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93年当兵退伍后被分配到东北某市的一个叫做503研究所的单位工作,那年我23岁。503研究所(简称503所)在我报到时听起来极为神秘的单位,令我兴奋不已。因为那个年代,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带有数字编号的单位都不简单,都是一些间谍、特工组织,富有着神秘的色彩,这正是我梦寐以求投身革命报效祖国的地方。来了之后才知道,所谓的503所,就是当年战争时期兵工厂的科研机构,研究试验一些新型的子弹、炮弹之类。当然,战争早已过去,处于经济复苏的中国这类单位早已不被上级重视,但可能是由于战时为祖国所做贡献,全国这样的单位还有一些仍然保留着番号,尚未转型或裁掉,我的工作生涯也就从这个地方开始了...... 503所隶属于军队的后勤部,所以我们这些人仍然吃着军粮,杠杠硬的铁饭碗。而我被分配到了档案室,工作内容是管理档案,那些锁在大铁柜里落满了灰尘的当年武器弹药的试验参数种种资料,几十年都不会有人看,所以我的工作也就是上班签个到,之后就是看看报纸,以及搞我的个人创作----写我在部队时的回忆录,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大半年过去,才堆出两万多字,说白了就是闲的。在这里,你必须找个业余爱好来打发时间,不然会被憋出病来。对于这种工作环境我倒是比较喜欢,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悠哉悠哉,岂不美哉!档案室一共三个人,除了我还有两名女同志。王丽媛,大学毕业生,毕业于哪所大学我早已经记不起来,但她所学的专业我敢保证肯定和现在的工作不对口,一腔热血踌躇满志的踏上了人生第一个工作岗位,却是如此的百无聊赖,不知道她的心里会不会有些许酸楚和失望。长着1米77的个头,一头披肩发,身材消瘦,一张唰白的脸,白的很不自然,好像是营养不良似的,平时说话也是少气无力,慢声细语,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一幅无边框近视镜。我习惯叫她“圈儿”(王丽媛,王丽圆 圈儿)简洁、“大气”。她用来打发时间的业务爱好就是向我明送秋波。在那个年代,谈恋爱还是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而这位王女侠早已摒弃世俗的束缚,成为自由恋爱,大胆表白的代表性人物。 “史程远!早啊!”我正在收发室签到,她穿着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像扑腾蛾子一样飞了进来。 “签到啊!不签到算你旷工一天!”我提醒她道。 “呀!忘记了!” 她又跑回来,趁她签到的时机我赶紧闪了出来,生怕她在收发室老王面前再说点过格的话。其实就我俩的小九九,估计全所的人基本都了解了。我倒是不讨厌她,但肯定谈不上喜欢。看着她1米77的身高,对于我这个1米73的男孩来说,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有很大压力的。 另一名女同志叫金军宇,乍一听起来像个男孩子的名字,充满了阳刚之气,实则其实就是一个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听说她父亲是某团的团长,一直想要个男孩继承衣钵,但天不随人愿,生了个女孩,只好将女娃取名军宇,意为军中花木兰,只可惜此女子长的娇小怜人,实在和部队无缘,也没有名字中的气魄,首长无奈,只好在她军校毕业后把她安排到了503研究所工作。她长得一张团团的娃娃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似的闪着光,一说话一乐露出她那两颗兔子一样的门牙,所以我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兔子”,梳着马尾辫,显得活泼可爱。她性格开朗,敢说敢做,整天嘻嘻哈哈,没什么心眼。工作中任劳任怨,扫地、打热水、擦桌子基本上都是她的活儿。除此之外,她还掌管着档案室各个资料室以及保险柜的钥匙。她的业余爱好是自学会计,考了会计证好随时准备跳出这个大火坑,投身到祖国更需要她的地方去发光发热,可惜连考几年都是落榜,我们都劝她死了这份心吧,祖国还是认为503所档案室的工作比较适合她。