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严刑折磨了好几日后,梭罗尔没有再来,月音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算能喘口气了。已是遍体鳞伤的月音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浑浑噩噩的不知又过了几日,因为伤口发炎,月音脑袋烧得有些糊涂,且因为身上太疼好些天都睡不安稳。这天夜里,牢房的门被打开了,开牢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异常刺耳,她被惊醒了。但是头晕得太厉害,月音只能听到模糊地说话声。来人是一个陌生男子,看她的状况实在不好,表情凝重。
“安小姐,我叫王豫,我受了纳尔罕公王之托来救你。”
看她似乎是醒了,但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男子上前简单查看了一下,发现她烧得厉害,便让在牢房外随同的人弄了点水来,喂她喝了两口。看到她缓过些神来,男子重复了一遍自我介绍后,听她开口问道:“是我的同伴传信给西弗洛的吗?他们是否平安?”
王豫表示自己不知道传信的人是谁,只简要告知了西弗洛的情况。
听到西弗洛的消息,月音又清醒了几分,露出了一丝笑容。既然西弗洛平安,孩子们必定是安全的;既然西弗洛能派人来找她,他应该见到了索兰和庞克。
月音强撑着半坐起来,听王豫将接下来的计划简要地说了一遍。
“趁这几日大公子忙于应付哥特斯兰的进攻还未回京,正是逃走的好时机。今晚我们就走,只是现在还需要您等一等。”
王豫让月音等的是牢房外头的一场大火。月音起初以为是王豫派人放的火,后来才知道是城内反对梭罗尔的民众组织的抗议活动。这些民众与军警发生了冲突,将监狱旁的一处卡泊拉名下的建筑点着了。
大火蔓延到了监狱这边,看着外面的混乱和大火都控制不住了,监狱长只能做出疏散的决定。为了疏散重要的囚犯,监狱长拿着重犯名册清点人手,对不同的重犯都指派了专人,要将他们带到监狱一侧指定的地点。这座监狱本就是冬临的特别监狱,特殊犯人和重型犯人数量众多。为了抓紧时间,负责押送的狱警各顾各的,动起来后就有些乱。
王豫在牢房的阴暗处等来了要带走月音人,或许是以为月音不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弱女子,监狱长只派了一个人来。那人才进了月音的牢房,就被王豫从后方击倒。王豫确认没有惊动外面剩余的守卫后,给月音披上了一件带兜帽的披风。
等开始能听到监狱中杂乱的脚步和开门声时,王豫决定行动。但月音连站起来都十分吃力,更别提跟着跑了。王豫对月音背过身弯下腰。
“安小姐,还请委屈您一会,让我将您背到外边接应的车辆上。”
月音万分感激,俯下身子伏在他背上。
“应该是我要感谢你才是。”
王豫背着月音出了牢房,跟着随行人员往外走。才走到走廊的第一道门,一个影子窜了出来和王豫的随从过了几招后,将随从的手反扣住,一把枪抵在了随从的脑门上。
“把这个女人给我!”
王豫为了防止伤到月音,向后退了数步。对方蒙着脸,但身形能看出是一个女人。虽然她压制了随从,但方才的一番对战,王豫已大致看出了对方的情况,他确定能应付她。但对方身份不明,王豫想先探一探口风,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微弱声音:“索兰?”
索兰很高兴自己打探的消息没有错,月音确实关在这间牢房,只是押送的人有两个,她应付一个尚可,但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了。更何况月音还在那人背上,声音也很虚弱,或许受了重伤,对方若是对她进行再次伤害,她没有获胜的把握。就在她快速的盘算着要怎么办时,对方侧过头似乎是要对身后的月音说话:“安小姐认识?”
