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世事沉浮

《西升经集注》中称:“道以无为上,德以仁为主,礼以义为谦,施以恩为友,惠以利为先,信以诚为首。”

“道德、诚信”四字在道教信仰中的地位无出其右,对于苟鹏这种打小浸泡在道教思想的人来说,更是坚信不疑。

当屋内众人还在热情的推杯换盏,面红耳赤的时候,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亲昵的搂着苟鹏的肩膀往屋外花园走去,接着满口酒气的开口说道:

“道长啊,我之前听人说过,你们道教中是不是有一种能使死者开口说话的法术。”

男子一边说一边侧过头仔细观察着苟鹏脸部的表情变化。

“黄书记,您指的是招魂术,招魂术在各门派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施术方法,相同的是此术都是各门中的禁忌之术,不到非常时刻不能轻易施展。”

“哦,是这样啊,可,道长,我还听说,这招魂之术一旦施展开来,那亡魂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是的,一般人死后仅剩一缕魂魄,精气、元神已经丢失,在下到阴间前是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苟鹏酒劲上头,正在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中年男子眉头微微紧锁起来,心里似乎正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道长,鄙人有一个想法,就是一个很单纯的想法,想请教一下您。”

男子继续注视着苟鹏的微表情变化,见苟鹏点了点头才接着说下去:

“就是说,您看这个老张也算是冤死之人,凡是含冤而死,死后必定会有怨气,不会轻易去投胎转世的,那到时候为害一方可不得了啊,所以,我想请道长您和诸位天师,帮我们一个小忙。”

“书记,首先,您说的理论不一定会成立,虽是冤死之人,但只要追得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为冤魂昭雪,冤魂喉中执念之气一散,接着就对冤魂施法超度,他就能下到地府,凭其生前的功过是非,地府的判官自有定夺。”

一听到这席话,中年男子的神色明显有些慌乱起来,心头想着如若在人间对老张进行招魂审判,都将使自己陷入险境,自己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如果再让他下了地府,那自己这些年来跟老张干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还不得都公之于众,自己可是听闻那人死后到下面去,地府的判官铁面无私,一不留神,十八地狱,那可遭老罪了。

“老张啊老张,你个不争气的狗卵蛋,下身比他妈脑袋还重要,这次事关大局,你可别怪老子无情无义。”

中年男子对死者的弱智行为又气又恼,但嘴上担心辩不过苟鹏,便不再遮掩,慌忙开口:

“道长,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您要知道,官场堪比战场,表面上,一团和和气气,实则处处都是暗藏杀机,我就怕别有用心的人拿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届时整个地方的政治生态都会土崩瓦解。”

“所以。”不等苟鹏开口,男子直接一气说完,“我想请道长及两位天师为民除害,斩邪杀鬼,永绝后患!”

“不行!!!”

苟鹏话不过脑,一声大喝,屋内就餐的众人闻声后,神态各异,除了张胖子和赵宝来两人忐忑不安外,其余人大多抱着戏谑的心态观赏着这一幕。

中年男子先是一惊,随即怒火中烧,脸色阴晴不定,搭在苟鹏肩上的双手缓缓收回,背在身后,往前踱了两步,背对着苟鹏,声音瞬间转为低沉冰冷:

“你小子,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郭副市推荐你来的,你这辈子都没有跟我见面的资格,你不要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比你道行高深的人多得是,这件事,你不来做,自有人做。”

“你......”

苟鹏听后,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但又无可奈何。

“黄书记,我告诉你,神鬼概无灭绝之理,顶多是将其驱赶、封禁或是降伏,而其中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哼!一个小屁蛋儿,敢在我面前说教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男子愤愤说完,昂着头颅,转身便往里屋走去。

“等等!”

苟鹏心中盘算着,自知男子不会妄语,只要肯出价,出手赶尽杀绝的人大有人在,此事既然已知,不可置之不管,否则有违道心。

“哦?怎么?”

男子挑高眉毛,表情傲然,但其心里还是想到毕竟是内家人推荐,做起事来还是要方便一点,只要苟鹏肯开口认错,还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黄书记,你们官场上的事我无权过问,我只表述我的观点,首先你的做法是极其错误的,但如果要我配合,也不是不行,可,我要提出三点要求。”

“哦?你还有要求?说来听听也无妨。”

苟鹏丝毫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自顾说下去。

“第一,你们必须无条件的配合我们,包括我所需要的,关于本案的第一手档案资料及相关手续。第二,杀人凶手必须全力追捕,一定要给死者一个交代,且冤魂我不会强行打散,只能施法超度,由地府自行裁决。第三......”

“呵,小子,你的要求过于多了点吧。”

男子粗暴的打断了苟鹏的话语,神情极度不耐烦,但他将屋内众人的目光表情收拢后,自知已是四面楚歌,不得已只得摆手让苟鹏继续说下去。

“第三,这一次,我不要求任何报酬,只需市内将已经定案的6.19大案翻案重审。”

当男子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经怔了好半响,随后把苟鹏上下又仔细打量了几遍。

这“6·19”大案轰动一时,省里大小干部人尽皆知,现已是铁案一桩,此时提起重审,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前两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至于最后一条,这个不是我能做主的,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且也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但是。”

眼看苟鹏目光逐渐黯淡,男子还是放了点希望给他。

“这广元的书记以前是我的搭档,我可以在适当时机给他提上一嘴,不过他到底给不给我这个薄面,我可就不敢下定论了啊。”

“好!黄书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你!我们一言为定!”

