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环城公路上已经飞驰了一个小时，终于从一个岔口行到类似田间的小道上。
整夜的暴雨造成了J城交通瘫痪，【镜水岑云】订于今早要运到的做设计的衣料也被阻在了半路上。
“你飞的太低了。”副驾驶位的李赋闲半眯着深邃的眼睛，提醒。
林月如不搭理他，继续把车开得几乎能听见“嗖嗖”的飞驰声。
两个人都沉默了，因为昨晚的画面正一幕幕在脑子里萦绕，或者说，从来就没停止放映——狼藉的房间、地面布满水渍，主卧门半开、赵灵儿半裸地睡在大床上、呼吸急促，李逍遥围着浴巾、赤着上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开门进屋的几个人。
李赋闲侧头悄悄看了林月如一眼，阳光不强，她却戴了一副大墨镜遮住半张脸，小巧的嘴唇紧抿，这代表她半点儿不愿开口讲话。
“唉……”长叹一声，他只好自己无趣地开口，“偏阻在这条路上，偏只有我走过，还偏偏Gloria赶不及过来。我说，你不能给张好脸吗，至少别那么沉闷吧。”
“嫌闷就下车。”林月如冷冷地甩出一句。
“我下车了谁领路啊，”李赋闲小声咕哝，“是逍遥不检点，居然拿我出气……”
“你跟顾枫，”林月如一听见逍遥两个字就浑身扎刺，于是迅速开启另一个话题，“你们打算怎么做？”
李赋闲笑着看她，把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来些，点了根香烟，漫不经心地喷云吐雾：“你想知道？”
林月如猛踩一脚油门，冷笑：“怕我泄露给洛羽的话，你大可以什么都不说。”
李赋闲问：“那你给我吃颗定心丸，告诉我，你跟洛羽……”
“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如果工作可以调换，我甚至不想跟他产生半点交集。这答案满意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有人怀疑她跟洛羽剪不断理还乱？她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吗？
“表面上是合作关系，由我来牵制着。”李赋闲倒也爽快，不再卖关子，“洛羽一个人难分两地，又对顾枫深信不疑，所以我们安排韩罂一家到了昆明，暗中安插在西南大区的分公司，此外还有很多你不熟识的人脉也都在暗中部署着。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危险就在他岳父的眼皮底下。等时机一到，他放松芥蒂，就该是我们反攻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墨镜遮着林月如的眼睛和表情，李赋闲看不出她说这话时是褒是贬。
车子在田间拐了几个弯，终于又上了大路，远远就能望见被拦截的大批车辆。两人开近后把车子停在路边，穿过警戒线，向着印有醒目徽章的运输货车走去。
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关机，李逍遥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再打一次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
“用我的。”吴子义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她一直关机。”李逍遥没接，低声说。
“工作的时候关机，也很正常。”吴子义宽慰他。
李逍遥撑着脑袋打了个呵欠，拿纸巾擦了擦鼻子，闷声不响。
“不用哭吧？”吴子义给他一拳，“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跟黑社会老大单挑的李逍遥么？”
李逍遥没精打采地哼了一声：“谁哭了，我好像有点儿感冒。”
“嗯，反正看着萎靡不振的。”吴子义扔给他一罐凉茶，“哎，话说回来，女人最不能忍的就是这种事，你还被‘捉奸在床’，她能冷静地带着朋友转身离开，把房子让给你们，还真是好修养。”
“哪儿有‘捉奸在床’，你别瞎胡扯。嘁，我倒宁愿她暴跳如雷，或者跟我哭哭闹闹，最起码也给我个解释的机会。”眼睛有些睁不开，李逍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吴子义看着他一副貌似“痛定思痛”的样子，心下不忍，于是再次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做男人做成你这样真失败，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一旦被一个女人吃定了，你这一辈子就别想轻松了，这么早就把自己套牢，你是中了什么邪了。喏，再打一次吧。”
李逍遥揉揉眼睛，接过手机，就在按那串本来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时却发觉自己的脑子不转了，中间两个数字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想我是得回去看看医生，”李逍遥把手机还回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冒好像挺严重。”
“哦，”吴子义也站起来，“要不要我送你？”
“你忙你的吧，已经耽误你半天了。”李逍遥强打精神笑笑，“新游戏人设出来的时候发给我看看。”
“少不了麻烦你，开车小心点儿。”
“好。”
