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盯着胡仙仙的神情变化,若是她早些有所感应,接下来会顺利很多。
她揉揉有些紧绷的脸颊,撇嘴一笑说:“你是比那些骗子厉害,不光会乱编谎话还会造出幻境,我脑海中那些片段是你造的幻境吧?”
程浩风微愣,她快速接着说:“哼哼,我哪会是九尾狐仙转世?我姓胡,老爹又正好希望我貌若天仙取名‘仙仙’,可我胡仙仙绝不是什么九尾狐仙投胎!”
程浩风摇头轻叹,眼神中满是无奈悲凉。
胡仙仙瞟一眼隔壁的鸿真记酒楼,真是宾客盈门,又再看看自己的鸿宾楼,真是冷冷清清,下定决心要让他在这里变戏法儿招揽客人。
于是很严肃地说:“别装深沉,你到底愿不愿意在这儿驻场表演?到处奔波也骗不了几个铜板,不如在这儿有吃有喝,还有个正当谋生手段。”
他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只知道钱、钱、钱?你何时能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歪着头笑看他,拖长语调说:“我不懂什么灵智开呀关的,慧性瞎了明了的,你要是不在这儿表演可得付菜钱。咯,这盘菜,三十文钱。”
他气得在身上乱搜,“钱、钱、钱!要多少?给!”
搜了挺久,可他什么也没搜着。
有些尴尬了,再看胡仙仙摆出一副早知道他搜不出钱的神情,拧了拧眉,他曲指掐诀。
胡仙仙听别人说过,有些身怀异术的人可以从阴司借钱。
但是,从阴司借钱会折损修为,还会折损福禄,猜想他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是神仙才那么做。
不想欠他人情,趁指诀还未掐好,胡仙仙赶紧握住他的手。
阻止了他,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捏指头干嘛呢?又想玩幻术?你变出钱来我也不收,那不是血汗挣来的钱,用了会伤身损命。”
手上如落了块烧红的炭一般滚烫,又如飘了片羽毛般轻柔,程浩风猛地抽出手。
他脸色微红:“那你要怎么样?”
胡仙仙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脸红,挺有趣的,“咯咯”笑起来。
“想让我信你?那你在鸿宾楼驻场表演戏法儿,要是能让鸿宾楼重现宾客盈门的景象,我就相信你。”
他深吸一口气,大义赴死般答应着:“好,我暂且答应你。明天就表演。”
勉强答应留下来,程浩风脑子里有点乱乱的,可又下意识地觉得有趣。
在他两千多岁的生命里,不是斩妖除魔,便是枯燥修行,在这闹哄哄的红尘小客栈里,他背负重重压力的心竟得了一刻轻松。
他答应留下,胡仙仙觉得心满意足,朝厨房喊:“二胖,给道长备好酒菜没有?快端来,好生伺候着。我要上街给我娘抓药,你们多聊聊,以后都是鸿宾楼的人,别生分。”
说着又扭头问他:“哟,倒忘了请教道长高姓大名?”
他坐下来,准备吃菜,认真回话:“我姓程,道号清睿子,程浩风。”
胡仙仙点点头,又望着楼上想,他该住哪儿?
她和胡婶住三楼小阁间,伙计们住后院儿,二楼是客房,且让他住二楼转角那间本来用来守夜的小屋吧。
“二胖,待会儿帮程道长收拾下住处,他住二楼转角的小房间。”
话音未落,她已出门,程浩风慢慢吃着菜,听二胖说些杂事。
胡仙仙在街上边走边想,这个程浩风的幻术真是厉害。
她在盘子复原的那一刻,脑海中真浮现一些片段,有一个片段还让她真有心痛如刀绞的感觉。
那一刻她恍惚是一只九尾白狐,趴在云海中一处不停旋转的高台上,绝望对着一片空茫哭喊……
待胡仙仙从药店回来,程浩风的住处已收拾停当。
胡仙仙煎好药给母亲送药上去,顺便看看他住得如何。
进门时,他正坐在床上打量新家。
昏暗小屋内只有一个小孔当窗户,放了一桌一椅一床便满满当当,一个小衣柜都只能放门背后。
门没法全开,胡仙仙进屋都是挤进来的。
“这屋子原本是值夜时歇息用的,如今生意冷清,夜里也没专门值守的人,你将就住。是有点简陋,程道长还住得惯吗?”
他苦笑着说:“生活条件如何并不重要,早日完成任务返回天庭才重要。”
他顿了顿,见胡仙仙认真听他说话,才继续说:“我本筹划的是,用三月时间让你信道学经,用一年时间让你能懂常用经文并筑基修炼;再用一年时间让你入山苦修,在道法上真正登堂入室;剩下几个月带你云游四方做些功德。如此三年之后,你可以自己独立修炼,我也就返回天庭……”
胡仙仙点点头,“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我明白。”
程浩风愕然地问:“你明白?你明白还说我是变戏法儿的艺人?”