“呵,你这小子,幸好没身在这官场里面,不然啊,就你这毛毛糙糙的性格,有你小子的苦头吃。”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看到苟鹏稍显稚气的得意神采,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慢步回到里屋去,一屁股坐在主位,自顾自的抽起了闷烟。

经过这一变故,酒席上的众人都自感无趣,相互敷衍了几下就草草收场,各人都怀着沉甸甸的心事不欢而散了。

“这黄书记,心里有鬼。”

回去的路上,面对张胖子和赵宝来神情焦灼的不断追问,苟鹏只说出了这八个字,随后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翌日一早,四人难得起个大早,踏着晨露,围绕着事发地的G36省道上来回兜了几圈,却也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话说那黄书记还算信守承诺,为苟鹏几人一路开了绿灯,刑警支队的档案也提到了市局档案室里供几人在现场翻阅。

苟鹏将郑文彬借用了过来,一则用以公安内部协调及现场刑侦勘察之用,二则这小子一直吊着三人的胃口,说杨大队长那里有些重大突破,但美其名曰让三人先专心解决眼前的事,事毕后再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不是办法,我们还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苟鹏沉思了半天后,对着车上抓耳挠腮的几人缓缓开口。

“什么事?”三人异口同声。

“人证!事发时现场有个人证!这才是我们的突破口!”

“可是,”郑文彬抓了抓脑袋,一脸不解的望着苟鹏,“你说的这点太过普通了,目击证人在案发后第一时间里警方就控制起来了,上上下下对他盘问了不下五六次,但他除了说活见鬼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嗯,这个我知道,卷宗里的审问记录我仔细看了几遍,现在我才记起,那人尽管每次说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但是在细枝末节上都有出入,凭我的猜测,这人应该是受到了过度惊吓而产生的短暂失忆症状,小郑,这在你们内部叫做什么。”

“唔,你说的是,解离性失忆症?这个症状对一般资讯的记忆保持完整,但他们会失去对特定时间段的记忆,尤其是那些具有创伤性的刺激事件。”

“对的!对的!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苟鹏点头肯定,对小郑的脑子灵活很是满意。

夜幕已至,这座号称西南“东京都”的不夜城,因其夜间消费场景的层出不穷,形成了独特的夜间生活方式和文化,展现了成都作为一座历史悠久且充满现代气息城市的多元魅力。

几人一路驾车,横跨了主城街道,最后来到了军屯镇上的一个小村庄,一条狭窄的碎石路贯穿了村落,小路两旁皆是典型的西南石砖民房,四周用石砖砌墙隔开,中间一个大铁门,将砖房围在其中。

“没错了,就是这里。咚!咚!咚!”

郑文彬指了指挂在大铁门旁的蓝底白字门牌号,接着叩了几下门,见无人应答,随即又透过两扇铁门间的缝隙处往里瞧了瞧,通过缝隙处可以依稀看到铁门内被栓了四五条大拇指粗细的铁链子,再往里看,已是一片昏暗,又重重叩了几下门,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奇怪,明明是提前给他通过电话的,人跑哪里去了。”

就在四人围坐在车上商议下一步动作时,铁门内骤然生出变故!

“乒乒!!乓乓!!”

砖房的二层此时忽的传出一阵打斗的声音!

“不好!”郑文彬一声惊叫,“有人动证人!”

话音还未落,一声巨响随之传来。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乡村宁静的夜晚,四周的邻居纷纷亮灯而起。

郑文彬一个箭步蹬上墙头,翻身入内,苟鹏怕他生出意外,便紧随其后。

苟鹏脚刚落地,就看到二楼窗口翻出一黑影,黑影动作迅捷,直接跃到围墙上,撒腿就跑。

“你去看着证人!我去追凶手!”

“别去!那人手上有枪!”

苟鹏话还未说完,那郑文彬就几个蹬步上了围墙,同那黑影一前一后疯狂追逐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

不少铺就青石瓦片的屋顶被两人踩的砖石横飞,下面村民皆是一片咒骂声。

来不及开灯,苟鹏摸黑上了二楼,只见一背心裤头的中年汉子背靠墙面,双手捂着右上腹部的肝脏处,嘴里痛苦的吟吟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去。

“救我......救我......”

汉子的语气越来越细微,苟鹏急忙拿起灶台的菜刀将背心割断,看到腹部创口有硬币大小,鲜血汩汩正往外冒,紧接着汉子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抽搐起来。

苟鹏将背心撕成布条把伤口裹紧,正欲起身去寻找止血药物,却被那中年汉子一手抓住。

“别走...别走...我...我有话给你说...”

汉子喉咙上下蠕动,吐了几口血痰后,将苟鹏拉倒身旁,轻声耳语道:

“我...我现在记起来了,在车头...车头十点钟的方向...”

汉子的话语有气无力,嘴唇开始发紫,牙齿直打颤,轻轻拉了拉苟鹏,示意他将耳朵再贴拢一点。

“凶手...呃...是那只鬼...就从那里...钻...钻了进去...”

汉子鼓足全身力气,嘟哝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像是完成了一个光荣的使命,随后,他的手掌滑过苟鹏的胳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脑袋一耷,便去了东方极乐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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