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血色黎明

夜幕深沉,如墨般浓重。围绕着药厂的雾气才刚刚消散,清冷的月光便无情地洒落下来,将满地的狼藉照得清清楚楚。

游开钰悄无声息地伏在矮墙之后,耳廓紧紧贴住地面,那隐隐传来的枪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顺着泥土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他迅速判断出:东北方向三十米处,至少有六名鬼子,正相互交替掩护着,小心翼翼地向药厂的侧门逼近。

此时,崔凡辉猫着腰,脚步轻盈地靠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萧天龙带来的人全牺牲了,鬼子现在还剩二十多个,火力相当凶猛,清一色的德制MP18冲锋&枪。”

游开钰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远处,鬼子的指挥官正用手势熟练地比划着战术,那藏在钢盔下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凶光。

他缓缓地端起那支水连珠步枪,将枪管稳稳地架在砖缝之间。原本轻轻吹拂的夜风,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极为轻缓,几乎停滞。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鬼子指挥官的钢盔猛地向后仰去,一股血雾在清冷的月光下瞬间绽放开来。

鬼子们反应极快,瞬间趴在地上,疯狂地扣动扳机,枪口喷射出的子弹如同暴雨一般,擦着游开钰藏身的矮墙飞过,溅起一串串火星。

“动手!”游开钰一声厉喝,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四周。

刹那间,二十道黑影从药厂的废墟中如鬼魅般暴起。

崔凡辉带着五名队员,紧贴着地面快速冲了出去,手中的伯格曼冲锋&枪不断喷吐着火舌,两名鬼子刚一转身,就被精准地撂倒在地。

剩余的鬼子迅速背靠背结成圆阵,密集的子弹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张死亡火网。

游开钰灵活地翻滚到一台废弃的碾药机后面,呼啸的子弹追着他的脚跟钻进泥土。他猛地拽开机匣,滚烫的铜壳“叮叮当当”地弹跳而出——枪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了。

三十米开外,一名鬼子正手忙脚乱地往弹匣里压子弹,钢盔的带子松了,露出半张年轻却满是惊恐的脸。

游开钰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就在这时,那鬼子突然浑身一颤,胸口赫然透出半截明晃晃的刀尖。

突然,药库方向传来木板断裂的清脆声响。

游开钰心头猛地一紧,暗道不好——刘振明还藏在药库里面!他刚一跃起身,一阵剧痛从左肋处炸开。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正从弹孔中汩汩地往外冒。

十步之外,一名鬼子狙击手从瓦砾堆里探出了枪管……

“游少!”崔凡辉怒吼着扑了过来,然而,MP18冲锋&枪的子弹却抢先一步击中了他的肩膀。

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狙击手的第二枪打了个空。

游开钰咬着牙,往自己身上的穴位点了两下,然后撕开衣襟紧紧地扎住伤口,染血的指尖摸到了腰间的炸雷。他死死地盯着狙击手藏身的方位,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崔凡辉,给我打一发照明弹!”

随着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那耀眼的光芒映照下,游开钰抡圆了手臂,奋力掷出炸雷。

剧烈的爆炸产生的气浪,瞬间掀翻了半堵砖墙,那名狙击手惨叫着被抛向空中。

烟尘还未完全散去,游开钰已经强忍着伤痛,冲进了药库。

刘振明正紧张地藏在药柜后面,怀里紧紧抱着那珍贵的枯木丹匣子。在柜子的另一侧,最后一名鬼子正往枪里装填子弹,看到游开钰闯了进来,竟然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八……嘎!”他用生硬的语言吐出这两个字,缓缓地抬起了枪口。

然而,游开钰的动作比子弹更快。

他一记凶狠的勾拳,狠狠地砸在鬼子的下巴上,瞬间将其下巴砸碎。

与此同时,他迅速旋身夺过鬼子手中的枪,紧接着用枪托狠狠砸在鬼子的太阳穴上。

在颅骨碎裂的沉闷声响中,游开钰喘着粗气,看向窗外——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崔凡辉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挪了进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全歼了。”

游开钰望向满地的弹壳,目光突然被死去的狙击手怀里露出的一角地图所吸引。他弯腰将地图扯了出来,瞳孔骤然紧缩——那是一张标着红圈的游家湾全貌图,村口还画着一个阴森的骷髅标志。

“通知所有人……”他擦掉地图上的血渍,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的坚冰,“天亮前必须赶到游家湾。”

游开钰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碾过那片焦黑的土地,每踏出一步,都扬起细微的血沙。

