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水银迷踪

暮色如同被打翻的墨汁,缓缓漫过海青学堂的雕花窗棂,将室内的一切都浸染成深浅不一的灰紫色。

汤歆荧垂眸整理着药材标本,手中那支鎏银点翠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簪头镶嵌的南洋珠在暮色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这簪子乃是汤家世代相传之物,据说那南洋珠有着感应毒素的神奇功效,平日里,汤歆荧总是将其小心呵护,轻易不肯示人。

她习惯性地用簪子轻轻拨弄着面前的当归标本,隔着鹿皮手套,将簪头抵在标本的叶脉上。

忽然,一声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传入耳中,汤歆荧的瞳孔猛地一缩。

眼前这株被标注为采自长白山雪线的木本植物,表面竟镀着一层极薄的水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汤歆荧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顺着叶脉纹路缓缓游走,当指尖停留在第三道分叉处时,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些看似自然生长的脉络走势,仔细端详之下,分明是照着人体手太阴肺经的穴位精心排布而成。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意识到,这绝不是普通的药材标本,背后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这时,标本柜的玻璃映出窗外晃动的黑影。

三个身着靛青短打的济世堂学徒,鬼鬼祟祟地缩着脖子,眼神警惕地四处张望。

他们怀里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裹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拖拽出蜿蜒曲折的痕迹,朝着江边码头的方向匆匆而去。

汤歆荧不动声色地将银簪别回乌木发簪丛中,指尖残留的凉意与周围弥漫的药香,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腐烂腥气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凝成一丝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悄然跟了上去。

夜色渐浓,汤歆荧尾随三人穿过弥漫着铁锈味的码头区。

旧皮鞋跟敲击在潮湿的木栈道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却很快被汹涌的浪涛声所淹没。

周围的环境愈发昏暗,只有远处零星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当第七个集装箱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撬开时,皎洁的月光如同银蛇般窜入逼仄的空间。

成排的“枯木丹”青花瓷罐整齐地排列在集装箱内,在银辉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汤歆荧屏住呼吸,用簪尖轻轻挑起罐口的封泥,瞳孔中瞬间倒映出密密麻麻的蜈蚣幼虫,它们在罐内蠕动着,令人不寒而栗。

而每个罐底都刻着鎏金的“七”字花纹,暗红的漆色里掺杂着人血特有的铁锈味,这与三个月前马帮账本上那个用血指印按出的符号如出一辙。

潮湿的江风突然灌入集装箱,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最外侧的瓷罐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喀嚓”声,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汤歆荧猛然转身,鎏银簪子如闪电般抵住身后人的咽喉。

然而,当月光照亮来人的脸庞时,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海青学堂失踪半月的看门师傅,此刻他浮肿的脖颈处,赫然爬着一条与瓷罐里如出一辙的金线蜈蚣,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汤歆荧的指尖在簪柄上微微发颤,却强自镇定。

看门师傅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脖颈处的蜈蚣突然昂首,毒牙上的黏液滴落在她手背,灼得皮肤泛起白烟。

她余光瞥见师傅腰间露出半截油纸包,正是济世堂学徒怀中相同的暗红色包装。

“章老七给了你多少好处?”汤歆荧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簪尖刺破师傅颈侧皮肤,渗出的血珠竟呈诡异的青黑色。

集装箱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她反手抓起身旁瓷罐,将封泥上的蜈蚣幼虫抖落在地。

这些毒虫遇风立刻膨胀,化作指甲盖大小的甲壳虫,张牙舞爪地扑向来人。

趁着混乱,汤歆荧迅速扯下师傅腰间的油纸包。

展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竟是半块发霉的人耳,耳骨上用朱砂画着与“七”字花纹同源的图腾。

她强忍着胃部翻涌,将油纸包塞进袖中,却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

转头望去,整排“枯木丹”瓷罐在蜈蚣毒液的侵蚀下寸寸崩解,露出里面暗格。

每个暗格里都蜷缩着昏迷的孩童,他们手腕脚踝缠着浸过药汁的布条,胸前挂着刻着“七”字的铜锁。

汤歆荧捂住嘴才没让惊叫溢出,这些孩子分明是海青学堂失踪的学生!

集装箱铁门突然被撞开,三个手持火把的黑衣人闯进来。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腰间玉佩与游开钰从密室带出的残片竟能拼合。

“不愧是游开钰的媳妇。”面具人声音经过特制铜管变调,带着金属的嗡鸣,“可惜太聪明的女人,往往活不长。”

汤歆荧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凉的铁壁。

她瞥见墙角散落的水银镀层碎片,突然抓起一把撒向火把。

燃烧的水银瞬间爆发出刺目强光,整个集装箱陷入一片雪白。

在黑衣人短暂失明的间隙,她摸到暗格里孩童脖颈处的药布——这分明是用曼陀罗与罂粟熬制的迷魂散!

