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兄长很关心我。”云卿强颜笑着,搀扶着玄鱼柔声道:“先前五哥提到您在北国,知道您在休养着,今天还冒冒失失接了您来。是卿儿做得不对。”
玄鱼安慰地拍了拍云卿手臂,心疼地慨叹说:“你既叫我一声爷爷,为孙女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我虽在乡野不知道内里,却知道这一路属实艰难,只是苦了你。那日我夜观星象,紫微星往南,天府星也突然亮了起来,天命已定。”
紫微星指皇帝,天府星是皇后。云卿知道,所以觉得总是不自由,她就像命运这盘棋上的棋子,总是身不由己,总是半点不由她。内心的躁动和重重的无奈早已将那些不安狠狠碾压,挫骨扬灰。
本想亲自送玄鱼回去,被玄鱼拒绝了。等从外门进来时,果然已经听到拓跋野在和云深说着话,云卿疾走如飞直奔寝殿。
“父皇,感觉如何?可舒服些?”云卿心急如焚地伏在拓跋野的榻前,关切地问。
拓跋野突然坐得笔直,拍着胸脯掷地有声地反对道:“父皇这身体,好着呢!还没看我们卿卿出嫁,父皇呀,好得不得了!”
打脸来的太快,拓跋野话音刚落就猛地咳嗽起来。
云卿一急,忙轻抚着背,愤愤不平地说:“瞧瞧,还嘴硬。您可要好好休息,不然哪天你的宝贝女儿可就偷偷嫁了人也不告诉你。”
“朕看谁敢不经朕的同意把你骗了去,要知道朕先把他卸了去。”拓跋野皱着眉头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那样子像极了发狠的老虎。
云深目睹着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对话,心情放松地倒了一杯茶呈给拓跋野,缓声说:“父皇,才刚大夫说了切忌大喜大悲,心情要平和。您放心,谁要拐了卿卿去,儿臣一定擒了他绑到您面前,听凭您处置。”
“诶诶,瞧瞧你们计划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就略略一提,你们还较上真了。”云卿耸耸肩无奈摊手。
拓跋野喝了一口茶,眉峰微微皱起,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谁跟你开玩笑了,不行,乖女儿,你给父皇立个字据,不然我总觉得你会赖账!哪天被某个臭小子拐走我都浑然不知。”
“哈哈哈——”云卿按捺不住地笑出声,这个小老头可是君王呐,怎么突然像一个小孩一样无赖,还说自己会耍赖,分明无理取闹的是他,自己不过一句顽笑话。
站在下首的云深扬唇一笑,转而像忽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看向拓跋野泰然说道:“父皇,大梁使臣派人来访,说是有新的边关贸易想法想和咱们谈谈,儿臣这就去会会再来禀告您。”
拓跋野连连罢手,神色平静,漫不经心地说:“你斟酌着处理就行,不必回我了,这些时日朕打算做个悠闲的病人,让你妹妹好好陪着我。不过只一样,不要丢了咱们拓跋家的脸面。”
云深和云卿相视一笑,领命下去了。背后清晰地听到他父皇问自家妹妹要酒喝,说这茶没味道极了。云深深觉好笑,按照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他猜这丫头一定会当着父皇的面儿慢条斯理的饮酒,让老头儿馋而不得。
出了寝殿,云深立即看到了台阶上垂手而立的云澈,光影之下五官冷峻,轮廓明显,浑身散发着夹杂了一丝难以易察觉的傲然之色和书卷气息。
云深静静走到他身旁,一双冰眸幽暗深邃地凝视着浓淡墨色交织的天际,语气深沉地说:“你应该也得到消息了,那个人来了北国,此时就在驿站。你怎么想?”
