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龙栖山(二)

在“龙栖山”这样的深山丛林中,乌蟒和毒蛇皆属十分常见的生物,但这条藏在树冠浓荫里的乌蟒,竟能在张口吞吐之际,就将一个成年男子吸上半空,直看得我和杨于胜两人心寒股栗,肝胆惧裂,奈何手中没有枪械,砍 山 刀又够不到那么远,所以无从下手相救。

眼睁睁看着那条乌蟒张口吸住了老四,就势探首下来,将其囫囵个儿的吞入腹中,蟒身顿时隆起一个人形。虽然老四手里拎着砍 刀,但是突然遇袭,思想上毫无防备,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股腥风卷住。有道是,力从地起,老四的双脚离了地面,虚身凌空,头上脚下,毫无挣扎反抗的余地,立刻被活生生吸入蟒腹。

走在后面的雇佣兵也发现了这条巨蟒,步枪、机枪齐发,瞬间就将乌蟒从外到里开了膛。那条巨蟒,吞人吞得太狠,刚开始还未发觉自己已经腹破肠穿,直到被子弹射穿腹底,打出了十几米长的一条豁口,才知大势不好,盘在老树上垂死挣扎翻滚。

这些情形,全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还不等我和老杨回过神来,老四就像个血葫芦似的,从头到脚裹满了黏液,在那条开膛破肚的乌蟒腹中掉落下来。

我和杨于胜见老四从半空中坠下,都同时惊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接又哪里接得住,那一百七八十斤的大活人,加上下坠的势头,就跟投下来一颗炸弹似的,老四倒撞在我俩身上,立刻砸了个人仰马翻,滚作一堆摔倒在地。

而那条缠绕在树根上的乌蟒,也因腹破血尽而亡,尸体从高处滑落,我见势不妙,猛的向右一滚,躲开了死蟒,再看老四,发现他摔下来跌得着实不轻,而且那乌蟒腹中分泌的消化液极浓,此人虽然身体健壮,又是解救迅速,但周身上下皮肉多处已经腐溃,脸上五官都不全了。

杨于胜见他这副模样,顾不上自身疼痛,忙把他扶起来,关切的问道:“老四,你没事吧?”

我查看了一下老四的伤势,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竟然软如烂瓜一般,毛发尽脱,一碰鼻子,鼻子也随手掉了下来,便摇头道:“都成这德性了,能没事吗?”我想尽快招呼后边的人跟上来,倘若让索菲的雇佣兵立刻施救,说不定还能给老四保住性命,于是立刻晃亮了一枚信号烛,抬手向高处抛去。

谁知暗红色的烟火一亮,顿时将附近的树丛里照得通明,就见周围的树窟和岩洞内尘起如雾,正有无数条目似电闪、口吐歧舌的大蟒,皆是如水桶般粗细,其长度不知几何,纷纷从蟒穴中游出,在树上纵横交错,旋绕而下。

我和杨于胜二人心中叫苦不迭,刚刚亲眼看到被乌蟒吞下的老四是怎样一副惨状,哪里还敢停留,脑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只喊了声:“快跑!”,我二人扭头就向回逃,而那数十条大蟒则在后穷追不舍。虽然深谷丛林中植物茂密,地形复杂,使得大蟒的势头稍失,可是人在其中,同样也跑不快。我和老杨狂奔出去百十步,慌忙中也来不及仔细看路,见到能容身的地方,就没命地逃过去。身上的衣服不知被刮开了多少口子,移动的速度也被迫减慢下来。只听得身后巨蟒来势如风,撞得树干和泥土纷纷作响,距离越拉越近。

我眼见难以逃脱,只好喊住杨于胜,各自握紧了手中的砍 山 刀,背后倚住一棵老树,准备以性命相搏,恰在这命悬一线之时,突然从树后呼啸着喷出两道火舌。一波接一波的熊熊烈火,犹如所向披靡的火焰神,肆意施展着它的狰狞与狂暴。火焰所到之处连空气和泥土都被点着了,灼热的气流使人为之窒息。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跟在后面的索菲众人,在看到信号棒发出的光亮后迅速赶来接应,看见前方有乌蟒出没,便用携带的火 焰 喷 射 器施以攻击。巨蟒虽是皮糙肉厚,但哪里抵挡得住烈焰焚烧,不是被当场烧成焦碳,便是逃窜得无影无踪了。

索菲发现在前边探路的六人中少了一个,知道必是遭遇了不测。他顾不上多问,立即打了一声呼哨,招呼手下一众武装人员,以火 焰 喷 射 器开路,散成扇形在深谷中向前推进,没多久便找到了横尸就地的老四。众人见老四死状之惨,又听我和杨于胜说明了经过,都觉不寒而栗。