兜帽动了动,似乎是月音在点头。又停顿了一小会儿,才听到月音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索兰,他们是来救我的。”
确认了对方是友方后,双方都解除了对立的举动。王豫示意先出去,其他事情稍后再叙。三人东躲西藏,最终趁乱转到了监牢外接应的货车上。
“这是我家的运输车,我随车目标太大,就不亲自送你们了。他们都是我家中最忠实的护卫,会帮助你们离开帝都。后续的安排他们都会告诉你们。”
月音再次对王豫表示感谢。看王豫的行事举动并非普通人家出身,月音想要询问对方的身份以便日后有机会报答,王豫却礼貌地回绝了。
“我不过曾是纳尔罕公王军中听命的一个小兵,如今即便不再受少将调遣,但只要少将有令,我令出必达。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信仰,不需要安小姐的报答。”
月音对西弗洛的过往所知不多,听王豫的意思,当年曾受西弗洛领导,现在仍愿意为西弗洛赴汤蹈火。月音对西弗洛又有了新的认识。
离开天枢很顺利,出了天枢后,追兵自然不会这么快,但是通讯总是比车轮的速度快。临近天枢外的第一个小镇时,这里的关卡上已经开始拿着月音的照片在搜查了。好在王家的背景过硬,并没有人敢暴力搜查这辆运输车,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买王家的帐,比如伯坦军中的老将或是对宗政院不对付的那些武官们。
出到临近皇室属地边界,在与伯坦及挪尔封地三地交界的塔克城,他们还是被迫停了下来。这座城虽有自己的政务机构,但如今掌控城内话语权的实际是伯坦军将领布隆顿。这座城严格来说应该属于皇室属地。从前各封地之间在塔克虽然常有摩擦,但没人敢逾越皇权过于肆意妄为。但自从卡泊拉掌权后,原来在伯坦封地边境小镇上驻守的一个四级将领布隆顿借着自己是国主亲军,竟敢跑到更为繁华的塔克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来了。
卡泊拉对这种手下人为自己变相拓宽封地和影响力的事情是乐见其成的,便装聋作哑任凭布隆顿在塔克横行霸道。
即便是宗政院大宗族王家的运输车来到这里也必须留下买路财。这些问题,王豫自然也想到了,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但对比其他前往晶原的路线来说,途经塔克确实是最快的。
“买路财”的规矩是布隆顿在塔克自立的。过往商业性车辆都必须额外缴纳一笔过路费,而这笔款项的标准因人而异,既看当卡军官的胃口大小,更看过路的车辆到底有多少油水可捞。只要布隆顿能收上钱,他并不在意下边人到底做什么。
于是就有了多重关卡的情况。王豫的护卫赔着笑脸在城关先是交了一次路费,结果离开城区后,在离挪尔边界不过十公里的地方又遇到了一个临时设置的关卡。
那为首的兵长不认识王家的车却又懂一点车的款式,他看出这辆运输车的制式不是普通生产制造的,认定必能宰一笔。
“这年头酒可是稀罕物。看你这一车用香木装的应该是好酒吧?”
负责开车的护卫听出了兵长的意思,讨好道:“自然,要是长官想要尝一尝,我帮您开封。”
那兵长眉一挑,摸着下巴斜睨了司机一眼。
“开封?你是打算给我灌两壶打发叫花子呢?”
两个护卫都听出了不好的苗头。还没等司机出言解释,对方直接指挥身边的小兵。
“你们两个去,挑一桶好的。”
小兵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搬。两人也不和他杠,这些本来就是障眼法,就算送掉一桶少主人也不会怪他,毕竟里面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但是看着两个小兵爬上车左右敲打,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要长官喜欢,不过是一桶嘛。就是请长官也可怜可怜我们,还要回去给东家交差呢。”
一面说着,一面偷偷递上一个装钱的信封。兵长看司机上道,懂得避开其他人的视线。高兴地接过信封瞟了一眼面额,又用手掂了掂厚度,满意地揣进了口袋。
“放心,剩下的够你卖个好价钱了。这年头酒可不愁卖,特别是那些贵人们,可是喜欢的紧。”
司机千恩万谢,又说要帮忙挑一桶好的,另一个护卫会意地主动爬上车后厢。车上的两个小兵仍然不放心地在酒桶上东敲敲西拍拍,还贴着听声音。护卫出言劝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一个耳朵正贴着桶壁的士兵讥笑到:“一样个屁,老子听了三个都不一样。”
护卫知道说服不了他们,便想主动引导他们避开装人的空桶。他上前不动声色地将装人的桶挡了挡。
“这酒桶都是不满的,这是运输需要,我保证绝不少了几位老总的。”
两人还在全力以赴讨好,一个小兵竟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杯,就着车边上的一个桶,撕了封条直接拧开灌了大半杯。
“我们长官就好这口,当班都短不了,这桶里要是少了,那可不行。”
看着对方把酒捧到兵长手里,司机想着不过一杯酒,不是问题。可就这一口还真喝出问题来了。那兵长不过嘬了一小口,眼神都变了。
“这,这酒极品啊!”
