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层是倒置的。
众人从树洞跌入青铜穹顶，脚下星河图在青砖地面流转。
二十八星宿方位各立着人面铜灯，灯芯竟是正在燃烧的干缩婴儿。
易沉眉心的朱砂印突然灼烧起来，星河图中紫微垣位置浮现血色井口。
“坎阴离阳，星陨为井。”游开钰用手比划着，丈量星图间距：“这是初代方丈手札里提过的阴阳锁龙局。”
游开钰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钉住井沿。
钱币接触青砖的瞬间，井口喷出墨绿毒雾，雾中浮现费心狰狞的脸：“钥匙孔在井底，但你们敢跳吗？”
“是蜃气幻象。”玉佩老叟提醒道：“看东北角天船星位。” 易沉耳后的妖花残瓣突然飞向某盏铜灯。
游开钰用剑尖挑开灯座，露出刻满人脸的青铜转轮。
曹墨东倒吸冷气：“百相枢机！墨家失传的千心锁！”
转轮上九张人脸竟与费心家族画像神似。
游开钰按住其中生有树瘤的面孔：“费家世代用血脉温养机关，看来……” “让老夫来吧。”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智云禅师？！”
众人惊愕，智云禅师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过来了？这也太离奇，太诡异了吧？难道这一切都是虚境？
浑身缠满树脂的智云禅师，竟踉跄着跟来，袈裟下伸出树根状的触手：“老衲体内……有费心的分魂……”
老和尚枯手插入转轮，机械齿轮开始飞转。
星河图突然塌陷，众人坠入冰冷井水。
等游开钰爬上岸，发现身处巨大的青铜腹腔……整座青竹寺地下竟是空心机械，无数青铜手臂托举着三百童子的冰棺。 “子午炼傀阵。”
游开钰抚摸冰棺上的饕餮纹：“用三百活人生辰对应周天星斗，原来费家百年间一直在……” 地面突然亮起血色经络，冰棺中的童子齐齐睁眼。
易沉突然痛苦跪地，他身上的梵文正在转移至冰棺表面。
玉佩老叟急道：“快找阵眼！他在抽离树心之力！”
游开钰踏着青铜手臂跃至中枢控制台，台上青铜鼎刻着诡异祷文： “以月为皿，盛魂于戌；七杀照命，偷天换柱”
鼎内积水中漂浮着半张人皮，游开钰用剑挑起细看……竟是费心年轻时的面皮，边缘还粘着智空禅师的血迹。
“原来如此！”游开钰突然高喊：“费家每代长子都在用高僧金身续命！”
他指向冰棺群中的特殊棺椁，里面赫然是历代青竹寺高僧的尸身，每具胸口都插着青铜命签。 易沉突然挣开众人冲向控制台，树根刺入鼎中祷文。
整座机械巨巢开始震动，冰棺中的童子集体唱诵起古老咒语。
游开钰瞳孔骤缩……那些孩童口型与费心完全一致。
“他们在用三百声带共鸣启动机关！”玉佩老叟化为青光没入游开钰眉心：“用你的残蝉灵觉找音律缺口！”
游开钰闭目凝神，耳中涌入铺天盖地的诵经声。
当某个沙弥嗓音突然走调的刹那，他甩出银针击碎对应的冰棺。
连锁反应引发雪崩式坍塌，众人随着破碎的青铜构件坠向深渊。
第六层是活的。
血肉组成的甬道在规律收缩，墙面上凸起的人脸发出婴儿啼哭。易沉身上的梵文自动排列成地图，显示前方有处发光腔室。
“是树塔的心脏。”游开钰的双掌差点被其吞没：“这些血肉在解析我们的功法！”
游开钰斩开肉瘤，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齿轮。他忽然明白整座遗迹的本质……上古巫祝将妖树与机械融合，创造出能够吞噬文明的自愈兵器。费心家族不过是后来寄生的癌细胞。
腔室内矗立着九面棱镜，中央悬浮着半颗仍在跳动的青铜心脏。
当游开钰伸手触碰时，棱镜突然投射出费家百年秘史：
洪武年间，费听海从青铜心脏刮取碎屑融入血脉； 万历夜半，费长房剜取高僧舍利嵌入心脏缺口； 二十年前，费心发现唯有药人童子能承受完整树心……
“该结束了。”游开钰将妖兽内丹按进心脏缺口。
易沉突然发出非人尖啸，周身树根与青铜心脏产生共鸣。
在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中，曹墨东看到惊悚一幕——少年背后浮现出初代方丈的虚影，正在将青铜命签刺入自己魂魄。
青竹山又来了一帮不速之客，龙虎山天师，正在作法开道，剑斩九重冰障。
此时的游开钰正被困在青铜心脏的记忆洪流里。
他看到八百年前那个暴雨夜……初代方丈明觉大师跪在青铜心脏前，将半块玉佩插入自己天灵盖。无数青铜细丝从心脏刺入老僧七窍，血淋淋的魂魄被撕成两半。
“原来如此！”游开钰在识海里怒吼，“你根本不是阵灵，是当年主动与妖树融合的明觉分魂！”
玉佩老叟的笑声震得记忆空间龟裂：“若非借你之手重聚魂魄，老夫怎能……”
话音未落，外界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张天师的五雷正法劈开了血肉甬道。
现实中的青铜心脏已膨胀至房屋大小，易沉被包裹在青铜血管织成的茧中。
曹墨东的双臂已经麻木，正在极力阻挡龙虎山众人：“这是青竹寺私产，天师莫要越界！”
“私产？”紫袍道人甩出缚妖索缠住心脏：“三百年前我派玄微真人镇压妖树时，青竹寺还没…… ”