她一脸同情神色,似乎很有体会地说:“我明白你们走江湖卖艺混口饭吃不容易,得要时时练词儿,有时候练得自己分不清真假了。”
程浩风还想辩驳,她已举起药碗道:“不多说了,我还得给我娘端药去。程道长,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二胖说,别客气。”
她走出去,门完全关上,小屋里更昏暗几分,程浩风愣怔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莹润玉佩。
轻轻摩挲玉佩,程浩风眼中溢满温柔,不再是说胡话的呆头呆脑小道士,而是淡漠中暗藏深情的俊逸谪仙。
“七师妹,终于等到我们的机缘了,你是否会怨我让你等得太久?”
程浩风含忧带愁凝视着玉佩,目光倏又闪出冷冷的嘲讽之意:
臧玄蛟啊臧玄蛟,你以为我中了你的诡计?其实你根本不懂我在意什么,我只愿和七师妹相知相守,永恒之心也好,天下苍生也罢,与我何干?
呵,诸天神佛眼中,我的存在只为了牺牲,可我只想自己好好活一回,不想当任人摆布的牺牲品!
心中默语,他脸上渐生戾气,眼中掠过狠绝之意:你们要一颗永恒之心,且给你们一颗永恒之心,但休想把七师妹从我身边夺走。
鸿宾楼的三楼上,一边搭着架子晾晒衣物,还挂着腊肉、风干鸡、笋干儿之类;另一边是胡仙仙和母亲住的阁子间。
阁子间里有一张大床,一张矮榻。
大床是胡婶睡的,矮榻是胡仙仙睡的,为了方便照顾母亲。
胡婶此刻坐在床沿上满脸怒色地说:“你咋才回来?是嫌我累赘不想管我了是吧?”
胡仙仙温声答道:“娘,今天药铺的康先生刚添了个孙子,他忙着家务事就开铺子迟了。我等了快两个时辰才抓着药呢,你别气。”
说着走到胡婶身边把药碗递到她嘴边,胡婶推开药碗仍带着怒气说:“少来哄我,这指不定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毒药。康先生一向最守时,你蒙不了我。”
生意难做,杂事繁忙,母亲还闹脾气,胡仙仙心烦意乱,可还是压下焦躁情绪,自叹着或许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吧?
她爷爷在世时,胡家有上千亩地,还有织布作坊,鸿宾楼的生意也是城里最好的。
那时候胡家主人不仅不用亲自打理生意,日常生活还有仆人丫鬟伺候,她那时真是千金大小姐。
她三岁多时,爷爷亡故。
父亲不如爷爷精明,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卖了地和作坊,就专心经营鸿宾楼。
这时候家境也还殷实,鸿宾楼也还有近二十个伙计供使唤。
她八岁多的时候,哥哥胡发发被人拐卖,父母为此整日愁眉苦脸无心打理生意,经营状况越来越差。
到了她十岁的时候,父亲听说有胡发发的消息就去找,结果哥哥没找回,父亲还从此失踪。
胡婶艰难支撑鸿宾楼,到胡仙仙十八岁时,经营状况更差,只能贱价卖了大半客房给隔壁车家酒楼。
车家酒楼从此改名鸿真记酒楼,生意极是红火,相较之下,鸿宾楼一年不如一年。
胡婶遭受一连串打击,眼睛本来就不好,后来几乎全瞎。
经过治疗,恢复了一点光感,但也只能看到点儿光晕。
无奈之下,胡婶在去年将鸿宾楼交给女儿打理。
可胡仙仙接手后,因她行事直率泼辣得罪了一些老主顾,快要连基本开支也维持不下去。
愧疚之感多过烦躁之感,胡仙仙决心无论如何先照顾好母亲。
轻轻一笑,她哄小孩一般说:“娘,等你眼睛好了,我招个好女婿,生个乖孩子,你呢,帮我带孩子。正需要你带孩子,哪会害你?”
胡婶没接话,但脸上怒色减了几分。
她继续解释说:“康先生是守时,可正遇上他儿媳头胎难产,要守着配催产药给产婆,他可怕他宝贝孙子出意外了。这么着,才到药铺晚了点。”
胡婶听得渐渐消了气,接过药碗喝了药,她马上给母亲递上一颗蜜枣。
抿了会儿蜜枣后,胡婶的气顺下来,握住女儿的手又忧虑又疼爱地说:“仙仙,你以后可咋办呢?都拿你当霉星,谁敢娶你?”
这个问题胡仙仙没回答,咧嘴干笑两声。
可是在屋外,程浩风已偷听到这母女俩所说,没来由地心中一急,差点脱口而出“我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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