云澈紧抿双唇,眼里敛着冰冷。若仔细看便会发现藏在袖中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攥着,早在手心里掐出血痕来,只是须臾间又恢复如常。在落寞地瞥了一眼寝殿内后,自嘲道:“你晓得的,她好我便好。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这副身子骨,早已是风中残烛,他从来没有奢望可以留在她身边,只是想要再看看那个他曾经得到却又负了的人。
云深不再说话,分明知道他会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口。
驿站。
传令说太子大驾,大鸿胪早就清场,并且安排好了侍卫随时待命,毕竟要接见的这位也不是普通的官员,所以自然谨慎为之。
少时,一位端坐马背,身着墨色锦衣,外披深紫色裘皮大氅的男子出现在了驿站大门前。剑眉星目,眸深似海,周身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气势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人呢?”云深出声问。
“回禀太子殿下,在西厅。”大鸿胪俯首回话,语罢十分有眼力见地起身引着往西厅去。其他人都敛声屏气地尾随其后。
按照规矩,这驿馆的小吏是没有机会凑在太子跟前的。这次也是如此,小吏认命地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只是低着头,主修隐身技能,只盼着快点结束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所以一直侧耳留意着里间的动静。
小吏余光看了看太子的车驾随从,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大梁的人来的这么突然,不会是要娶长公主吧。要知道这两国来使,不打仗就是联姻,边界素来平静,那么就只能......
一出神间,小吏差点儿错过传唤,大鸿胪踉踉跄跄地跟在那一身深紫后面,那两鬓沁豆大的汗珠,见着外面一众下属才干咳了咳整待好衣冠,言简意赅地嘱咐了几句又笑意盈盈地目送太子离开。
看来,这是一次不太顺利的会面。小吏在心里默默总结。
那日玄鱼走后,为照顾和陪伴拓跋野,云卿索性搬到了侧殿。没有人告诉他神医的诊断,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加上云卿的劝说,颁了一道旨意下月十五要传位给太子,所以这些时日朝中大事一律放给云深去管。
再见云深已是三天后。
这天晚膳后,云卿提议到花园中消食,云深自然没有道理不同意的,推着拓跋野在前面走着,二人聊着朝堂上的事。
云卿顺势慢了几步,和常跟在云深身边的内侍并肩走着,内侍自觉地俯首往后靠了靠,毕竟君臣有别,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尊卑。
哪知云卿早已猜到他的想法,低声呵斥他站住,与此同时一个眼神示意其他跟随的人离远些。
“那日,皇兄去见大梁的使臣,你在旁边。”云卿的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怒,但言语间不是询问是肯定的结论。
“回长公主,是的。”那一丝飘忽不定,几不可查稍纵即逝,云卿却精准捕捉到了。内侍只觉得头皮凉凉的,神经不自觉紧绷。
“问题很简单,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云卿只瞟了他一眼,视线便继续落在前方二人的背影上,余晖笼罩之下,眼前像极了寻常人家的父与子,祥和、温馨。
“长公主您有问题您问便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宽袖下内侍的双拳紧握,他瞧着长公主分明嘴角噙着笑意啊,怎么他会觉得很紧张和慌乱。难道她已经察觉太子殿下瞒着的事啦?不太可能!没关系只用回答是与不是有什么难的?内侍心内自我安慰着。
“大梁来的使臣身份高贵?”
内侍格外平静、干脆地答道:“是。”
“那人和兄长谈的事儿和父皇有关?”
第二个问题,云卿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内侍却冷汗直流,他早该知道没那么简单,迟疑了好一阵,最后也只能干干地近乎切齿回道:“是。”
听到他的回答,云卿心里捏了几分成算,面上依旧不显山露水,接着问:“谈话内容不仅和父皇有关,还和本宫有关。”
内侍彻底不淡定了,细细留意会发现他的脚步都有些不稳,面色已染上苍白。这次不是疑问是直接论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是与不是都是陷阱。
“在这个皇宫里,本宫想让你死,你即刻就会死;若要你活,断然不会有人给你死路。你想清楚了。”云卿转着手上的戒指,玩味地说。
“太子殿下不让您知晓,传令所有知晓此事的人若透露半个字便是灭族的大罪。”
内侍现在也懵了,他完全不知道没有人敢说,那长公主是如何清楚的,仅仅是猜测?如果只是试探,自己方才的回答有漏洞可寻吗?他会不会就此身首异处,连累家人?如此一来,他这些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全部付诸东流了……
云卿不知道他脑子里已经浮想联翩了,但见他面色恍惚,便收了笑意朱唇轻启:“本宫从未问过你话。”
呼——
内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全身的神经忽地松弛下来。反应过来自己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好在云卿此刻已经向二人走去,并未计较,内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劫后余生般重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差点儿连口气都提不上来。
云卿不打算直接将自己的困惑和盘托出。一来拓跋野会担心,二来让云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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