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严寒似一只冷酷的巨兽,无情地肆虐着大地。
鹅毛般的雪片,如漫天飞舞的精灵,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日以继夜地纷纷扬扬洒落。
出山的官道不堪重负,被厚重的积雪生生压断,双龙场仿若一座孤岛,被彻底隔绝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与世隔绝。
此时,三大马帮——青龙帮、白虎帮、黑龙帮的人马,如同饥饿已久的恶狼,目露贪婪之光,将双龙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游开钰伫立在医馆二楼的窗前,凛冽的寒风透过窗缝,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轻轻呵出一口白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窗棂上迅速凝成霜花。
游开钰眯起双眼,神色凝重地凝视着远处马帮营地,默默数着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眉头越皱越紧——比昨日又多了七处。
青灰色的烟柱笔直地升腾在雪幕之中,恰似一柄柄寒光闪闪、刺向苍穹的利剑,透着无尽的压迫感。
“大哥,库存的黄连只够维持三天了。”易沉匆匆赶来,手中账簿被抖开,发出“哗哗”的声响。
突然,他轻咦一声,修长的手指指着账页边缘一处看似寻常的墨迹,面露疑惑:“奇怪了,这些马帮的货单,怎么都有‘虎爪’印记?”
游开钰闻言,目光立刻聚焦过去。
那印记形似虎爪,墨色中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暗红,仿佛是掺了鲜血一般。
他伸出指尖,轻轻抚过印记,刹那间,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原来墨迹未干时被人刻意抹过,仔细端详,底下竟还藏着一个极小的“七”字。
这一发现,让游开钰心中警铃大作,他预感,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窗外,马帮的小头目正肆意逞凶,一脚狠狠踹翻药商的推车。
原本摆放整齐的当归瞬间散落一地,冻硬的药根在雪地里翻滚,旋即被杂乱的马蹄无情践踏,转瞬便化作齑粉。
“每车药材十块银元过路费!”小头目扯着嗓子大声嘶吼,那蛮横的吼声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直直钻进窗缝,在屋内回荡。
次日拂晓,肆虐一夜的雪势终于稍有停歇。
游开钰立刻带人在场口支起桐油布棚,七盏特制的油灯高悬棚顶,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桐油布质地独特,透光却不透风,柔和的灯光倾洒而下,将棚内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药材最细微的纹理,也纤毫毕现。
“诸位药商听着!”游开钰猛地敲响铜锣,那清脆的锣声惊起檐上积雪,簌簌而落。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亮,字字掷地有声:“今日起,药材按‘七星分级法’定价……”
“天枢灯”下,上品当归通体金黄,宛如温润的美玉,其横切面的菊花纹清晰舒展,恰似秋日里肆意盛放的野菊,姿态优雅;
“天璇灯”前,川贝母那独特的“怀中抱月”特征,在特定角度灯光的映照下,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拥抱着一轮皎洁明月;
“摇光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劣质党参浸过明矾的痕迹在其照耀下无所遁形,呈现出诡异的蓝光,令人心生警惕;
“玉衡灯”斜照过去,马帮囤积的所谓“上等黄芪”瞬间现出原形——霉变的芯材在灯光中显露出蛛网般的黑丝,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马帮众人的脸色随着灯光的变幻而阴晴不定。
青龙帮的刀疤脸怒目圆睁,一把揪住身旁的药材贩子,暴跳如雷:“老子花大价钱买的黄芪,就这破玩意儿?”
与此同时,文书欣身着猩红斗篷,在洁白的雪地里格外夺目,恰似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佯装踉跄,故意撞向篝火堆,刹那间,发间银针寒光一闪,隐没在火光之中,无人察觉。
“大哥行行好。”她娇柔地开口,双手捧出粗陶碗,就在这时,腕间银镯突然滑落。
文书欣顺势弯腰拾镯,背篓里的益母草“恰好”倾洒而出,草根处沾着的黑膏落在热石上,瞬间腾起一股甜腻的白烟。
马帮汉子见状,瞳孔骤缩,满脸惊恐。
他下意识地用靴底碾碎草根,只见黑色胶质竟拉出蛛丝般的细线——这正是云贵高原特有的“断肠膏”,一种混了鸦片的毒饵。
当夜,万籁俱寂,游开钰独自来到地窖。
地窖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三十年陈皮上的霉斑在昏黄的油灯下,仿佛活物一般,微微蠕动。
游开钰轻轻拿起一块陈皮,蜂蜡裹上去的瞬间,陈皮竟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缕带着甜腥味的白烟袅袅升起。
易沉站在一旁,双手捧着账本,微微颤抖:“大哥,真要拿这个去换……”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两人瞬间噤声,屏气敛息。
借着地窖通气孔透进的微弱月光,他们清晰地看到——马帮暗哨的佩刀上,缠着的正是济世堂特制的止血布带,布带边缘还绣着一个极小的“七”字。
远处,被调包的“药材”正在马帮营帐中悄然燃烧,升起的烟雾带着奇异的甜香,恰似某种南疆邪术使用的迷烟,令人心生恐惧。
而济世堂老板递给马帮头目的药包上,赫然印着同样的血指纹,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午时分,阳光耀眼,积雪反射出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游开钰当众点燃那堆假药,熊熊火焰瞬间窜起三丈高。
被硫磺熏过的天麻在火中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若除夕的爆竹。
围观的药商们纷纷掩面后退,不仅是因为火焰的灼热,更是因为那腾起的烟雾中,隐约浮现出扭曲的人脸,阴森恐怖。
“自今日起,双龙场交易需遵《青石验药规》!”游开钰高声宣告,声如洪钟。
说罢,他猛地将紫铜药碾重重砸进雪堆,烧红的碾底烙在青石板上,“青石验药”四个篆字在雪地里冒着青烟,庄重而威严。
就在此时,马帮营地突然骚动起来,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
有人惊恐地指着天空——焚烧假药的烟雾在空中凝结不散,竟缓缓变幻,隐约形成一只黑虎的轮廓,对着青龙帮的旗帜张牙舞爪,龇牙咧嘴,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怒吼。
烈火吞噬假药堆的瞬间,异变陡生。
硫磺熏制的天麻在火中接连炸开,迸出的火星在空中诡异盘旋,竟逐渐凝成黑虎虚影。
围观人群吓得惊叫连连,纷纷后退。
