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结局 年年陌上生秋草

养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妘缨将全部的心思留给了月恒,却将自己与商温所生之子交给于貅离抚养,更忌惮他夺去月恒的气运,故取其名为星沉。

这也成为负责二人课业的简蓉最担忧的事,她与二人每日相处的时间最长,甚至比妘缨更为了解他们。月恒诚挚天真,虽课时勤奋好学,又知举一反三,甚是聪慧。可她与星沉过于亲密,更不知隐藏,将妘缨对她的宠爱张扬外露。

这导致星沉对她的妒忌与日俱增,于背后望向月恒的眸子,逐渐阴冷。

于是,由星沉驱使着的一场意外,终于发生了。

趁着妘缨前往翠缥处理八卦门分堂之事,未在临酉,月恒没了睡前故事,颇为难眠。

于是,她怀抱新月软枕去找阿依努尔与她同睡时,却未想阿依努尔也失眠了。

阿依努尔是雅赫木弥秣贺所生,是鬼羌九部萨末鞬与弥秣贺两部唯一的继承人。月恒并不是很清楚雅赫木姨母为什么要将身体不好的阿依努尔留在临酉,自行回到鬼羌九部去。

但是,月恒知晓阿依努尔的身体,只有在临酉宫里的桃息姐姐调养下,才能得以存活下去。月恒与她从小一同长大,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想要阿依努尔好好活下去。

可阿依努尔要好好活下去,便只能同雅赫木分离。

阿依努尔的每一次失眠,都是在想念她的母亲。

月恒起初是想带着阿依努尔回大煌城去找雅赫木姨母的,可转眼一想大煌城太远了,阿依努尔的身体又撑不住。

所以,她带着阿依努尔去了离宫。

秋日里的离宫虽然不比春夏两季景色好,但胜在天气清爽,正是山中蕈子鲜美时,还能顺便让阿依努尔泡一泡温泉,滋养身体。

二人一早便不告而别,往天麓山下的离宫去了。

按照平日妘缨的管教来说,但凡是月恒带着十余护卫出城,并在当日于酉时回到宫中是被默许的。但是这一次与往日不同的是,月恒是离开临酉,去天麓山离宫的。

戌时,她未归宫中,宫婢便觉得不对劲儿,急忙前去禀报给了桃息。

桃息找到简蓉,简蓉心知不妥,却也镇定如常,即刻书信两封,一封送去八卦门,一封送去了翠缥。

意外是在月恒带着阿依努尔抵达离宫后的第二日过午发生的。二人午睡后,见天晴风朗,便一同入进山采蕈子,于林中歇脚时,遇到了自晋国而来的柘析与瑰霜匿残部。

他们能顺理成章地混入宋国,并对月恒与阿依努尔的身份了若指掌。

双方斡旋之时,二部残余将梁国大乱的真相道出,引得阿依努尔泪水涟涟,可聪慧的月恒却看出二部想活捉她们逼迫妘缨放弃鬼羌四郡。

她暗中捏了捏阿依努尔的手,做了一个双指交叉的手势。

阿依努尔知道,那是每次月恒闯祸后,去她殿中躲避,确认她殿中是否安全的手势。

若是双指打开,便是安全。

若是双指交叉,便是妘缨或是简蓉此时正在阿依努尔的身后,准备好了惩戒等着月恒的到来。

双指交叉,便是快跑。

二部残余认定阿依努尔是鬼羌二部的继承人,又见她泪眼朦胧动了恻隐,故而放松警惕。

哪知,最先选择逃离的,便是他们最期待投靠他们的。

阿依努尔身体病弱,却还是竭尽全力地拉扯着月恒逃命,这天麓山,她与月恒来过很多次,在所认知的范围之中,山路变得易行。

只是,几次短暂的喘息后,二部残余又紧追直上。

两个人终于是失去了方向,跑入了天麓山的禁区。

幽暗的石洞后,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

月恒深吸一口气,仿若胸腔被冷风撕裂般。

她回过头望向衣着单薄的阿依努尔,将大氅脱下,紧紧将她裹住。

石洞中再次传来追赶的声响,月恒勇敢地拉着阿依努尔的手,奋力地向冰雪中跑去。

妘缨是二日后,在回临酉途中的驿站收到简蓉的信,她马不停蹄地带着夜玦往天麓山赶去,途中遇到放二部残余入宋国的始作俑者,妘星沉。

如若不是貅离随他一同,与妘缨求情,妘缨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妘星沉说自己后悔了,是一时的嫉妒与冲动,才萌生想要除去月恒的心思,他愿意戴罪立功,将二部残余诛杀,并完好无损地将月恒带回。

妘缨不远再与其多话,扬起缰绳,抽了妘星沉三鞭,道:“若月恒出事,你便活不过明日。”

妘星沉俊冷的脸上,落下滴滴血珠,他的额角被妘缨的缰绳所伤,直至身死之时,伤疤依旧难以祛除。

心伤亦是。

他负着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入了天麓山的禁区中。

皑皑白雪,早已将前人的脚印遮盖住了。

妘星沉不知道那几日,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在见到月恒用简易的木板做的雪板,拉着昏迷不醒的阿依努尔时,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月恒小手和脸颊冻得通红,投入他怀中放声大哭,妘星沉听不到她叽哩哇啦的说了什么,只是这哭声太大,惊动了漫天的飞雪,致使远山裂开了口子,大片的白雪向他们三人倾倒过来。

