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章 离愁渐远渐无穷

妫翼的手掌与昭明太子的肋骨下喷涌出大量血迹,使得礼台之下的一干众人哗然一片,甚至是距离礼台不远的新人夫妇。

耳旁传来君绫凄厉的笑声,以及那对新人夫妇的嘶吼声。

方才饮下合卺酒后的霍繁香就觉着自己身体发软,她没能想到君绫能在她与玉山南的酒中动手脚,更别提看到昭明太子出现在礼台上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来不及按照原计划,控制玉山南将血咒射向君绫。

于是,在妫翼动手刺杀昭明太子前的温存谈天之余,她将紧贴中衣内绣着血咒的衣带扯了下来,缠绕在箭矢后方,尽量地将袖内的暗箭朝向君绫,随之而出,迅猛地向君绫射去。

哪知君绫似是知道霍繁香会有这一招,她抬手将暗箭稳稳地挡住。

箭头穿过她的手掌心,可尾部缠绕着的血咒,并未伤她分毫,她得意的笑出声,指间的流窜的气焰,燃烧着羽箭。

此时的霍繁香的脑袋,如五雷轰顶,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君绫,暗道一声,完了。

可她们终究都没能料到,妫翼的深谋远虑,早已注定了君绫的结局。

一直位于霍繁香身后的宋怀瑾,忽然拖拽起瘫软无力的玉山南。他自长靴中掏出一柄短小的袖箭,袖箭上的箭矢虽短小却露寒光,颇为锋利。

箭矢的造型颇为奇特,霍繁香也是后来才得知,是妫翼觉得她所设之局太过冒险,故而才带伤出城,前往丞相府,找到宋怀瑾,让他奔走于宫中,瞒着霍繁香将血咒掉了包。

血咒的唯能留一,是最为不确定的因素。

所以妫翼决定,将霍繁香绣的血咒融进箭矢之中,并将箭矢按血咒的画符制作成模,打造成锋利的兵刃。

宋怀瑾握着玉山南的手指,勾动袖箭上的机关,再度向君绫飞射而去。

君绫并不知那箭矢是血咒,还当做是霍繁香的第二箭罢了。

所以,她继续抬手阻挡。

可这次的箭矢,却穿过她的手心,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自她手掌蔓延出幽冥般的光,如水光般颜色,迅速灼烧着她的全身。

她狰狞着嘶吼,缓缓低下头,似是想要拔出胸口上的箭。

妘缨见此,迅速飞身上前,猛力前送一掌,掌力令这枚袖箭近乎全部没入君绫心口。

登时,天地昏暗,飞沙乱走,君绫不甘地望着面前的妘缨,企图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拉她一同入幽冥。

妫翼转过身,自昭明太子身下迅速抽出白虹,向君绫背后掷出。

“白虹,请你一定一定帮我保护好她,若要拿命,便拿我的。”妫翼想要飞身向妘缨而去,却被一息尚存的昭明太子扯住了手臂。

“不要死,我放你自由,恕陈国无恙,将梁郡与蔡郡予妘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能活着。”昭明太子祈求着。

妫翼见他寒颤发抖,故而退下身上的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而后,她毫不犹豫地奔向妘缨。

白虹剑随着妫翼的投掷,刺入君绫的背后,幽冥的火光沿着剑身流走。

随着血咒的迸发,君绫狰狞的吼叫声响彻整个安阳王宫,她不甘心地怒视着妘缨,口中喷涌出一股赤色瘟鬼之火,向妘缨而去。

妫翼迅猛奔来,将妘缨护在怀里,随着冲天的幽冥流火高耸入云,将君绫的一切炙烤成了粉末,她的肉身随风而散,变成了星星点点的余温。

随之碎裂的,还有那柄白虹。

剑中若隐若现的玄色之气,犹如迅猛的黑龙,穿梭在飞沙走石里,在众人掩面躲避之时,将君绫留下的那股瘟鬼之火击碎,而后悄无声息地钻入妫翼耳中。

妫翼并未察觉,虽惋惜白虹的离去,却又庆幸怀中的人,毫发无损。

一切安然无恙,凤鸟拨开云雾,金乌即出。

紧闭近一年之久的死城,城门终于再度开启。

人们涌出死城,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萧瑟的街巷,逐渐繁闹,四处皆是亲人相见的喜悦。

阴暗的地室下,一直盘坐在石台上的仁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胸口一紧,黯然伤神片刻后,嘴角缓缓勾起一丝释怀的笑容。

临坐的妘暖抬起头,见仁切的容颜迅速衰老,墨色飘逸的长发登时变得花白枯燥,风烛残年。

“老白,我回去了。”

仁切拔出发髻中的玉簪,轻轻地刺入脖颈间最柔软的气舍,他向白泽,似是也在向众人道别,待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肉身倏然四散成星落,在暗室中,犹如点点星火。

此时,恰逢秦上元打开暗室的大门,那些点点光芒,蜂拥而出,不知去处。

妘暖有些好奇,仁切是不是死了。

可白泽却说,仁切早就死了,留在这世上的,不过被君佘诅咒的一缕生魂。可这一缕生魂不会真正逝去,或者真正消亡在天地之间。

但凡瘟鬼横行于世,他便会再次现身世间,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妘暖忽而觉得仁切有些可悲,当时他护苍生为己任,拼命地想要杀死君佘的妹妹,所以君佘成为瘟鬼之前,也成全了他。