“你们用孩子试药!”汤歆荧的怒吼在集装箱内回荡。

她迅速扯下几条药布,浸在瓷罐残留的毒液里,朝着黑衣人掷去。

毒布在空中划出诡异的绿芒,沾上火把便燃起幽蓝火焰,将三人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熟悉的铁棍破空声。

汤歆荧眼中闪过惊喜,却见面具人突然甩出铁链,缠住她的脚踝猛地一拽。

她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尖锐的瓷片上,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她看见游开钰如黑色闪电般跃入集装箱,铁棍带着风声砸向面具人,而面具人竟举起手中玉佩,与游开钰的残片合二为一……

玉佩合璧的刹那,集装箱顶棚轰然炸裂。

月光裹挟着碎石倾泻而下,游开钰足尖点地,抱着汤歆荧旋身避开坠落的横梁。

面具人癫狂大笑,断裂的腕骨竟以诡异角度自行复位,手中玉佩泛起血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在表面游走。

“游夫人的命,就看你怎么选了。” 面具人将玉佩高举,暗红色光芒笼罩住蜷缩在暗格里的孩童。

汤歆荧虽意识模糊,却仍用尽力气拽住游开钰的衣角,指甲缝里还嵌着从看门师傅身上撕下的布条 —— 那上面隐约浮现着与玉佩纹路相似的图腾。

游开钰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他将汤歆荧轻轻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解下腰间软鞭缠绕在她手腕,另一端牢牢系在集装箱立柱上。

转身时,铁棍已化作一道黑色残影,直取面具人咽喉。面具人侧身躲过,铁链如灵蛇般缠住铁棍,借力拉近与游开钰的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汤歆荧突然用最后的力气扯动软鞭。

游开钰心领神会,借着这股拉力腾空而起,双腿如剪刀般狠狠夹住面具人的脖颈。

“咔嚓” 声响中,面具人的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却仍死死攥着玉佩不肯松手。

就在此时,集装箱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游开钰单手夺过玉佩,另一只手抱起汤歆荧,朝着通风口狂奔而去。

他将妻子托举过头顶,用力抛出通风口,自己紧随其后跃出。

落地瞬间,三支淬毒弩箭擦着他的衣摆钉入地面,箭头泛着与瓷罐毒液相同的幽绿色。

追兵已至眼前,游开钰将汤歆荧安置在废弃的木箱后,展开合璧的玉佩仔细端详。

月光穿透玉佩,在地面投射出残缺的地图轮廓,与他在密室古籍中见过的地形碎片逐渐重叠。

他突然发现,玉佩边缘的凹槽与汤歆荧袖中油纸包上的朱砂图腾完美契合。

“原来如此。” 游开钰低声自语,迅速将油纸包展开,平铺在玉佩下方。

图腾与地图重叠的刹那,玉佩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远处山巅的轮廓 —— 那里,一座刻满 “七” 字花纹的古老建筑若隐若现。

而此时,汤歆荧在剧痛中缓缓苏醒,虚弱地指着玉佩上的一处纹路:“他们……在祭坛……”

游开钰将汤歆荧稳稳扶靠在岩缝间,指腹轻拭去她额角血渍。

远处山巅的“七”字建筑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冷光,墙体缝隙间渗出暗红液体,顺着山势蜿蜒成溪,在枯草上灼烧出缕缕白烟。

“祭坛的方位对应二十八宿的危月燕。”汤歆荧攥住他衣角,声音沙哑如砂纸,“古籍记载,每逢朔月,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会与星象共鸣。”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的血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

游开钰瞳孔骤缩——这是中了金线蜈蚣的混合毒素。

他迅速扯开她染血的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蛛网般的青紫纹路。

怀中银针闪电般刺出,封住七处大穴延缓毒发,又从怀中掏出半块碎瓷——正是此前在集装箱收集的“枯木丹”罐残片。

“这些瓷罐用的是千年寒潭底泥。”他将瓷片碾成粉末敷在伤口,“以毒攻毒或许能撑到祭坛。”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铁链拖拽声。

数十名黑衣人从灌木中现身,每人腰间都缠着金线蜈蚣,虫螯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游开钰将汤歆荧横抱而起,铁棍横扫带起漫天碎石。

最前方的黑衣人举刀格挡,刀刃竟被铁棍震成齑粉,余力穿透胸腔将其钉在树干上。

他足尖点地跃上岩壁,在嶙峋怪石间腾挪如飞,身后追兵射出的淬毒箭矢纷纷钉入岩石,溅起蓝紫色火花。

山巅祭坛的轮廓愈发清晰。巨大的青铜鼎悬浮在祭坛中央,鼎身刻满与“枯木丹”罐底相同的鎏金“七”字。

鼎下是沸腾的血池,池边锁链上捆着数十名孩童,正是海青学堂失踪的学生。

汤歆荧突然挣扎着指向鼎耳:“看!鼎耳的纹路和玉佩背面……”

她的话被鼎中爆发的轰鸣打断。青铜鼎剧烈震颤,血池中的液体化作血色雾气腾空而起,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蜈蚣虚影。

面具人从雾气中现身,手中握着与游开钰手中玉佩完全相同的物件,冷笑声混着鼎鸣震得人耳膜生疼:“来得正好,游夫人的命,换这些孩子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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