他缓缓蹲下身,恰在此时,月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硝烟,洒落在萧天龙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这位向来以勇猛无畏闻名的稽查队长,此刻犹如一面破碎不堪的旗帜,瘫倒在地。

他左胸那狰狞的弹孔,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殷红的血泡,生命的气息正从他体内迅速流逝。

“还有脉搏!”游开钰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萧天龙冰凉的手腕处,刹那间,他感觉指腹触碰到一丝金属的凉意。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萧天龙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襟,只见其腰间还挂着那只金属医疗盒,盒盖之上缠绕着已经凝固的血丝,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当担架匆匆冲进药厂时,手术室里的煤油灯突然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似乎在为这场与死神的较量助威。

游开钰全神贯注,用镊子稳稳地夹出第五块弹片。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碗坠地的声响。

他转头望去,只见刘振明伫立在门框的阴影之中,手中怀表的链子还在轻轻晃动,怀表玻璃表盖下,那女子的相片正对着手术台,女子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凄美。

“他不能死……”刘振明的声音仿佛是从一只密封的铁皮罐头里传出来的,干涩而沉闷,“至少,不能现在死!”

黎明前的黑暗,如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笼罩着鞍山垭口。

崔凡辉静静地伏在岩石后方,手中的望远镜清晰地映出日军钢盔那冰冷的反光。

那些小鬼子此刻就像一群受伤后困兽犹斗的狼,在狭窄逼仄的山道上挤作一团,显得慌乱而又狼狈。

“给老子卡死这隘口!”崔凡辉压低声音,朝身后的队员比划着战术手势。

紧接着,二十支伯格曼冲锋&枪同时拉动枪栓,那整齐而又清脆的声响,瞬间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乌鸦,鸟儿们扑腾着翅膀,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第一缕天光,宛如一把利剑,奋力刺破厚重的云层。

此时,萧天龙在一阵钻心的剧痛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游开钰正在一旁认真地清洗着那只金属医疗盒,随着清洗的动作,水盆里泛黄的照片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位梳着双髻的少女,手中拈着一朵娇艳的杏花,少女的眼角,一颗泪痣格外醒目,仔细看去,竟与刘振明怀表里的女子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个人。

“哐当”一声,手术刀重重地砸进托盘,打破了手术室里短暂的宁静。

刘振明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举枪对准了病床。

然而,刘振明却惊愕地发现,萧天龙那染满鲜血的手指,早已悄无声息地扣住了藏在绷带下的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她死的时候……”萧天龙的声音虚弱却又坚定,枪管稳稳地抵住刘振明颤抖的腕骨,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睛还望着家乡的方向。”

脸部受伤的年召彬一直躲在密林里,望着双龙场的方向,他不敢再回双龙场,也不敢再回药厂,他不敢赌,因为他已经输光了一切,再输下去,就只有老命一条,突然从密林深处,传出一阵轻微的狼的嗷呜声……

清晨,雾气弥漫,恰似灰白色的绸缎,轻柔却又缠绵地缠绕在药厂铁门那已然锈蚀的雕花之上。

文书欣伸出缠着绷带的左手,缓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栅栏门。手中伯格曼冲锋&枪的金属护木,紧紧硌着她掌心的旧茧,枪管中残留的丝丝余温,与山间弥漫的彻骨寒气,在她的指缝间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一种奇异的触感。

她沿着那破碎不堪的混凝土墙根,小心翼翼地缓慢移动着脚步。每向前踏出一步,都极为刻意地避开散落在地面上的玻璃药瓶。

那些装着磺胺制剂的棕色小瓶,在晨光的轻抚下,折射出宛如琥珀般的迷人光晕,然而此刻,它们却像一颗颗凝固的血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经历过的惨烈与伤痛。

双龙场外围,此刻正被诡异的寂静所笼罩,仿佛一片死寂的世界。

游开正单膝跪地,将那染满鲜血的刺刀缓缓插进面前焦黑的土地之中。

他的手掌青筋虬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与悲痛,轻轻抚过那新翻的泥土。

眼前,八十个坟茔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宛如一支沉默的军队,每个土堆之前,都倒插着半截刺刀,那断裂的刃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发出细碎而又微弱的呜咽声,似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歌。

游开正缓缓摘下那顶磨破了边的八角帽,在他的身后,三十七个乡民整齐划一地拉动汉阳造的枪栓,金属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瞬间惊飞了枯树上停歇着的最后一只乌鸦,那乌鸦扑腾着翅膀,消失在阴霾的天空中,只留下一片空旷与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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