索菲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狐,只见青狐面沉似水,一语皆无。索菲赔上一个十分抱歉的表情,心中暗想:还好死的不是她的那个相好,要不然就托大了!随后命人就地焚化了尸体,挖坑埋了灰烬。等处理完了老四的尸体,天色开始阴沉起来,众人不敢过多耽搁,又继续动身向山谷深处前进。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索菲没有再派人到前头探路,而是全伙结队在密林之中行进。这时山谷深涧中的岔口渐多,绵延起伏的山脉都被原始丛林覆盖。由于各种大型植物几乎侵略性的生长,使山体地层中开裂的深隙极多,形成的沟壑纵横交错,错落分布得犹如蜘蛛网一般。内部同样生满了大量的蔓生植物,在加上大小不一的溶洞,构成了一个多重的绿色迷宫。即便索菲手中持有详细的地形图,走到深处也很容易使人迷路。

索菲看着地形图,又用罗盘加以参照,看准了一个方向,向众人招了招手,我和青狐等人紧跟在后面。众人跟着索菲,在丛林中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有个雇佣兵发现在一片黑绿色的积水中,露出一条死人胳膊。那名雇佣兵大概是个战场上的老油条,见了死尸必要搜刮一番,想看看尸身上有没有手表一类值钱的东西,于是走上前用力去拽,从死水中拖出湿淋淋一具死尸。那尸体俯身向下,翻过来之后,露出黑呼呼一张脸孔。在穿过的太阳光束照射下,可以看到那张脸上的皮肉完全枯萎塌陷,呈现乌黑的深酱色,形同一具在沙漠中脱水而亡的干尸,而且嘴巴大张,眼窝深陷,兀自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的面容,周身衣物都已消烂没了,不知死了多少年月,也判断不出身份来历。

那名雇佣兵翻看过尸体后,发现没有油水可捞,大失所望,骂了句英文,把尸体往水里一甩,又跟上了队伍。

青狐表情凝重,把嘴贴近我的耳边低声耳语道:“小心!那个人中了蛊毒!”

我听完大吃一惊!低声问青狐:“你怎么知道?”

青狐用下巴指了指那名雇佣兵,意思是,你自己看。

我偷眼观望,就见那名雇佣兵面如白纸,神色恍惚,眼中枯黄如蜡,脸形也比先前明显瘦了许多,嘴里叽叽咕咕似是有声。在旁冷眼这么一看,觉得此人竟与水中那具干尸有几分相似,都和从鬼门关里爬出的恶鬼一样。

索菲走在队伍前面,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变化。我预感到将要有事发生,便招呼我们的人远离那名雇佣兵。只见那个人低着头,走着走着,突然扑向前面的雇佣兵,用双手死死的扣住前面人的脖子,张开大嘴,冲着他的脸就是一口!前面那人毫无防备,惨叫了一声!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其余的人全都惊得呆了,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前面那名雇佣兵猝然受制,疼得四肢一阵抽搐,在挣扎之际,手中拎的步枪也走了火,一排子弹横扫出去,立时撂倒了身边几个同伴。其中一颗子弹,击中了一名雇佣兵身后背负的火 焰 喷 射 器燃料罐,当即发生了爆炸,“轰”的一声,火球乱蹿,周围躲闪不及之人,都被熊熊烈焰卷住。那具被引爆的火 焰 喷 射 器燃料罐,立刻将距离较近的几个武装人员吞没,连同青狐的两个手下,都被烧成了一团团火球。这种军用燃料剂的燃烧性能极强,一旦烧起来,怎么扑都扑不灭,而且被火焰裹住的人又不能立刻就死,惨叫哀嚎声中,拼命在地上滚动挣扎。

索菲见此情景,气得大骂道:“FUCK!”,之后冲着一名俄国雇佣兵“白熊”打了个手势。

“白熊”是他的绰号,真实姓名不得而知。听说他曾经受过酷刑,舌头被人割去了多半截,所以总是沉默无声。这个俄国佬具有典型的俄罗斯人血统,大约一米九零的个头,生得膀大腰圆,心狠手辣。也许是他不幸的经历,从而形成了一副屠夫般残忍的嗜血性格。他举起步枪,将满身是火的几个人一一击毙,每一枪都是射在头颅上穿过。连杀数人的整个过程中,没有半分迟疑,下手又狠又准,脸上毫无表情,就如同苏联制造的重型机械一样,“精确”而又“冷酷”。

我和杨于胜等人在旁看了个满眼,无不心中生寒。我怕身旁的王丽媛看了之后害怕,再吓出病来,到时候产生心里阴影就坏了,便想把她的身子扭转过去。但见她两眼死死的盯着被火焚烧的尸体,目光从容而坚定,像是在看篝火燃烧一般淡定。经历了这么多,王丽媛的心智竟变得如此坚强,逐渐从一名女大学生蜕变成一名战士,真是令人佩服!

