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风把脉时,秦禄和秦逸讥诮而警惕看着他,秦福则是眼珠鼓突直瞪着帐顶。
“秦家主身躯并无大病,只是心神受扰乱,只要定心安神即可。我开个药方,请去照方抓药。”
秦沐风要去拿纸笔,秦逸冷笑着拦他:“怎么给我爹定心安神,用那有阴寒鬼气的刺青蒿?”
秦沐风走后,程浩风似很闲适,其实担忧,而紧张的气氛已蔓延在秦府中。
秦逸既这么问,那些事都知道了吧?
没有争辩,秦沐风承认了刺青蒿是从柳树沟采摘而来,之所以谎称是从黔治山采来,只因担心秦福不愿服用。
“我不是存心欺骗,刺青蒿是青蒿偶然变异,找到刺青蒿靠的是机缘巧合,不是钱够多就买得到。当时秦家主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若不用刺青蒿,只怕已经熬不过去。”秦沐风真诚解释道。
秦逸闻言,情绪激动地嚷道:“那现在弄得我父亲疯疯癫癫的,比死了又好多少?你们绝对是故意害我父亲!”
“若故意害他,下毒即可,何必绕那么大一圈?再说阴寒鬼气缠身之事,又不是没有办法缓解。”秦沐风冷静地说。
秦逸不肯听,还要再骂几句,被秦禄拦下来:“不要多说,救你父亲要紧。既然他说可以缓解,就让他快说怎么缓解。”
秦沐风接着讲出方法,首先要秦福去柳树沟敬香忏悔。
跪拜一个时辰后,再让僧人给众多被烧死的生灵超度,并把生长刺青蒿那地方的烟灰带回来。
带回来后加上沉香,常点在秦福卧室内的香炉中。
这样做的话,秦福会清醒过来,但清醒后可能会感到头疼欲裂。
再把燃过的香灰熬水,滤去灰渣后服下,就能让他身心清爽。
管他所说是真是假,秦家的人只有先试试。
秦禄出了屋,不久后又带着一行人,前往秦福的居所,他们要去将秦福捆绑出来,带他去柳树沟进行祭拜。
秦逸去准备马车,和祭拜物品。
他们走后,秦沐风被关在一间贴满符纸的黑屋。
“我这是囚徒命吧?”秦沐风自嘲笑着嘀咕,“又是披枷带锁打扫,又是被罚禁闭,又是被关铁箱子,这又软禁在黑屋儿里。”
他这么说,神色却没有颓唐之意,只有对秦家会怎么应付此事的几种猜测。
他并没有给秦福下毒,刺青蒿虽带有阴寒鬼气,但对于秦福这样高阶位的修行者来说,也不足以让他发疯。
真正的原因是“心瘾”,是程浩风诱发了秦福深藏的心瘾,那些种明知会痛苦还忍不住反复回想的瘾。
给秦福治病时,秦沐风曾在秦福的屋内悄悄藏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原本是给药人服用的。
因藏得隐蔽,量极少,且没有直接服用,秦福并未察觉。
当秦福身体状况欠佳时,难免会吸入一些这种药物所散发的气息,从而产生轻微的幻觉。
只需要随着他身体逐渐恢复,药物逐渐挥发完,幻觉也就消失了。
可是,秦福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想要沉浸的往事也太多,程浩风又在刺青蒿中注入过一点灵气,加大对他内心的影响,使他沉迷于幻觉带来的快感。
这种沉迷不在于外物,在于内心,秦福的精神才会癫狂错乱。
秦沐风他们这局做了这么多安排,秦福想摆脱心瘾影响极难。
柳树沟中,两个护院扶着秦福,秦院头在旁边教他朝面前的香案跪拜。
秦福摇头晃脑大声疯笑,要不是秦禄早已封住他经脉,又捆住他双手,他要闹得天翻地覆。
教了几次也不学,秦院头又不敢打骂他,只有自己一遍遍跪拜,求他快跟着自己一起做。
秦院头的腰酸了,膝盖破了皮,磕得额头一坨紫红血痕,秦福还是在一旁疯傻笑着。
秦院头焦急瞄向秦禄和秦逸,可是秦禄和秦逸对此事并不上心,他们在挺远的一处大石头后商议。
“小逸,你信不信秦沐风所说?”
“信他个鬼!”秦逸擂了石头一拳,“不过是装装样子,哪敢让我爹喝什么香灰水?喝了之后,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你确实有长进。”秦禄夸他一句,又说,“你还记得黄璧琴那棵古怪的神木梧桐吧?我找到类似的办法救你父亲。”
“去砍了神木梧桐来给我爹用?”