这在王家运输的酒里算不了上品,但已经属于这个兵长平日买不起的品级了。两个护卫都低估了对方的胃口。那兵长两眼放光,大声招呼一个小兵下来。
“过来!把这车开到路边去,我要好好查查。”
两人都看出了苗头。可不能留下,留下无异于羊入虎口。前方过了封地边界就是挪尔地区了,挪尔伯爵的大半税收都依赖于波特家的产业,如今王储在晶原,伯坦军应该不敢和挪尔起冲突,即便是有不识相的非要追到挪尔境内,非常情况下,也可以用王家的身份求助挪尔军。他们快速地交换了眼色。司机抢上前道:“不敢麻烦几位长官,我来挪车。”
也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司机三两步跳上了驾驶座,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设卡的几人没想到有这么大胆子的,都楞了楞,而后忙开上车来追。
车后传来破碎的叫骂声,还不断有子弹打到车身金属板上。为了应付对方的子弹,还在后车厢的护卫哪里顾得上把后厢门关上,好在有个下围挡,才不至于让酒桶都滑出车子。但敞开的车厢门让不少子弹射入车内,不少酒桶被打穿,酒从小孔涌出,浸湿了车厢。
护卫瞥到这情况可不好,他尝试着在颠簸的状态下打开月音两人的酒桶。但崎岖的山路、密集的子弹和已经湿滑的鞋底让他使不上劲。
然而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追击车辆上的士兵不知点燃了什么物件扔到了车厢内。已被美酒浸湿的车厢,瞬间燃起一片火海。看到着火,护卫更着急了,顾不上自己,先尽全力将月音的酒桶撬开了。开车的护卫也发现了后方的火势,更加快了速度意图甩掉追兵。等到月音在帮助下爬过了驾驶室的小窗后,索兰也从酒桶中自己爬了出来。
索兰出来时火势已经越过了第二排酒桶。她确认月音安全后,再回头发现没有了跳车的可能。护卫回头来找索兰,示意她先上车窗。月音从驾驶室担心地看着索兰燎焦的长发,想伸手去接她,可惜还没等够到索兰的手,车辆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前方出现了一个急转弯,司机及时打转了方向盘,但过快的车速让车子失去了控制,车身甩出一个大弯,180°掉转车头,一屁股甩在了山壁侧面,颠了几下,顶着山壁擦着火花滑出去一段路后才停了下来。
月音头磕到窗边后摔回了车座上,随着车子的旋转在车座上四下碰撞。终于停下后,她尝试从嗡嗡的耳鸣和眩晕中清醒过来,但实在太难了。模糊间,她看到两辆追击的车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几个人,而后断片了一会儿,又看到几个人全部倒在了车前方不远处。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已经不在车里,而是躺在山壁边的一块草地上。她想起身,一动又头疼得眼冒金星。
“你醒了?”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月音眼前一片花白,只能把头缓缓偏向声音来源。
“不要着急,缓一缓再起来。”
月音知道对方不会害自己,又躺了好一会儿,等眼睛终于恢复清明时,她看到了那张让她意外又熟悉的面孔。
“森明?你怎么在这里?”
月音刚才便听出了是他的声音,但她不确信也不敢信是他,亲眼确认后,她还是十分惊讶。森明没有解释只点了点头,而后却说:“她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吧。”
月音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开车的护卫正在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后面一人被挡着看不到,离她近一些的那个人已看不清容貌,但残破的衣物和体态还是让月音马上明白过来那是索兰。
她顾不上疼痛快速爬起身。眩晕让她步子不稳,好在森明扶住了她,带着她走了过去。
月音看清了两个人的情况,后面那个应该就是救了她的护卫,此时已被从头盖上了一件长风衣,月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索兰……
看着半张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美丽女人,月音的眼泪忍不住涌出来。月音不敢触碰她,烧焦的衣物贴在身上和皮肤粘在一起,即便是轻微的触碰对她来说都无异于酷刑。看到她还有气息,毫无焦距的双眸似乎受到感应般向她看来。月音俯下身凑近她唇边,想听听她有什么要嘱咐的话,却只听到她断断续续反复地说着一个词。
“索丹,索丹……”
这已是她费尽力气仅能发出的两个音节。看着她气息逐渐减弱,月音抬起身子握住她还算好的那一只手,开始尝试催动某种力量。
“索兰,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开始亮起的光芒上忽然横过一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救不了她。”
是森明。月音没有时间去想森明为什么会知道她即将要做的事,着急地推开他。
“我必须救她!”
说话间,手里的光更亮了。月音看到光所及之处,索兰手上的几处伤痕开始缓缓变淡,心中不禁升起了希望。
“月音,你的力量不够,你救不了她!”
月音不想听这些。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绝不能!”
森明看到说不动她,也急了,脱口道:“你这样会没命的!”
月音顾不上了,她加快催动那股力量,没察觉森明的动作,只感觉颈上一疼,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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