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 一 元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是春节的结束,也是与意中人相会的日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各式小贩的吆喝声,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男子低沉的谈话声,热闹不已。春节的余热未曾散去,到处还是火红一片,绚丽的烟花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死去的烟灰又化为那三三两两的花灯上摇曳的烛光,颤颤巍巍的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陆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女孩,毕竟那一袭绿衫在此佳节实在是有些过于抢眼,往来的人都不免投去几瞥惊异的目光,她却似没有察觉一般,兀自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对每个小摊位都颇感兴趣似的东瞅瞅西望望,时不时被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吸引,出手也是毫不犹豫,不多时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的,却仍不尽兴。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灵活地奔走,一不留神便已不见了踪影。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上,轻轻柔柔的,带着些许凉意。“下雨了啊。”他默默想着,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转身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街上人们如火的热情也很快被这场不约而来的雨给冲淡了,纷纷开始收摊子准备回家,不消片刻,原本拥挤的街道陡然变得有些空空荡荡的了。

雨水顺着伞面蜿蜒而下,伞下的人被笼罩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满耳只剩下雨水撞击万物的声音。陆岐觉得他被跟踪了,虽然大雨能掩盖很多东西,但对方那过于拙劣的跟踪技巧却实在让他有些无语,只是这样一来,他反而猜不透对方的目的了。所幸陆府离正街并不远,等候家丁开门的时间里,他乘机转身看了一眼,除了铺天盖地的雨,什么也没有。还在疑惑间,家丁已开了门请他进去,贴身的小厮接过他递来的伞就先行退下了,他独自一人向娘亲的居所走去。

陆老夫人见他淋了一身湿便忍不住嗔怪起来,将自己暖手的炉子硬是塞给了他,又唤明月取来他的狐氅给他披上。他有些无奈地任由母亲大人折腾着,实在是不忍拂了她的意。陆老夫人看着眼前身形挺拔的少年,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转念又想到今日叫儿子去逛花市的目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岐儿?”

“嗯?娘,怎么了?”正看雨看得出神的陆岐猛然被老夫人唤回了思绪,转头便对上娘亲满是期待的眼眸,瞬间明白母亲大人的用意了,元宵佳节啊。

乘着娘亲还没开口,他忙把话头接了过去“娘,你猜我今天上街看见谁了?”

陆老夫人手一抖,有些激动地说“是哪家的啊?”

“啊,郭,郭四家的。”没想到娘这么激动,他只好随口诌了一个街上碰到的熟人。

只是娘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城东郭四家的?”陆老夫人有些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下。

“对啊。”他有些不太明白,娘这是怎么了,他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啊。

陆老夫人心里一个咯噔,这可坏了,郭四家的姑娘已经许给城西的徐家二少爷了,月底就大婚,陆家虽说在随州一带影响颇深,却断断不能做出强抢民女的事的,这要传出去,几世的清誉可就这么毁了,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儿子,再想到快要嫁为人妇的郭四的女儿,唉,只是迟了一步,佳偶就要被迫拆散,陆老夫人带着安慰拍了拍儿子,"岐儿,都怪为娘不好,为娘要是早知你的心意,怎会让老徐家抢了先,害得你如今,唉,别怕,虽然郭四家的是个好姑娘,但为娘一定能帮你物色一个更好的。"

突然被娘拥到怀抱,陆岐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听了他娘念叨的两句话后也就大概明白他娘估计是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不过若能让娘消停一会儿的话,郭四家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陆岐忙正了正自己的脸色,悄悄拧了自己一下,待眼眶有些泛红了,带着略微的哭腔开口了:"娘,孩儿没关系的,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好的。"

一番话说得陆老夫人更是心疼不已,:"好孩子,别伤心,娘明日就开始给你物色姑娘,好姑娘多着呢!"

"娘,孩儿,……孩儿现在还不想见别的姑娘,孩儿……"边说边用衣袖拭了眼角那本不存在的泪珠。

看他这幅模样,陆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得了,娘也不是不开明的人,你有看顺心的就告诉你娘,娘好找人给你问媒,若实在没有也不要强求,娘还是希望你能幸福。"形象中的小孩子一眨眼就长大了,转眼就要帮他物色以后的媳妇了,陆老夫人心里一时有些五味杂陈了,就打发他先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哒哒的马蹄声扰了陆岐难得的安眠,刚从卧房出来,家丁便递上了一封信,好巧不巧正是徐家二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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