“不是。”秦禄诡秘一笑,“我已筹划好一切,你听我安排就是。”
原来,追撵佘日茫和乌勺时,二妖忽然不见,秦逸也察觉有古怪。
回去后,他把杉林中梧桐树的事说了,秦禄去仔细探查,看出其中门道。
神木梧桐吸了黄璧琴的生命力,黄璧琴又得了更多灵气,二者之间看似互惠互利,其实都有所损。
得到益处的,该是暗中控制神木梧桐者。
暗中控制神木梧桐者,多半是赠送树苗者,秦禄猜测那样对修行大有益处。
他不清楚具体如何,但已想出类似办法,来解秦福的阴寒鬼气。
受神木梧桐所启发,秦禄想出了给秦福恢复清醒的办法,但他不会去碰神木梧桐。
他不怕黄璧琴,是惧怕神木梧桐背后的控制者。
他不知道神木梧桐是魔林桐影送的,如果知道,他会更加深入研究。
其中的隐秘,是他长久以来苦苦追寻的修炼解答。
至于由神木梧桐所想到的办法是,让秦福吸收草木的精华,用草木的清新灵气来克制其体内的阴寒鬼气。
在柳树沟胡闹了一个半时辰后,看秦福玩得高兴,他和秦逸也笑了笑。
天色已晚,秦福不发疯了,哄了哄还安静睡着,秦禄准备带家人回城。
临走前,秦禄随便抓了点地上的灰,用以糊弄一下秦沐风。
回到城里,他让一个亲信给秦沐风送饭,并叮嘱返回后要详细禀报秦沐风言行。
黑屋子的小窗打开,送进一盘豆腐和一盘蘑菇。
秦沐风对食物看也没看一眼,当然更没有挑剔菜是香是差。
他急忙凑到小窗边问:“你们家主回来了吗?他有没有好一些?”
“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好了。还带了那里的灰,连灰都吃,还会不好?”
“是好还是没好?你不关心你们家主吗?多打听确定一下。”
那人懒洋洋答着:“去柳树沟累得腰酸背痛,还打听啥?你快吃吧。等收拾完了,我得早点睡觉。”
秦沐风把两盘菜又递了出去,“麻烦你收一下。嗯,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秦家主有没有头疼?有没有服用香灰水?”
“我是个跑腿儿打杂的,没福气给家主端茶倒水,哪儿去问他喝没喝啥?”
问不到想知道的事,秦沐风冲着小窗摆了摆手,又走到角落坐着发呆。
这个亲信把这些都和秦禄说了,秦禄分析,秦沐风急于知道秦福病情,不是盼他快康复,以便快些出去;而是了解病情后,好做下一步的谋划。
月隐日升,又到了新的一天,秦沐风还是没问到秦福的病情,秦家也没有放他出去。
若是没效果,秦禄和秦逸该来质问他吧?得问为什么照办了,秦福还是没好呢?
秦沐风心里奇怪:怎么没人来说秦福如何啦,也没找我治病呢?
按照原来的计划,秦福应该会平静下来,但会变得温顺而憨傻。
秦禄或秦逸应该会来指责他,借此机会解释,他诱哄他们,再给秦福配药。
沉溺于“心瘾”的秦福,服药后会在清醒时也有如在幻觉的快感。
等秦福依赖药物,也就可以操控他。
秦沐风和程浩风早已有谋划,秦禄也已有谋划。
他频繁去往神木梧桐所在的林子,专心研究。
又带了族内通阵法和符术的族人,去到凉丝苑地牢中,改建一间又大又坚固的囚室。
他在做这些的同时,还没落下原本要做的事,继续和别的势力商谈,拉拢可拉拢的势力。
秦逸倒似乎挺闲,天天带一帮花花公子在府外的土地庙玩儿,烤完鹿肉又烤山羊,喝完酒又赌钱,吵吵嚷嚷到半夜。
卢阿槐去训他们几句,还被秦逸带护院围攻,扬言再多嘴就拆了土地庙。
卢阿槐没有硬和他们斗,只小心注意着。
秦沐风则还焦急等消息,到了七月二十五,秦府里仍旧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护院和仆妇、老仆们很麻木的忙碌着,仿佛秦福从没有疯过,他们也没有关押过秦沐风。
秦府这边异常安静,程浩风却遇到了意外。
晚夏初秋的午后,已不太闷热,程浩风坐在圣果庄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苹果树下,微眯双眼,听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似是监督那些苦力修粮仓时,太无聊打瞌睡,其实是以灵气和周围草木鸟兽进行灵性对话。
风吹树叶的声音里,也蕴藏着无穷奥秘。
忽然,一道极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程仙师……你在吗……是我……”
程浩风讶异睁开双眼,四下搜寻,这绝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似乎是卢阿槐在说话?
他立刻找了个僻静角落,在一丛枣树后低声说:“卢土地公吗?有何急事?”
眼前忽然卷起一阵旋风,刮落几片树叶,一个模糊身影若隐若现。
“程仙师,快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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