游开钰突然破茧而出，手中玉佩与天师剑相撞迸发星火。
张天师暴退三步，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眉心新生的青铜竖瞳：“你竟敢融合树心！”
“你错了。”游开钰的声音重叠着明觉大师的梵音：“是树心在融合我们所有人。”
他脚下的青铜地面突然翻涌，显出骇人真相……整座遗迹下方沉睡着覆盖半州之地的巨型青铜树，此刻根系正顺着龙脉急速蔓延。
曹墨**然咳出青铜碎屑，一种奇异的东西竟在体内生长。他惨笑着撕开衣襟，胸口浮现与易沉同款的树形胎记：“从进入树塔那刻，我们就是妖树新生的芽孢。”
龙虎山众人突然集体结印，道袍下伸出青铜手臂。
张天师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费心家族特有的树瘤纹路：“你以为费家为何能传承百年？每个被吞噬的天师都是新枝桠！”
游开钰的竖瞳看破虚妄，青铜心脏内部浮现三重环状秘锁。他想起智空禅师临终时说的“阴阳井”，突然抓住曹墨东刺来的青铜手臂：“坎离位！”
两人撞向心脏西侧的青铜凸起。暗格弹开的刹那，游开钰看到改变战局的真相……三枚旋转的青铜钱币，正是他从小佩戴的护身符，边缘铭文与玉佩完全一致。
“原来我才是钥匙！”游开钰将铜钱按入凹槽。
心脏轰然开裂，八百年前的明觉大师完整魂魄飘然而出，与分魂老叟展开吞噬厮杀。
易沉突然破茧跃起，树根缠绕住游开钰与张天师：“大哥，还记得残蝉灵觉怎么来的吗？”
他指尖绽开的妖花里，浮现游开钰前世记忆……暴雨中为明觉大师撑伞的小道童，被老僧亲手植入青铜蝉卵。
一切都是因果，天理循环。
“残蝉可能是妖树的天敌。”易沉将手插进自己心口，挖出翡翠般的树心髓液：“现在该反噬了。”
青竹山飘着翡翠色的雪。 暴走的青铜树根掀翻十八座山峰，齿轮状雷霆在云层滚动。
游开钰站在主根脉轮上，残蝉灵觉让他看见三个时空重叠的景象： 前世的自己正被明觉大师植入蝉卵； 二十岁的曹墨东与智空月下对弈； 费心家族祠堂里，三百童子魂灯同时爆裂；
……
“原来这就是青铜树窥见的因果海。”游开钰左眼流下青铜液，右眼淌出血泪，脚下突然传来智空禅师的声音：“施主，老衲的袈裟可还合身？”
游开钰震惊低头，僧袍不知何时变成智空当年的血衣。破损的衣襟里飘出点点金芒，竟是老和尚毕生修为凝成的梵文舍利。
“师兄用闭口禅守魂二十年，等的就是此刻。”智云禅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老僧半身已化为青铜树，手中却托着盏琉璃心灯：“青竹寺从来不在山上，在这里……”
灯焰暴涨，照出惊世真相：整座寺庙竟是初代方丈用妖树枝条编成的活笼，每一块砖瓦都封存着高僧魂魄。此刻三百沙弥魂灵正从废墟升起，在暴风雪中结成地藏经全文。
龙虎山众人突然集体兵解，魂魄化为锁链缠住青铜树主干。
张天师残魂对游开钰颔首微笑：“原来我派百年剿妖，不过是为今日赎罪……”
最粗壮的树根突然裂开，露出费心与妖树核心融合的本体。
游开钰抛出青铜钱币，智空禅师的金身突然从钱眼浮现，用最后的佛光禁锢住了费心，随后双双消失不见。
“就是现在！”易沉尖叫着撞向树心，胸口树纹绽放，竟与游开钰的残蝉灵觉产生共鸣。当蝉鸣与树啸达到同频时，明觉大师的玉佩轰然炸裂。
时空在刹那间静止，游开钰仿佛清晰看见： 自己把半颗树心埋进青竹寺废墟，新生嫩芽长成挂满青铜铃的小树；
曹墨东带着木化的身躯正在云游四海……
当翡翠雪停止时，游开钰已经在青竹山的山脚了，身旁依然跟着易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仿佛从梦景中醒来，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不过，怀中揣着智空禅师的破碎袈裟，却是真实存在的。
青竹寺已经不存在了，曹墨东、芮思蔚、老金，智云禅师，还有那些沙弥，鲜活的生命，就此而终。
费心？还有那两位护法？
易沉也情绪低落，不再言语，手里紧紧攥着几枚沾满香灰的银元。
脚下面踩着的土地，才是实在的。
禺泽盟算是彻彻底底的不复存在了，是天意？还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阴阳古井映幽光，青铜旧劫韵犹藏。
妖树已除尘事定，因果循环意未央。
见铃忆寺情难逝，心魔乍起意彷徨。
蝉鸣入耳喧嚣静，且向禅机觅慧方。
游开钰轻声念道，心情沉重，又朝青竹山方向默哀了几分钟，然后才带着易沉离开。
回到沙城天南路十六号游宅，游开钰解除了画地为牢的禁锢，还好没有人敢来尝试。不过，脚板才刚刚落屋，就见崔凡辉急急的跑了过来，还大声喊道：“游少，出大事了！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我城里城外都没有找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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