但她对于会计这个神圣职业的热爱却丝毫不减。我对她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革命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平时叫我“领导”,我俨然成了档案室的“主任”,虽然说是内定的,组织上不承认,但我“领导”派头子还是有的。档案室就我们三个人,过的虽然乏味,但也悠闲自得。 我走进办公室。 “来啦!领导!”金军宇满脸笑容,呲着兔牙向我打了声招呼。 “嗯,签到了吗?”我问道。 “签了,领导。” 说完,小金低头继续写她的日报表。我则坐在办公桌前拿起了报纸,看看国家近期有什么重大新闻。那个扑腾蛾子此时也飞了进来,对金军宇说:“早啊!兔子!” “早!圈儿姐!”金军宇抬头回答道。 “对了!领导,圈儿姐,刚才所长来了一趟,给咱俩布置任务了!”小金说道。 “什么任务?”我俩异口同声的问道。 “领导说让我们把近几年的报纸整理出来,归档。” “领导这是看咱们三个太闲了,给咱们安排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兔子,你现在拿钥匙去把装报纸的屋子打开,先侦察一下‘敌情’,回来向我汇报。” 小金拿着钥匙跑了出去。 这时,王丽媛对我说:“你这领导当的不称职啊!对于革命工作要想在前,抢在前,这回让所长点咱们了,工作干得被动了不是。” “我这叫革命工作分轻重缓急,你思想觉悟太低,懂个啥!”我反驳她道。 “哎!话说回来,这任务可艰巨啊!我估计咱们仨咋的不得干一个月啊!”圈儿一边说一边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以前常有的事,我们档案室内部的“潜规则”。三天的活儿,慢慢悠悠的干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活儿,慢慢悠悠的干一个月。既干着不累,还可以让领导看到我们每天忙碌的身影。 我紧锁双眉,低头不语,“这个嘛......”之后,冲着王丽媛故意的眨了眨眼,说:“必须的!”“哈哈哈哈”说完,我们相视大笑。503所招来了我们这样的“青年骨干”,可算是倒霉到家了...... 这时,小金跑了回来。我问道:“多长时间?” 小金心领神会,说道:“得半年。” “咣当”一声,我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多少?”我没听错吧,从报到到现在,我们总共加在一起也没干过半年的活。 “半--年!”小金故意拉了个长音。 我迅速从地上起来,对小金说:“头前带路!”小金和我疾步走出办公室。 “圈儿!!”我大声喊道。 “来啦!”这只碎花扑腾蛾子紧跟着也飞了出来。 装旧报纸的屋子是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映入眼帘的是,堆了半屋子的旧报纸,上面落满了灰尘,平时这里根本不会有人进,也不知道领导突然抽什么风。“果然得需要半年啊!”我心中感慨道。我们进到屋子里,满屋子发霉报纸的味道,呛得她们两个直咳嗽。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半屋子报纸中有一半是一撂一撂捆好摞在地上的,有一多半是散装的,扔的满屋子都是。 “这,这,怎么回事?”我指着捆好的报纸和满地散装的报纸问小金道。 小金说:“捆好的报纸是在咱们交接前弄好的。” “那扔的满地都是的呢?”我问道。 “是咱们接手之后......” 我转过身,冲着王丽媛说:“圈儿!你不是负责各科室上交报纸的整理工作吗?给我个解释!” 王丽缓嘎巴了几下嘴,说道:“哎呀!这破报纸有啥好整理的嘛,各科室上交之后过段时间就卖给收废品的了!” “那也不至于满地都是吧!你在这屋里练天女散花来着?”我问她。 “哎呀!这不我每次收完报纸下楼想找小金开门嘛,有时候小金又不在,门也打不开,我就......我就顺底下的门缝把报纸给塞进去了.......” “回回小金都不在?”我又问道。 “后来不就......习惯了嘛。”圈儿低着头回答道。这一问一答,给我答的是哑口无言。 “整吧!整吧!反正咱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无奈的挥了挥手,抱怨道。 