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母亲死去于这世间大多数人可能轻如鸿毛,而于我,于阿姐,于父亲,于皇上有重于泰山。五岁,刚刚记事,母亲带着我烧制琉璃,父亲催促我看兵书和练武,但对姐姐很是疼爱,旁边的阿姐拿起羽箭,拉弓的手微微颤抖,阿姐长我三岁,力气比我大些,弓确实比我拉的开些,然颤颤巍巍,箭还未飞至箭靶之上,太阳一出,拉着林妈就去了亭子,爹持剑而来,姐姐便嘟起嘴,拉着爹的盔甲一角撒着娇,“爹,好晒,我不练了好不好嘛!”爹则会摸摸她的头,笑着向她点头,而对于我,“今天没吃饭吗?弓都拉不满。”娘来了就护着我,摸着我头,“他才五岁,你想要他干什么也得考虑他的能力?”
七岁那年,母亲将她烧的一个镯子交给我,“毅儿,娘与你说,将来你若有事求你父亲,将这镯子在他面前打碎,或者找你最最信任,喜欢的那人拿到你爹面前打碎,你父亲就会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非得是非用不可的事情才能用,记得了吧!”我拿着那镯子,向着娘亲点头,恍然间看见门口的阿姐,似有生气,转身离开。
爹最喜喝酒,常常醉,常常疯,但只要有娘亲在他就不会太过分,除夕夜,一群人在将军府打算不醉不休,过了子时,娘亲叫我和阿姐先回房睡觉,桌上的人醉倒的醉倒,睡觉的睡觉,今夜醒着的又有几个人,再睁眼,却也是被吓醒,那个醉酒的不是父亲,不是!他拎起我和被子一起往地上摔,嘴里念叨着“你是个错误,你就是个错误,我不该同意的,不该同意的!”我哭着,不叫他,只哭,扬起拳头要来打我,娘亲披着头散着发也就扑过来护着我,练武之人,用了十全十的力,打了那一拳,分明是要杀了我,而事实是杀了娘亲。
我犹记得鲜血吐在我白色衬衣的景象,那一刻我停止了哭泣,埋头进了娘亲的怀里,此后的许多天,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此外就蹲在母亲床前,看着一个个大夫摇头,也见过那人的眼泪,也进过阿姐的怀抱,“娘亲她只是去了远处,此后我护着你,阿毅我护着,我护着你。”我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们将母亲放进棺材,对外人说母亲是病死,我只反驳一句“说谎。”
拿出那才给我不久的镯子,我打算拿去打碎,就我自己,我要拿到那人面前摔碎,即使他还要杀我,然则接住镯子的是姐姐,叫我跪在族宗祠堂的是那人,他与我一起跪着,“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云毅,你可还愿意认我这个爹?”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恍然明白,伤心的不止我一个,或许他比我更痛,镯子里是什么,等真真有事求的时候再去打破吧!
看书,练功,是我的日常,若说之前阿姐对我有着些许不喜,那现在便是事事绕我,三天两头煮来吃食,找来玩物,“阿毅,这书有什么看的不看了不看了!”“阿毅,莲子粥,快尝尝!”我们从将军府到了边境,阿姐也依旧宠我,爱我,如果不是阿姐也许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一辈子不会原谅父亲,一辈子沉浸在母亲死去的悲伤里。
那是我第一次要带兵出站的前夜,父亲只叫了我一人入他的帐中,把他的剑给我,和我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如鸿毛,阿婉的死对你,对我,还有你姐都重,可还有一个人,当今的圣上,你阿娘的死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打击,当初我和圣上都爱着你阿娘,私下约定,公平竞争,看你阿娘的选择,你阿娘选了我,我当即也就说誓死效忠于圣上,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他日若有意外,你不得反抗,不能反抗,记得了吗?”我点头,见爹叹口气,“这次我被奸人算计,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了你们母子俩,我竟以为你是皇上的……唉!是我害死了你阿娘。”
我原谅爹了吗?或许他自己也不会原谅他自己吧!无数鲜血沾染我的刀,我的手,我的心,站在城墙上,望着刚刚被击败的敌军,和城中外族的人,我只觉得这里该是我的另一个家,每每我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那条河,多想时间停止,若能定格,也是护住了这份安宁。
若说在这里无聊每天似乎也特别忙碌,骑马,射箭,练兵,打仗……若说忙碌好像反反复复都是这几样事情,不知是见到死去的人见多了还是对那些死去的人没什么感情,即使血染满整件盔甲也没什么感觉了,阿姐就天天拎个菜篮子,今天什么鲜花饼呀,明天什么炙烤兔肉啊,这一份变两份自然是逃不过我眼睛,“说,看上谁了?”阿姐推推我脸“你这破孩子,你管那么多干嘛?他长我几岁叫木杨,木家还有几个和你一般大的,多久可以一起皮呀……”阿姐成婚那天,姐夫带着木松,“以后木松你记住了,云毅身上有一道疤,你身上就不能只有一道疤。”阿姐则摸摸木松的脑袋“别听你哥瞎说,以后多让云毅这破孩子多笑笑就行了,什么疤不疤的,不受伤才好。”阿姐说完姐夫哈哈大笑。
木松虽不善言辞,但却懂察言观色,而且和阿姐一样都喜欢塞吃的给我,总塞些稀奇古怪的果子,吃不吃的也不知道,但我还是不犹豫的吃,好像就算吃不得是木松给的也没关系。
“木前锋他,他……”阿姐自然不可能不哭的,我揽她进怀里“没事的,阿姐,我在。”没有人能真的感同身受,本以为木松那家伙也会哭的不成样子,他却是拿出自己最甜的果子递给阿姐,“姐,吃果子,我哥只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阿姐抱着我俩哭了不知多久,最后睡着了,虽然之后阿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众人在阿姐面前都不敢提起姐夫的名字,因为一提阿姐眼圈就会不自觉的红。
“我要回龙城过好日子去了,你啊!就在这哭吧!”哭的不是我,是姐姐,急忙背过身的她显得潇洒,却也扎进我心里变成无奈,“唉!那我可得多吃几块羊肉,不让自己比你委屈。”众人心里都明白,不过是回去做人质,阿姐也要走了吗?来不及悲伤之际却又有了敌情,木松来报,赢又如何,还不是依旧要看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一想到阿姐至少能安安静静坐在府中,即使坐在窗前望着月亮留着眼泪,但其实阿姐会更难吧,在这战场上至少可以真刀真枪的比,而那龙城之中更多的是暗箭难防。
躺于城墙之上,看看月亮,这一过又是多少年去了,木松推推我递来水囊,接过水囊,我对他笑笑,“你说这么些年,我阿姐走后要是没有你这个好朋友,我是不是就变成冰块了?”木松一本正经的说到“你说的是要是没有,有,便少了那种可能。”喝几口水,笑笑,还好我一直有人陪,有人知冷暖,阿娘,阿姐,木松,人生就这样过也很不错了。
“毅儿,准备回京。”父亲说这话我心一沉,望望他眼睛也没望出什么所以然,我心里隐隐觉的这次回去一定有阴谋,但,既来之则安之,龙城,阿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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