一阵枪声过后,丛林深处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事情完全出乎索菲的意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先后折了几名战士。自从他出道以来,还从未遇上过如此重大的挫折。此刻那剩下的十几个武装人员,都上前动手掩埋被烧成焦炭的同伴尸体,我和杨于胜也把自己人的尸体掩埋了。

众人忙完后,欲到河边清洗粘在手上的血迹和尸炭。就听不远处的索菲没好气的大声喊道:“SHIT!一群废物!远离那条河!”

众人仔细一看河水,忍不住又是一片惊呼,水底都是密密麻麻的吸盘,蠕动着无数的水蛭!

这种水蛭我在侦察兵训练教材中见过,所以认得,它们被称为“蛭母”,在低热带雨林的暗河里才能生存,习惯寄生在腐尸死鱼体内,蛭母最初附在什么活物身上,就可生得与那活物一般大小,产卵则大多都是普通的水蛭,蛭母周身上下满是吸血肉盘,异于常类,数量众多时,能在一瞬间吸干一个成年人身上的血液。就见水里起起伏伏的尽是这些水蛭,母体大得出奇,背带黄斑酷似人眼,腹部色如枯叶,生有无数个吸盘。众人看的真切,不由得肝胆俱裂,头皮发麻。像这样的丛林中水蛭数量极多,而且生命力极其顽强。那帮雇佣兵也都知道它的厉害,全部都远离了河水,只要不接近水面,就会安全很多。

索菲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对刚才所发生的事前因后果分析了一番,隐隐觉得不妙,心想:“看来我对这次行动的困难程度估计不足......难不成那传说是真的?依此推断,那些扑朔迷离的东方传言很有可能都是真的,要想在深山里搜寻遗弃了多年的“亡灵隧道”,除了要面临复杂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外,还要对付中国古人留下的蛊毒,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索菲正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我身旁的老三忽然一阵猛烈地咳嗽,连吐了几大口黑水出来,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竟已是眼中带焦黄带有血丝。这个老三是个蟑头鼠目的瘦小汉子,他为人精细伶俐。不过即便加入狐灵,却始终胆气不壮,刚才看到三个老伙计一个被蟒吞了,两个被火烧死,均落得如此下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心神俱乱。

我见了他的样子,顿感一股寒气直透当胸,刚想上前扶住老三,只听得身后的索菲喊了一句:“别动!”与此同时,一枪打爆了老三的脑袋。

众人见了索菲的举动,都吃惊非小,只有青狐面色铁青,冷冷的说道:“老三中了蛊毒,谁要是碰了他,也会中毒!”

才这么一段时间,竟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众人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就连那些嗜血成性的雇佣兵,也感到身体阵阵发冷。说白了,他们为的是钱,命都没了要钱还有何用。几名雇佣兵面现难色,皆有退却之意,被索菲发现,他用毒蛇般的眼神盯住他们,恶狠狠的说道:“想走?我并不反对,但是你们要想清楚,跟着我继续走还是自己在这原始森林里兜圈子,哪一个生存的机率更大!而且......现在你们退出,一分钱都拿不到!”说完,索菲独自向密林深处走去,其他的雇佣兵都跟了过去,那几人互相看了看,可能是觉得索菲说的话有道理,也只好硬着头皮随着大部队继续前进......

正走得发慌之际,忽见前边又有一条近十米长,约有数吨之重的巨鳄,露出满口密布的尖利牙齿,横趴在路上一动不动,它猛然被探脚步声所惊醒,但并没有发出攻击,而是“哗啦”一声扭动笨拙的躯体,顺势蹿入了芦苇丛的深处,听声音是去得远了。索菲提醒众人,不要离芦苇丛太近了,免得被潜伏的鳄鱼一口咬住拖入泥沼。

可这时俄国人“白熊”却突然停下脚步,拨了拨巨鳄刚才爬过的地方,撞碎了一层枯木,厚厚的泥土和青苔下,暴露出大片水泥层面,他又接连挖开几处地面,也都是如此,看起来一直延伸到沼泽深处。俄国人白熊似乎觉得这很不寻常,他那张本就冷漠的脸上,又笼起了一层阴云。

“发现什么了?白熊。”索菲来到近前问道。

那俄国人白熊闻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索菲,随即用匕首划着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众人到近前一看,见只是三个英文字母“Ayx”,俱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个人名吗?”

我心想:Ayx?英文词语中有这个单词吗?我看了眼身旁大学毕业的王丽媛,王丽媛也直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个单词。

“Ayx是俄文,在俄语中的意思是“幽灵”。这里应该就是‘亡灵隧道’的入口了。哼哼!终于让我找到了,被世界遗忘的隧道!”索菲得意的高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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