他行走在世间,只为了杀死他最爱的人而活。

这诅咒,太过残酷。

就在妘暖与白泽二人交谈之时,澹台不言已然穿戴好秦上元带来的脚架,他缓缓坐起身向宋尔延使了个颜色,宋尔延便抬起手,向妘暖后脖颈击去。

白泽见状,扥了妘暖一手,致使他躲过了宋尔延的偷袭。

“白老何时也惯于掺和这人间之事了?”宋尔延收回手,不屑地质问道。

白泽轻抚额间,平淡地笑道:“看老身心情。”

他拽着妘暖的手臂,将他带出暗室,随后掩入人群,将妘暖平安地带出了死城。

“老身只救你这一次,至于你是入宫还是出城回宋国,亦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老身不再干涉。”白泽放开妘暖欲离去,却再度被妘暖唤住。

“您要去哪?”少年的眼中尽是清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往后若是想见你,不知去何处寻,更何况晚生还欠着您三顿佳酿。”

白泽没回头,原是老态龙钟的脸上,竟然渐渐回春。

“老身大抵是回蝴蝶谷去,只是,怕是你来寻我时,原本的我已经不在了。”白泽说完,便抬步远去了。

他行的飞快,妘暖追了两三步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其及。

“您放心,晚辈会尽快去寻您的。”他大声呼唤,并确定白泽大约是听到了。

妘暖弯下腰,缓了一会儿,便反身往周王宫奔跑。

他要赶在宋尔延与澹台不言调兵围困周王宫前,将妘缨带出王宫。

君绫死后,大疫退去,妫翼猜到昭明太子会对妘缨动手,因而在诛杀君绫前,她便让姬伽混迹在齐国公的侍卫之中,待君绫死后,趁王宫涣散,带着妘缨迅速出逃。

这是妫翼事先安排好的,妘缨并不知情。

所以在姬伽带走妘缨时,她也挣扎着不想离开,直至妫翼答应她,七日之后,会回到终首山,且要妘缨先回去重华神殿等着。

妘缨未在纠缠,她一步上前拥住妫翼,在她耳旁道:

“一言既定,至死方休。”

妫翼轻抚妘缨细腰,而后抬起手,用小指勾住妘缨的小指,如而是随意且自然的约定俗成一般,

“那就至死方休。”她道。

周王宫的涣散只持续了半刻,起先是宋尔延与澹台不言率兵先行入宫,稳定了内宫。老将莘奴紧随其后,平稳安阳城。

一切似是在谁的掌控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妫翼并未离开王宫,她还在等着周王印信的禅位诏书。君绫已死,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即将成为九州共主的昭明太子。若非没有这封诏书,她便是作为陈国国君的身份,行刺九州共主。

那等待陈国的,即将万劫不复。

她留宿于东宫,澹台不言派亲信守着东宫,却并未限制她来去的自由。直至第三天的夜里,桑落前来东宫探望她,并未她带来了昭明太子已醒来的消息。

昭明太子确切来说应是周王,如今于柒园养病,因那柒园之中有温泉径流,冬日里总会温暖一些。

妫翼抵达柒园暖阁时,已然过了亥时一刻。

暖阁之中灯火通明,药香味四散。

看来澹台小喜为了确保自己的心上人能还阳,已经是掏空了澹台药王家的家底。便是连曾经赠予君绫嫁入安阳,后背锁在山台上的那些奇珍异药,也一并用了干净。

还在嘱咐医女如何用药的澹台小喜闻声妫翼的靠近,率先一步横档在了她与周王之间。

熬夜的困倦加之早前遭受君绫凌虐的旧伤,令她的声色颇为疲惫:“你来做什么?”

“你怎生还会留在宫中?”

浅浅入眠的周王闻讯倏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妫翼。

妫翼也是这时才留意,他身上盖着的是她留给他的大氅,大氅的绒毛上沾着的血迹已然成褐色。

“我来要个物件,东西到手我便走,绝不碍你半刻。”妫翼道。

“凭什么?”澹台小喜高昂着头质问道。

“尔欲杀天子,能被赦免已是万幸,安能大言不惭地前来求赏?”

妫翼闻言,淡薄一笑,道:“彼此彼此。”

“喜夫人前些日不也是在燕君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而今还能颐气指使地怒骂我,你既然不觉得惭愧,我又怎敢呢?”

澹台小喜面色发青,奈何背后正有一人在看着,她也不好发作。

妫翼的伶牙俐齿颇为少见,让她无从适应。她以前靠近妫翼,是因为能贴近自己得到心上人,即便是交心,也并非交予的真心。

她不懂妫翼,更不懂妫翼的超脱。

可妫翼却清晰地记得与她交往过的曾经,妫翼真诚地待她,所以才心中难免有惋惜。

她拥有卓绝的医术,本应当有更广阔的的天地,可却被困在情爱中不能自已。

“孤知道她所求,尔等先行退下。”周王开口道。

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有气无力。

澹台小喜颇有不甘,欲开口劝说,却又闻周王道:

“现下她身上并无兵刃,你大可安心,若实在不愿,便去偏厅候着,若孤有事,再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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