不得桃露宫娥伸开搀扶的双手,跟着载云道人一块儿往回走,秋鹿给愣神中的桃露娘子使了眼色,二人小心翼翼的收拾了起来。
“顾道人!阿姊这是怎么了?”
他赶紧说些宽慰之语:“不打紧,不严重,不要怕!”
好生将人搁在床榻上,手搭脉搏:“无碍。寒霈霖元灵受损,她这肉体凡胎的略微有些承受不住。”
床榻上依旧处于昏睡中的李佩环,她前额伤患处外散了些许元灵,顾道人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符箓又贴了上去:“我那药可带着了?”
坐在床尾眼巴巴盯着阿姊不敢眨眼的李琼华被他这么一问给怔住了:“药?可是那治疗阿姊手腕伤口的神药?我……我我!”
翻了翻怀袖,都不曾寻得:“我想起来了!是秋鹿收下的,秋鹿!”
李琼华径直冲出了屋门,迎面正碰见提着烛台捧着葵镜的桃露与秋鹿二人:“快!秋鹿,把顾道人赠予的神药拿来,快啊!”
“在这!”
秋鹿宫娥将葵镜搁在脚下,从佩囊中拿出了小瓷瓶,递到昌宁公主的手中。她打开瞧了瞧,确定没拿错,反身又折了回去。
“顾道人快瞧,你要的可是这个?”
“是它!”
寒霈霖那受损元灵差不多都附在了镇灵符纸上,这会揭下来倒也无妨,取出一点药膏,抹在李佩环额头的伤口处,半刻功夫不到,不仅伤口复原如初,脏腑之伤也好了十有八九。
“让她睡吧!今天着实辛苦了,我们出去说。”
此刻,卧榻上陷入沉睡中的李佩环,因为承载过一个怨念颇深的灵体导致虚耗过度,精力俱疲,不曾有梦。甚是担忧阿姊伤情的琼华公主迈着疑虑的步伐跟在顾道人的身后。至廊下,他稍停脚步,回身道:“暂且放下忧思,安华公主的的伤痛好好歇息调养便可!”
“顾道人莫要诓骗于我,阿姊本就为了灾星的暗害和霈霖的离去而感到惶恐悲伤,现下更是昏迷不醒,才刚还吐了几口血,想来是极危险的!”
“既然你能察觉出来,那我便不再隐瞒你了,肉体上的伤患无足轻重,只道是那心神有损。其实……霈霖娘子被那灾星所伤几乎被削去了半边灵体!你阿姊所承载的痛楚半点不比寒霈霖少,怕是这些天都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不过,待到她修整好了灵体,可自由轮转于纸人与肉身之间,方可从你阿姊体内引出,再寻一刚死的女子引走魂魄再让霈霖娘子附身于上便可!”
“当真……?”对于顾载云所说,李琼华半信半疑的的反问道。
“自然不骗你,这符纸你揣好了,现在就找几个人常伴着你阿姊,若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将这银书黄纸焚燃,我便知晓过来!公主也稍事歇息去罢。”
“歇息?我怎敢安眠?前有阿姊病重,后恐灾星寻仇,若是霈霖阿姊将她激怒,我们几人又不知会被她如何虐待哩!”
听她如此害怕那灾星,顾载云心中多少生出自责之情,许是自己操之过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却又引寒霈霖去伤她。随即从囊袋中取出一枚精钢石造的树枝来。
“这是结界至宝‘照天雨’的影子所化,只不过范围稍微小了些,抵御侵扰的时间少了些,但……若她攻击结界,这影子亦可拖到符纸焚尽,我便过来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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