而游开钰目光如炬,冷静沉着,反手掷出紫铜药碾。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烧红的碾底深深烙进青石板,篆字“青”的最后一笔突然崩裂,露出里面藏着的翡翠薄片。
碎片在火光的折射下,绽放出耀眼光芒,瞬间将黑虎虚影撕得粉碎。
雪地上,药商们的影子被拉长扭曲,竟隐隐组成“青石”二字,神秘而震撼。
济世堂后院,一声惨叫划破长空,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寒鸦。
治安署的队员们迅速踹开雕花木门,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济世堂老板正疯狂抓挠着胸口,原本光洁的皮肤上,爬满了从发霉陈皮里钻出的红丝菌,已然织出罂粟花纹,模样凄惨。
更骇人的是,在他枕下,赫然躺着一块虎爪令牌,背面刻着:“甲戌年腊月七日子时”,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血腥过往。
窗外雪地上,留下一串缠枝纹脚印,每隔七步,便出现一个深坑——那是文书欣银簪滴落的蛇毒,腐蚀出的梅花状痕迹,宛如一个个危险的陷阱。
水师公文的火漆印在晨光中透着妖异的光芒。
游开钰手持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翡翠碎屑,碎屑背面竟刻着微缩的药书残页,字迹工整,却又透着神秘。
易沉在一旁看着,突然按住游开钰的手腕,急切道:“看水印!”
游开钰定睛看去,透过光线,只见公文纸浆里嵌着无数虎爪帮令牌的碎末,而双龙纹的龙睛之处,竟是两粒鸦片膏凝成的黑珠,这一惊人发现,似乎预示着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阴谋即将浮出水面……
游开钰与易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震惊与凝重。
还未等他们从这惊人发现中缓过神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医馆外传来。
“海青!不好了!”游开扬慌慌张张地冲进屋,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外面……外面马帮的人打起来了!”
游开钰的心猛地一沉,他深知马帮之间的冲突一旦爆发,双龙场必将陷入血雨腥风,无辜百姓也会惨遭牵连。
他迅速将翡翠碎屑和公文收好,与易沉一同疾步走出医馆。
刚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只见街道上,青龙帮、白虎帮、黑龙帮的人马混战成一团,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回荡。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却瞬间被鲜血染红,地上已然积起了一滩滩血水,在惨白的雪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游开钰心急如焚,正欲冲上前去制止这场混乱,却被易沉一把拉住:“大哥,此时贸然进去,只怕我们也自身难保。这背后定有阴谋,我们得先搞清楚状况。”
游开钰咬了咬牙,强压下内心的焦急,目光迅速扫视着战场,试图找出这场冲突的***。
突然,他注意到一名白虎帮的喽啰,正趁着混乱,偷偷往一家药铺里搬运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
游开钰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这些麻袋里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低声对易沉说:“你看那边,跟我来。”
两人猫着腰,避开混战的人群,悄悄朝药铺靠近。
待那喽啰将麻袋搬进药铺,转身欲离开时,游开钰猛地冲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了暗处。
“说!麻袋里装的什么?”游开钰低声喝问,眼神冰冷如霜。
那喽啰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鸦片。有人暗中指使我们,把这些鸦片藏进药铺,然后散布消息,说是青龙帮干的,挑起我们马帮之间的争斗。”
游开钰与易沉闻言,心中大惊。
如此一来,这场马帮混战背后的阴谋已然清晰:有人蓄意挑起马帮内乱,意图浑水摸鱼,而这一切,恐怕都与济世堂、虎爪帮以及那神秘的公文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从镇子边缘传来。
游开钰和易沉转头望去,只见一团蘑菇云冲天而起,滚滚浓烟瞬间遮蔽了天空。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颤抖,房屋纷纷倒塌,碎石瓦砾四处飞溅。
百姓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哭声、喊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双龙场陷入了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不好,是双龙场火药库被炸了!”易沉惊呼道。
游开钰脸色阴沉如水,他深知,这是敌人的又一记狠招,想要彻底摧毁双龙场。
“走,去火药库!”他当机立断,带着易沉朝着爆炸地点奔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惨状:受伤的百姓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熊熊大火吞噬着房屋,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受惊的马匹四处狂奔,践踏着地上的尸体……
游开钰心中悲愤交加,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还双龙场一个太平。
终于,他们赶到了火药库。
此时,火药库已被炸成一片废墟,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游开钰在废墟中仔细搜寻着,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突然,他发现了一块烧焦的布片,上面隐隐约约绣着一个“七”字。
“又是这个‘七’字,看来这一切都与那个神秘的组织有关。”游开钰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易沉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大哥,我听说虎爪帮的老大有个外号叫‘七爷’,会不会……”
游开钰心中一凛,他立刻意识到,易沉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虎爪帮的“七爷”就是这场阴谋的主谋,那么事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
游开钰和易沉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新的危机又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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