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7号身影
梧桐叶在暮色中翻卷成金红色的漩涡，林悦把耳机音量调高两格，帆布鞋碾过跑道裂缝里滋生的三叶草。
这是她第一百二十七次沿着操场东侧第五棵梧桐树行走，深秋的风卷着远处篮球场的喧闹，在她米白色针织开衫上撞出细微的褶皱。
速写本边角沾着水彩颜料，藏在帆布包深处随步伐轻轻晃动。
她惯常坐在看台第三阶，那里有块褪色的蓝漆恰好形成心形斑驳。
但今天不同，铁丝网缺口处探出的野蔷薇枝条缠住了她的发梢，这个意外偏差让她多走了十三步——正是这十三步，让橘色篮球带着破空声砸中她怀里的速写本。
"小心！"
惊呼声与碰撞声同时炸响，林悦踉跄后退时瞥见纸页飞散，铅笔素描的雨燕混在梧桐叶里飘落。
膝盖传来的钝痛还未蔓延，带着松木香气的阴影已笼罩下来。
男生小麦色的手臂横在她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徒劳地试图抓住纷飞的画纸。
"真的对不起！"他的喘息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湿，"我们在练盲投，没想到..."声音突然停顿，林悦抬头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凌乱的刘海，还有他鼻尖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凝成琥珀色光点。
陆子轩保持着半跪姿势，队服后背的"7"字被汗水浸成深蓝。
他注意到女孩迅速泛红的耳尖，以及她正悄悄用帆布包遮挡速写本的慌乱动作。
当他的视线落在某张飘到脚边的画纸时，喉结突然动了动——那上面用炭笔勾勒的正是篮球场铁网，光影交错间竟把生锈的网格画成了藤蔓缠绕的童话城堡。
"这是你画的？"他捡起画纸的动作比接传球时更轻柔，"我们每天训练的地方，原来长这样？"
尾音扬起带着发现秘密的雀跃。
林悦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是她上周三观察到的场景：暴雨将至的午后，乌云把铁网阴影投射成某种神秘图腾。
哨声突然刺破空气，十几个穿同款队服的男生围拢过来。有个卷毛男生吹着口哨起哄："队长你行啊，砸中个仙女！"
笑声惊飞了在篮板筑巢的麻雀。
林悦感觉血液全涌向脚踝，转身时却听见布料撕裂声——方才被蔷薇扯住的发梢，此刻正勾在对方队服拉链上。
"别动。"陆子轩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温热的指尖擦过她后颈。
林悦僵住不敢呼吸，看着他用小剪刀处理纠缠的发丝，剪下的那缕头发被他仔细缠成线圈。
"听说集齐七根头发能召唤神龙。"
他笑着把线圈放进她掌心，指尖残留的温度灼烧着冰凉的掌纹。
暮色渐浓时，陆子轩抱着找回的十七张画纸站在路灯下。
他指着某张速写里飞身扣篮的剪影："这个瞬间，我记了两年。"
画中人滞空时衣摆绽开的弧度，正是他苦练三个月才掌握的战斧式扣篮。
林悦忽然发现，当对方凝视画作时，眼中的光芒比球场射灯更耀眼。
远处传来晚自习铃声，陆子轩突然把篮球轻轻放在她脚边："要不要试试？"
见她后退半步，他笑着用指尖旋转起篮球，"听说会画画的人，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抛物线。"
篮球在他指间开出橙色的花，林悦没意识到自己已摸出炭笔，将此刻的光影拓印在空白页上。
当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在未完成的速写上，林悦发现耳机不知何时滑落肩头。
风声裹挟着运球声渗入耳膜，竟谱成某种陌生的韵律。
而那个总在画里出现的7号身影，此刻正用创可贴帮她固定散页的速写本，胶布恰好拼成个歪斜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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