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虽不清晰,也可明显看出那是卢阿槐的模样,但他的声音满是焦急感和虚弱感,还变调了,已不像平时说话的声音。
有异样,可程浩风也确认无误,这是卢阿槐。
“你们在哪儿?”程浩风走近一些,目光紧锁在他痛苦到有些扭曲的脸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家……凉丝苑……快来救我们……”
他声音急促又口齿不清,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
话音刚落,卢阿槐模糊的身影也维持不下去,一歪头扑倒在地上。
程浩风伸手要扶他,可扶了个空,他已变成了一根细小干瘦的树根。
程浩风有种不好的预感,卢阿槐夫妇一定处于极大的危难中,是比秦家打他们,要占了他们的土地庙还更大的危难。
卢阿槐是拼命分出一截树根来传信,灵气不续才会这般。
那么,灵气不续,定是卢阿槐的本体出了事。
他揣了那截树根入袖里乾坤,急匆匆去找白回风。
见了面,程浩风殷切叮嘱着:“七师妹,我有急事要办,请你代我向黄师侄辞行。我走后,你一定要小心,黄师侄不可不防。若是感到不对劲,你最好搬到望湖楼去住。”
言罢,程浩风身形一闪,如同疾风般迅速赶往土地庙,心中迫切想要知道卢阿槐究竟遭遇了什么。
当他抵达土地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怒火中烧。
门前很多杂乱的脚印,有一小团一小团的血,门槛上还有一缕带血的发丝,庙门大开,没有守庙者,里面物品东倒西歪。
看了几眼,卢阿槐和藤姑的确已不在内,程浩风又退到庙的侧后方。
一株石榴树的树干折了半截,一树桂花尽是断枝落叶,地上满是碎瓦片、破布和碎酒坛,只见四周也是一片狼藉,显然这里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动荡。
程浩风闭了闭眼睛,不敢看最关心又最担心的那一处。
闭眼再走几步,他咬牙睁开眼,在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物品中,一个巨大的泥坑尤为显眼,那正是卢阿槐本体所在!
泥坑被黄叶和枯枝掩了大半,也隐隐有斑斑血迹透出,刺人眼眸。
那棵卢阿槐的本体老槐树是被硬生生连根拔起,才留下这般痕迹!
程浩风握紧拳头,攥得骨节“咯吧”作响,他想愤怒地冲进秦府,对秦家人来一场狠毒暴打!
牙齿快咬碎了,他才忍下怒气。
转过头,在一堆烂衣服和残叶断藤中,又看到一个小一点的泥坑,那是藤姑本体所在。
坑中有血迹,还有一绺绺被扯落的头发。
藤姑也被连根挖走,生死不明。
程浩风的眼睛酸涩发痛,自责不已:藤姑千里追随,没给过她什么利益还冒险救主,忠心耿耿,卢阿槐初次见面就对我帮助又信任,竟然保护不了他们,无能啊无能!
可目前情况看不清,要是冒然冲去凉丝苑,只怕救不了卢阿槐和藤姑,自己还会陷入危境,程浩风强迫自己冷静。
他扬手发了张灵符给侯贵忠,因不便出面细查,让侯贵忠去探明卢阿槐和藤姑是不是被秦家抓去凉丝苑,又是什么原因被抓。
再撮唇学了几声鸟鸣,召来几只山雀。
写了纸条给最大的一只山雀捆上,传给蔡宝光。
让蔡宝光注意各方动向,再让蔡宝光安排焦大贝在茶客中打听,土地庙近日来有什么异常。
办完这些,程浩风理了理衣衫,跃到土地庙外的金地巷。
他在巷子里闲逛一般左看右看,竭力不去想所见的惨状。
平复了心绪,他再慢慢走向秦府,步伐轻快,脸上还微带笑容。
程浩风是秦府的熟客,守门的直接让他进去,他先去找秦逸。
“我六师弟不是在贵府,给秦家主看病吗?怎么没见到他?”闲聊几句后,程浩风问道。
“哦,秦师叔在安静钻研医术,我爹的病不好治。你不要去打扰为好,等过段时间再聚。”
秦逸一边答着一边低头喝茶,语气冷淡。
程浩风听出秦沐风也出了意外,想去见秦沐风,问清楚有什么变故。
再增担忧,可转念一想,秦家应该不敢害秦沐风性命,秦逸也定然不会答应他们相见,还不如不提。
“那好,等秦家主病愈,我们自会团聚,我医术学得差,也帮不上忙。”
没料到程浩风这么愿意退让,秦逸望着他,一时忘了怎么接话。
程浩风又尴尬说了些“天又凉了”之类,秦逸随口附和两句。
饮尽一盏茶,程浩风有点难为情地说,“那个,嗯,银子姑娘还被关着吧?秦家主之事呢她是无辜的,求秦师侄放了她。”
秦逸感到有趣,来了说话的兴致,“你帮那个女人求情?你不知道是她说了刺青蒿的事啊?”