“你怎么做到的?”妘星沉皱着眉,忽而释怀一笑,好似与她一同死在这里也挺好的。

“哥哥说什么?”月恒挂着两道鼻涕仰起头问他。

“如何失踪几日后,依旧壮如牛一般,哭的中气十足,引来了雪崩的?”妘星沉抱紧了月恒,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

这样,他的生身母亲,在为别的孩子的死,哭得死去活来时,也当做为他的死一样伤心欲绝了。

翻滚的白雪犹如巨浪,向下奔涌。

妫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涂山婜与一玄衣女子,倚窗饮茶。

屋内是一片白茫茫,仅有二人身旁的小窗外,能看到一泓清泉飞流。

“你来了?”那玄衣女子放下茶,向妫翼的方向望去。

妫翼以为她是在与自己说话,才要回应,却自背后掠过一阵清风,向那女子而去。

那是一道颀长且魁梧的身影,半白的长发,一身月色衣衫。

妫翼并不知他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也不知他是如何游走过去的。

“谢谢你,玄玄玄甥女,谢谢你将他带来。”玄衣女子这回似是与她在讲话。

妫翼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说话,于是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玄衣女子点了点头,妩媚一笑,天地撼动。

“你不但帮助了婜妹,还帮我将夫君引回,我本是能吞了你的灵魄入腹重生。”

“可人间与我来说,并不算逍遥。”

“所以,我这具真身,便送你了。”

“就当是还予你个人情。”

“好好活下去吧。”

而后,妫翼脚下一空,速速向下坠落。

她本能地闭上眼眼睛,耳边呼呼的风声由远及近,不过多久,这簌簌的风声中,竟夹杂着孩子的叫喊声。

她缓缓地张开眼,霍地见自己穿梭在天崩地裂的白雪中。

在她周身,有一道无形的盾,保护着她不被冰锋利雪所伤,附身望下,见雪中有人呼喊,她飞身而下,先将雪板上的少女抱在怀里,随后又抓住即将淹没在雪中的少年。

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女童,当她从少年的臂膀中探出头,妫翼便认出了那双似是故人的双眸。

“啊,阿娘?”月恒望着与画像上重合的脸庞,轻轻地唤了一声。

妫翼的双脚踩在冰冷的雪面上时,刺骨的飞雪登时蜕变成了漫天的飞花。

隐藏于天幕山禁区中的青丘,于百年之后,在冰雪消散后,破土而出,重获新生。

今年临酉的除夕,格外热闹。

许是众人都能短暂地拥有与所爱之人的团圆和期盼。

在月恒的软磨硬泡之下,妘缨没有再追究妘星沉的过错,并且破例允他参加除夕的家宴,只不过在团圆过后,便要随着貅离一同前去广陵军营历练。

至于阿依努尔,妘缨答允她在春天来临,大煌城回暖之时,会带着她和月恒以及妫翼,一同前去巡查,借此之机,可叫她与雅赫木见面。

妫翼的身体,一切正常,只不过会比往常怕冷嗜睡,甚至有时,窝妘缨的身旁一动不动地睡上一整日。

妘缨每日都会令夜玦为妫翼请脉,得到的回馈,也都是日日安好。

有时妫翼会打趣地与妘缨笑闹,说是如果自己变回了一只玄色狐狸,她要如何处置。

妘缨揉了揉她柔软的碎发,笑道:“岂不是更好,你知道冬日我也怕冷的,你日日能偎在我身旁,做个随时都能发热的狐狸皮袄子,我巴不得。”

“那夏日呢,夏日你会不会嫌我热,或是嫌我闹呢?”妫翼追问道。

“倒是不会,只是怕你届时贪恋丛林,忘记回到我这。”妘缨道。

“若是有天,我真的变成了狐狸,一只失了心智忘了回家的野兽,请将我困在殿宇。”妫翼伏在妘缨的双腿上,认真地与她道。

“你不会。”烛台的光照,为妘缨清亮的眸子中,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我也不会。”

“你总会记得回家,而我,也永远不会困住你。”

宋仁公十年,冬,广陵遇大疫,公子星沉险些感染疫病而亡,幸而月恒公主偷跑出临酉,只身前往广陵不懈照料,公子星沉得以生还。月恒公主涉险,引宋仁公大怒,故而将公子星沉送去更远的梁地无量山谷之中。

宋仁公十二年,春,西夷蛊王归顺,宋仁公赐姓氏叶,并准其部族迁入馆陶,束河等地,休养生息。

宋仁公十四年,夏,设南都广陵,每年酷夏于广陵处理朝政之事。

宋仁公十五年,秋,宋国丰年,百姓乐业,安居,边境安稳。

宋仁公十六年,夏,身侧常伴妫姓挚友忽生恶疾,长睡不起,公心痛不已,时常伴其身侧,且不叫外人所见。

宋仁公十八年,冬,公身侧常伴一只毛色光亮的黑狐,乖顺顽皮,时而引公欢笑。

宋仁公二十年,春,公身体愈下,于同年冬日,弥留之际,将国位传于月恒公主,不日撒手而去,葬于天麓山南,陵寝陪伴之中,唯有那只常伴身侧的黑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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