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焦土硝烟

熊本师团的步兵踏着炮火余烬发起冲锋,刺刀尖挑着惨白的月光,装甲车的探照灯扫过阵地,将阴影里的杀机照得纤毫毕现。

游开钰抄起马克沁重机枪,滚烫的弹壳如雨点般迸溅,有颗擦着他颧骨飞过,瞬间烫出个焦黑的燎泡,倒像是老天爷给这位战场悍将盖的“军功章”。

战壕里硝烟浓得能拧出水,游开钰眯着眼疯狂扫射,突然瞥见胡竟坤抱着炸药包如离弦之箭般窜出。

参谋长那副总也扶不正的眼镜片在火光中闪过最后一道冷光,转眼就被装甲车爆炸掀起的气浪撕成齑粉。

“老胡!”游开钰的嘶吼卡在喉咙里,硝烟趁机灌了个满,呛得他咳出带血的碎末。

正当他红着眼要冲出去时,一个黢黑的脑袋从弹坑里探出来。

胡竟坤抹了把脸上的烟灰,露出两排白牙哈哈大笑:“阎王爷见了我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吓得躲进油锅洗澡咯!”

说着还摸了摸秃了半边的眉毛,活像个刚从阎王殿打了胜仗的混世魔王。

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游家军的弹药箱终于发出了最后的空响。

游开钰抽出祖传的斩马刀,刀身上廖家心擦拭时留下的指温似乎还在,此刻却要饮敌人的血。

当第一波日军嚎叫着跳进战壕,他挥刀如电,寒光过处三支步枪应声而断,却在第四人的钢盔上撞出刺耳的迸裂声——再好的宝刀,也架不住钢铁洪流的啃噬。

混战中,游开钰突然瞥见松井山亦立在装甲车上狞笑。

那独眼在探照灯下泛着狼一样的凶光,军刀直指廖家集:“游开钰,你的死期到了!”

“龟儿子!”游开钰啐出颗带血的碎牙,在刀刃上抹了把脸,血污混着硝烟,倒像是给自己画了张恶鬼面具。

他从日军尸堆里拽出支三八大盖,枪栓拉动时发出的“咔嗒”声,比阎王殿的锁链还刺耳。

“老狗!”话音未落,子弹已脱膛而出,正中松井山亦肩头。

那老鬼子惨叫着滚进装甲车,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癞皮狗:“快快的!撤回绥安城!”

装甲车掉头时扬起的烟尘里,游开钰又补了两枪,打得装甲板火星四溅。

战场硝烟浓得化不开,游开钰正打得眼红,忽觉身后飘来股熟悉的药香。

转头一看,廖家心不知何时钻了进来,裙摆沾满泥浆,却还利落地帮他捡拾弹药。

说时迟那时快,一具“尸体”突然暴起,三八枪的刺刀直取廖家心后心。

游开钰反手甩出枪刺,寒光闪过,那鬼子喉间顿时窜出血喷泉,扑通栽回尸堆,溅了两人满身温热的血雨。

骑兵营方向杀声震天,周疯子浑身是血地立在马上,战刀卷了刃,盔歪甲斜,却还在嘶吼:“骑兵营!再冲一轮!”

马蹄踏碎月光,残兵们如困兽般又一次撞进敌阵。

易沉的子弹打光了,此刻正叼着匕首,跟日军拼抢一支歪把子机枪,活脱脱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三天三夜的厮杀,直杀得日月无光。

当最后一声枪响消散在风里,廖家集已成焦土。

残阳如血,照着满地狼藉,乌鸦在废墟上空盘旋,叫声凄厉得像是在给这场血战招魂。

幸存的川军将士们浑身血污,却固执地把沾血的薄荷枝别在胸前——那是廖家心分给大伙提神的,如今倒成了祭奠亡魂的白花。

游开钰拄着三八枪,任由廖家心替自己包扎伤口。

他望着天空,突然想起老周临终前攥着半块薄荷糖,气若游丝地说:“真甜……可惜没尝够……”

颤抖着摸出廖家心绣的香囊,里面半块带血的薄荷糖硌得掌心生疼。

塞进嘴里的瞬间,甜味混着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恰似这场惨烈战役的滋味——苦中带甜,甜里藏着说不尽的辛酸。

而远处绥安城方向,暮色渐浓,不知松井山亦那老狗,是否也在舔舐着失败的伤口?

残阳将廖家集的断壁残垣染成血色,游开钰拄着步枪站在老槐树下。

树皮上密密麻麻嵌着弹头,树根处积着半指深的血洼,倒映出他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伤疤。

“师座,清点完了。”胡竟坤的眼镜只剩一个镜片,用麻绳绑在耳朵上。

他翻开被子弹打穿的电报本:“阵亡一千二百零七人,重伤…… ”

声音突然哽住,本子上滴落两滴浑浊的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崔凡辉一瘸一拐地拖来具日军少将尸体,扯下将官章往地上一摔:“龟儿子,死透了还瞪眼!”

那少将的双眼里凝着最后的惊恐,正好倒映着树梢上挂着的半面膏药旗。

老樵夫蹲在碾盘边抽烟,烟袋锅“吧嗒吧嗒”响得渗人。

突然他起身踹翻碾盘,下面竟压着个日军通讯兵——还没断气,手里紧攥着半块樱花糖。

老樵夫烟袋杆往他喉头一戳:“说,绥安城还有多少兵?”