林月如和李赋闲拿了布料奔赴谈判现场之后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甲方的【华槿】代表换了人选，这个有点娘气的男人居然翘着兰花指端起杯来喝咖啡，并且开出的条件比之前苛刻许多倍。
李赋闲摆着虚假却迷人的笑容一言不发，林月如不得不对这个让自己倒尽胃口的代表重复条款，并且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试图让他明白这份合同已经是【镜水岑云】最大的让步了。
代表不耐烦了，“哗啦哗啦”地翻合同书，针对各种小细节向林月如问长问短。
林月如一边讲解一边白了李赋闲一眼，貌似她只是个设计师吧？为什么这种谈判的工作也要她来应付？她只是负责来讲解设计图样的好不好？
“对不起，失陪一下。”李赋闲刚准备开口手机便响起来，他冲林月如无奈地耸了下肩，起身离席。
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居然溜了，留她一个人面对这恶心的状况！林月如打定主意，一会儿李赋闲回来，她说什么也不代替他回答任何问题了。
“林小姐，你不要跟我强调上一个规格是怎么定的，我是上个人吗？不是。上次来的家伙是个草包，如你所见，我们公司已经把他fire掉了，你现在是跟我谈判，OK？”代表见李赋闲离开，渐渐显露了本性，说完还捏着勺子搅了搅咖啡，又蹦出一句，“Oh，bitter！”
林月如差点儿发出干呕。
实在不能苟同这个娘娘的设问句式外加英文水平，开除就开除，fire你个头啊fire。再这么下去，那才真正会bitter。
林月如强压着恼怒：“可是您看，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的设计图样都成形了，如果现在完全推翻来做修改，肯定会赶不及制作，到时候耽误影后们走红毯，也是贵公司的损失不是吗？”
“不合规矩就要改！”代表瞪起双眼，“你们接这个项目时可是答应‘尽善尽美’，现在我们不满意了，明白么？林小姐要是做不了主就去找个能做主的来跟我谈吧！”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林月如暗恨李赋闲，这能做主的人到底死哪儿去了？
“刘先生，请留步。”春风化雨的声线让代表脚步一滞，洛羽优雅地走来，“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Oh，洛先生！”代表的呼吸仿佛瞬间屏住，惊喜地伸出手来和洛羽握手。
林月如斜睨了洛羽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有吸引娘娘腔的魅力。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开始上桌了，洛羽千杯不醉的本领真不是盖的，在“哈哈哈”“呵呵呵”中已经有两瓶红酒和一瓶洋酒见底了。洛羽引导着代表说出了他对【蜀锦】由衷的痴迷以及热爱，就在侍应又开了一瓶威士忌的时候，代表晃晃悠悠地伸臂拍了拍林月如的肩，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林小姐啊！”
“羡慕我？”林月如一滴酒也没喝，所以不能理解醉鬼的言行。
“年轻漂亮，还有这么多优秀的男士环绕……”代表打了个酒嗝。
林月如厌恶地拨开他的手，哼，后一句才是你羡慕的重点吧。
“你明白，我们女人图什么呢？这个冰冷的社会，唯有钱才能让人不感到空虚啊！”代表忘情了，居然说出“我们女人”这样的称谓。
林月如惊恐地看了眼洛羽，却发现洛羽神色平静地又喝干了一杯。
“当然，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她冷静了一下，绽开笑容，“刘先生，【蜀锦】现在是有价无市，凭您多有钱，不是说买来就买来的。如果您肯在这合同上签字，让我们安安心心赚完这笔钱和名声，我们公司将承诺送您一匹织工最棒的蜀锦，怎么样？”
代表大笑起来：“林小姐果然快人快语，唉，这趟公事，上一个可是捞足了油水走的，他走也走得不冤，是吧？我……嘿嘿……我相信林小姐是可以办妥的。”
“是，一定给您办妥。”林月如冷笑。
有些事，不能一开始就放在明面上说，林月如很清楚，她也尝试了以暗示的方法给这个代表一部分钱，但代表不为所动。现在想想，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谁不对年年升值的蜀锦垂涎三尺呢？是她心急大意了。不过……李赋闲是怎么回事，这么半天跑到哪儿去了？还有，洛羽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你……要回家吗？我去叫车。”代表签了字被搀扶走后，林月如不自在地看向洛羽。
“不用，我开车了。”他看起来很清醒。
“你还是打车回去吧，被查到酒驾可不好。”林月如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笺本写了地址，招手叫来服务员，“麻烦你叫辆车，送这位洛先生回家。”
“好的。”服务员拿了纸条离开。
“我走了，一会儿有人来接你，……谢谢你了。”最后说句谢谢很正常，不过林月如说得很别扭，紧接着飞快地抓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洛羽没说话，望着她的背影摆了摆手，脸上笑容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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