“是我们让她说的,我们不好意思跟秦家说实话。”程浩风搓了搓手,低头小声说,“借她之口把刺青蒿的事说清楚,我们再来设法帮秦家主康复,她所说的话大部分是真的,只有我和六师弟存心害秦家主这一条是假的。”
秦逸扇折扇的节奏欢快起来,笑得掩饰不住开心:“那更不能放她啦。只让她传个话儿,她还诬赖你们要害我爹。这不是挑拨我们友好关系吗?”
程浩风仍是很为难地小声说:“她以为说得越夸张越好,那么说也是想引起秦家的注意。我也没想到事情办成这样,唉……反正她是被牵连的,她一个平凡小妇人关在凉丝苑那样的地方,只怕受不住。要是她死了,我可造了桩大罪过。”
“她哪配关在凉丝苑?”秦逸脱口而出,“改建过的凉丝苑都是关有灵气的、有大用处的,像那老槐……”
秦逸发觉程浩风的眸色越来越冷,赶忙闭嘴,还差点儿咬了舌头。
收起折扇,拿扇子敲敲嘴后,秦逸再说:“银子关在柴房呢,你想去看她?”
程浩风也换了表情,脸上冷意敛起,挂起笑容乞求着,“是,银子没修炼过,又不会武功,用不着关凉丝苑去。我不去看她,只求秦师侄放了她吧,关着她也没用处。”
说着银子的事,程浩风已对卢阿槐夫妇的安危放了一半心,从秦逸的反应来看,他夫妻俩还活着,并且要不是关得严,也还有力气逃脱。
如此,应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不愿再和程浩风多谈,泄露了卢阿槐和藤姑的事可不好,秦逸答应放银子。
唤来秦快,让他去放。
秦府的柴房里,银子睡在乱草堆中,乜斜着眼,用一把缺齿的木梳轻梳着额前刘海儿。
秦快打开柴房门,让她快出去,哪知她不走!
“嘿,你呆柴房还呆舒服了是吧?走,别赖在这里。”
秦快进屋去拖,银子双手舞来舞去,拼尽全力挣扎着。
“不走!老娘不走啦!”她变调的声音尖利高叫,“在这儿有吃有喝,还舒舒服服躺着,不用薅草,不用拔菜,比在老光棍儿那里过得好!不走,不走啦!”
秦快愣了愣:“你不走,秦家也不会留你啊。”
银子揣好梳子,抓了根干柴在手里,当成刀抵在秦快胸口威胁道:“我不走,我要见秦大公子!我有秘密要说,他要是不来听,秦家一定会家破人亡!”
“放狗屁!胡说八道!”秦快怒吼一句,“敢咒秦家,先摸摸你有几颗脑袋?”
“我说的真话,不是咒秦家,是要救秦家!让我见秦大公子!”
银子的双眼发出近乎疯狂的光,紧握木柴的手止不住颤抖。
“你少威胁我,骗不了我的!你咋可能晓得啥大秘密?”
“快让秦大公子来!”银子用尽所有力量,拿木柴重重戳了秦快一下,“要是不来,等着看秦家死绝吧!”
秦快的眉毛一竖眼一瞪,抓着抵在胸口的木柴一拉又猛一推,银子重重摔倒在地!
他也是秦家人,虽然和秦逸的血缘关系很远,只能当个小跟班,但同根同脉啊,哪容得下外人口口声声说秦家要败落?
“嘶……疼……”银子揉了揉腿,又瞧瞧摔破的右手手背,“哼,你不信我的话,以后秦家的人全会怨恨你!”
秦快以前就认识银子,她是秦祥众多女人当中最怕苦最怕累的一个,摔成这样还坚持说有秘密,也许是真知道些什么?
“那你提个和秘密有关的事儿,我先听听,谁晓得你是不是想见大公子要东要西,才胡言乱语呢?”
银子懂他在试探,有了希望,情绪平静些。
找一把草垫在地上,舒服坐下,她才开口说:“秦家主有一个秘室,外人找不到,连秦二爷和秦大公子也没进去过,是不是?”
“这……”秦快的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请大公子,不一定请得动哈。”
秦快一路小跑着,脑袋里各种想法乱冒,秦府是有个秘室只有秦福才可以进去。
他曾认为那是放家主印鉴之类的地方,当了家主才可以进,听银子说起来似乎不是这样?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得快些见到秦逸,至于秦逸去不去,他决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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