那鬼子咳着血沫,突然咧嘴笑了:“樱花……谢了……还会开……”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掌心的糖块被血泡得发涨,像颗腐烂的心脏。

“装神弄鬼!”周疯子抡起马刀要劈,被游开钰拦住。

他蹲下身,从鬼子衣袋摸出张照片:绥安城防图上,七个红点连成北斗状,每个点都标着“樱”字。

廖家心提着药箱走来,裙摆撕成了布条,露出小腿上草草包扎的伤口。

她默默往游开钰手里塞了把新采的薄荷,叶片上还带着弹坑边的泥土。

游开钰突然发现她腕上戴着块日军手表——表链是绷带拧的,表面裂痕间凝固着血渍。

“三小姐这是……”

“伤员太多……”她低头给老樵夫包扎烫伤的手,“看时辰用得着。”

夜色渐浓,沈时岳在临时救护所里截肢。

没有麻药,伤员咬着的木棍“咔嚓”断裂声混着锯骨声,听得人牙酸。

突然帐篷被掀开,游开钰端着碗雄黄酒进来:“弟兄们,干了这碗庆功酒!”

酒碗传到最后个少年兵手里,那孩子才十七岁,肠子流出来还坚持打退一波冲锋。

他颤巍巍举起碗,突然笑了:“师座,替我……尝尝……婆娘煮的……醪糟…… ”

话音未落,酒碗“当啷”落地,雄黄酒渗进泥土,像极了少年短暂的一生。

黎明时分,游开钰独自清点缴获。在松井山亦的指挥刀鞘里,他发现张泛黄的家书,落款是“爱妻千代子”。

信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若战死,望葬于富&士山下”。

游开钰冷笑,把信纸折成纸船放入溪流。

晨风吹拂,纸船在血色溪水中打了个旋,缓缓沉没。

廖家集的断壁残垣间,游家军的炊烟袅袅升起。

阵亡将士名单如雪片般飞向康宁县城,庄邵峰戴着老花镜,在烛光下逐字核对抚恤金数目,嘴里念叨着:“这些娃儿把命都舍在这儿了,抚恤金半文都不能少!”

而青龙岭、飞虎隘那些曾浸透鲜血的战壕,此刻已插上友军的旗帜,像是给游家军的勋章暂时存了个档。

战场上堆积的武器,活像座钢铁小山。

游家军挑装备时,那场面比过年挑年货还热闹。

士兵们扛着崭新的三八大盖,嘴里直嘀咕:“小鬼子这回可算给咱送了份大礼!”

挑剩下的"破烂"全归了胡竟坤,他摸着下巴直乐:“这些家伙事儿拉到后方,能换不少大洋嘞!”

游开钰却一头扎进临时搭起的药房,捣药声混着草药香飘满村子。

廖家心蹲在一旁,看他把野菊花、车前草摆弄得出神入化,忍不住嘀咕:“堂堂师长,咋跟个老郎中似的?”

文书欣在七星银针治疗过后,已经能下床了,枪伤在枯木丹的药效下,也在快速的恢复。

更绝的是给重伤员施针,七星针法一下去,原本奄奄一息的汉子竟缓缓睁眼。

军医沈时岳惊得把听诊器都掉在地上,围着游开钰直转悠:“神了神了!这针法比洋针筒还灵!”

廖家心望着游开钰专注的侧脸,脸颊绯红,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游开钰大手一挥,十块大洋便进了廖家集每户百姓的口袋:“房子塌了咱再盖,日子还长着!”

村民们攥着钱直抹泪,有人当场跪下要给游家军立长生牌位。

整军那日,游开钰踩着断墙残壁,望着眼前浴血重生的将士们。

他扯开领口的绷带,露出还渗着血的伤口:“兄弟们!看看这伤疤,疼不疼?疼就对了!这是小鬼子给咱盖的戳儿!”

他猛地抓起把带血的泥土,“廖家集的每寸土都尝过咱的血,但咱怕过吗?没有!”

士兵们听得血脉偾张,嗷嗷叫着握紧拳头。

“松井那老狗逃回绥安城,正舔着伤口等咱呢!”游开钰突然掏出半截炸弯的刺刀,在掌心拍得啪啪响,“瞧见没?这铁疙瘩都折了,可咱游家军的骨头比它硬十倍!下次再碰面,咱要让小鬼子知道,惹了游家军,就是在阎王殿门口蹦跶!”

这番话像把烈火,烧得全体官兵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刻杀到绥安县城,把松井山亦的老巢掀个底朝天。

游开钰也摩拳擦掌,准备率领游家军,攻打绥安县城。

“师座!”通讯兵狂奔而来,“第五战区急电!”

电报上“即刻驰援南阳”六个字被雨水晕开。

游开钰摸出怀表,表盖里的野菊花瓣已经枯黄,却还倔强地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廖家心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把绣好的新香囊别在他腰带上。

这次绣的不是“平安”,而是“凯旋”。

游开钰突然抓住她的手,发现掌心全是采药留下的血泡。

“等我回来。”他声音沙哑得像老鸦岭的风。

廖家心抽回手,从药篓里捧出十几个香囊:“都给弟兄们……备好了。”

阳光照在她憔悴的脸上,倩影却像是一道抹不开的硝烟。

开拔号响彻廖家集。

幸存的川军将士们胸前别着薄荷枝,腰挂新香囊,踩过满地弹壳的声响,像极了故乡的竹林夜雨。

走在最后的游开钰突然回头,看见廖家心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他昨夜偷偷放在药箱下的将官章——那上面凝固的血,正滴滴答答落在她蓝布鞋的破洞处,像极了离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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