从此以后,我们三个人的工作就是整天埋在报纸堆里忙活,这回算是有活儿干了。按照我们档案室的“潜规则”,小金说:“慢慢干呗,着什么急嘛。” 圈儿说:“兔子说的对!就这活儿,咋的不得干半年啊!” 最后由我进行总结性发言,“必须的嘛!” “哈哈哈哈......”。屋子里回响起我们爽朗的笑声。 就这样,我们三个以这样的“工作方针”慢慢悠悠的干了半个多月,在我的正确领导下,还算是初见成效。 “你看看人家前辈同志们,活儿干的多立整!你再看看咱干这的狗糟活儿!”我一边整理着报纸一边讽刺王丽媛。 “行了啊!差不多得了!你这几天没干别的,净埋汰我了!这不也有你这个当领导的检查监督不到位的责任吗!”王丽媛不耐烦的说道。 嗯?在交接前的报纸捆里,有一捆压在最下面的报纸颜色暗黄,和其他的报纸有着明显的颜色差,一看就是年代特别久远,我把这捆报纸从最下面抽了出来,嚯!一层灰!我掸了掸上面的尘土,看了一眼年份,1980年!1980年的报纸!还留着当宝呢! “圈儿!咱们所报纸上交之后几年处理一次?”我问道。 “两年到三年,怎么了?”王丽媛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这捆报纸你见过没?”我问她。 “领导啊,不瞒你说,这个屋子我自从参加工作就没怎么进来过,你问我,我肯定是没见过。” 我想了想,也是,问她也是白问。我心想:那么按照圈儿所说的,这捆报纸早就应该被处理掉了,怎么留到了现在?要说圈儿这种马大哈忘了处理实属正常,这应该是以前档案室的前辈留下的,肯定不会是忘记处理了,是故意留下的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开看看!我把捆报纸的绳子解开,随便抽出一份,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民日报,我又连着抽了几份,上面刊登的几乎都是那个年代国家发生大事小情和中央领导人在各种会议上的讲话内容和指示精神,没什么特殊。翻着翻着,我发现在这捆1980年的旧报纸里面,夹着一封信,看信封已经严重发黄,估计夹在里面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四张8分的邮票,上面盖着黑色的邮戳,邮戳的日期是1981年2月5日,信封上收信人一栏写着01579095闫,收,之后是一个红色长方形的大戳,盖着“查无此人”,回执日期写着“1988年7月22日”,寄信人地址一栏写着503,哦!明白了,寄信人应该是当年503所的一名工作人员,收信人一栏写的很奇怪,01579095是什么意思?闫,应该是这个单位一名姓闫的同志,信是写给他的,可能信邮到之后这名姓闫的同志已经调走了,或者就是写信的人把名字记错了,总之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单位没有姓闫的这个人,所以信被盖上了“查无此人”的红戳,又被退了回来,回执日期是1988年的7月22日,就是这么个情况。唉!好不容易这十几天终于看到除了报纸之外的其它东西了,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让我破解了,没劲透了。等等!日期!回执的日期是1988年7月22日!我再看看邮戳上的日期!1981年2月5日!!也就是说,这封信是1981年2月5日从503所邮出去的!1988年7月22日才被退回来!中间隔了八年!!怎么可能!查一个人怎么能用这么长的时间!是那边的工作人员忘记了?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机率几乎为零!本来我觉得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要不要拆开看看?私自拆开别人的信件是违法的,但时隔了这么多年应该过了法律追诉期了吧。看!不看!看!不看!我的心里一个劲儿的斗争。看!终于,我强烈的好奇心打败了那一丝对法律的畏惧。反正屋里就我们仨,我们三个不说就没人知道。想到这,我鼓足勇气,拿起旁边的裁纸刀,小心翼翼的划开信封的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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