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残垣霜刃

绥安城的青石板被血水浸得发亮,游开钰踩着黏腻的地面巡视阵地,军靴与石板摩擦出“嗤啦”声响。他蹲下身,用指挥刀挑起半截日军袖章,樱花纹在刀面扭曲变形,恰似石井隆一狡诈的狞笑。

鹰嘴崖方向突然传来闷响,望远镜里,王铁柱抱着炸膛的山炮筒滚进战壕,裸露的皮肉与滚烫的钢铁黏连,却仍咧着血牙大喊:“龟儿子!还有最后一门炮!”

石井隆一的装甲车碾过川军尸体,履带卷起的残肢撞在钢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他双眼盯着前方燃烧的青冈岭,突然抽出信号枪:“发射‘樱花’!”三枚绿色信号弹刺破夜空,埋伏在芦苇荡的日军掷弹筒群同时开火。

二团阵地瞬间化作火海,上官化从弹坑里爬出来,头发被气浪燎成焦炭,却死死攥着半截电话线嘶吼:“师座!老子还能打!”

游开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侦察兵送来的急报——廖家集防线告急,日军掷弹筒已轰塌东门。

他摸出廖家心绣的香囊,染血的野菊突然簌簌掉落,露出夹层里半块薄荷糖。

“易沉的人到哪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冲锋&枪响,侦察兵满脸喜色:“师座!‘剃头队’端了鬼子炮兵阵地!”

夜色如墨,三团阵地的竹竿突然摇晃。

秦志昌抹了把脸上的硝烟,看见日军举着刺刀摸黑冲锋,钢盔上的白布条在月光下明灭不定。

“点火!”随着令下,数百个灌满桐油的陶罐从悬崖滚落,火光照亮日军惊恐的脸。

一名老兵抱着燃烧的日军滚下山坡,火海中传来最后的嘶吼:“狗东西!给老子陪葬!”

石井隆一的装甲车在巷口突然熄火,他踹开车门的瞬间,迎面飞来枚手榴弹。

千钧一发之际,副官用身体挡住爆炸,内脏溅在他的指挥刀上。

石井隆一的指挥刀拖着血痕划过墙面,在石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活像条垂死挣扎的赤练蛇。

“八嘎!”他龇着染血的犬齿扑来,军靴踩碎满地文件,向游开钰冲来。

游开钰的斩马刀斜斜扬起,刀背映出石井扭曲的脸——这家伙左眼下方新添的刀疤,正是三日前廖家集毒袭时自己用竹鞭抽的。

石井的刀势一滞,眼前突然闪过廖家集腾起的绿雾,还有那个蓝衣姑娘抱着药箱飞奔的身影。

游开钰趁机错步侧身,斩马刀如灵蛇出洞,在对方肩甲上擦出一溜火星。

石井怒吼着挥刀劈来,游开钰突然身形疾闪不见。

刀招走空,石井猛一转身,游开钰的斩马刀已抵住他咽喉。

“知道为什么输吗?”游开钰的刀尖微微颤动,刺破对方皮肤渗出血珠,“你们的刀是杀人的刀,我们的刀……是护着身后万家灯火的刀。”

石井忽然惨笑,伸手去摸腰间的手雷。

游开钰早有防备,膝盖猛地顶住他小腹,趁其弯腰时夺过手雷。

“想同归于尽?”游开钰扯掉对方的将官肩章,“抱歉,我还要留着命,看你们天皇跪在投降书上签字。”

远处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是骑兵营迂回包抄的信号。

石井眼神一暗,竟放弃抵抗瘫坐在地。

“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吗?”游开钰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饿着吧,等战争结束了,再想想怎么跟我的乡亲们赔罪。”

话音未落,爆炸声从远处传来,震得墙面簌簌掉灰。

一队士兵站在石井隆一身边,将其看押起来。

石井望着游开钰消失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腰间挂着个布囊,里面露出半截草药——正是廖家集遍野生长的野菊。

廖家集,金栗正蹲在灶台边啃冷馒头,游开钰的电报像块滚烫的烙铁,把他嘴里的干粮都烫成了灰烬。

“龟儿子!还敢来!”他抹了把嘴,抄起墙角的汉阳造,朝着集合的士兵们大喊:“给小鬼子准备三道菜!头道‘石头宴’,二道‘火燎肉’,三道‘天雷炸’!”

廖家集外围的山崖瞬间热闹得像个工地。士兵们搬着磨盘大的滚石,嘴里哼着川剧调子:“哟喂……抬石头哟……砸鬼子的脑壳哟……”

这些“原始炮弹”被麻绳捆着,藏在灌木丛后,活像一群埋伏的土豹子。

有新兵担心:“团长,这法子能成?”

金栗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当年诸葛亮火烧博望坡,用的不也是树枝茅草?”

在鬼子联队的必经之路,燃油瓶被精心藏在芦苇丛里。

每个瓶子都裹着浸油的布条,像极了捆着引信的糖葫芦。

老兵柳三州用刺刀挑开一瓶,煤油味混着辣椒面直冲鼻子:“小鬼子,这可是特制的‘呛魂汤’!”

说罢将瓶子轻轻放回原位,动作比抱刚出生的娃还小心。

绊雷阵则是最致命的“甜点”。游家军的工兵把地雷伪装成石头、枯木,连蚂蚁爬过都得先试探三分。

金栗亲自检查每处雷区,指着路边的老槐树对排长说:“瞧见没?等鬼子走到这儿,就是他们的‘黄泉路’入口。”

当鬼子联队踏入伏击圈时,山崖上突然响起“轰隆”巨响。

滚石如瀑布倾泻而下,砸得装甲车叮叮当当冒火星,士兵们抱头鼠窜,活像被踩了窝的蟑螂。

金栗举着望远镜大笑:“第一道‘石头宴’,开胃!”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突然窜起滔天火光,燃油瓶带着辣椒面的浓烟,烧得鬼子涕泪横流,惨叫声比杀猪还响亮。

待鬼子惊魂未定,绊雷阵又“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大地剧烈震颤,断肢和钢盔被抛向半空,活像场诡异的烟火秀。

这三重狙击下来,原本气焰嚣张的联队顿时折损过半,剩下的士兵看着满地残骸,腿肚子抖得比筛糠还厉害。

金栗瞅准时机,大手一挥:“迫击炮,给老子轰!”

两门迫击炮发出怒吼,炮弹精准砸向敌军。

双方随即展开血战,子弹如蝗虫般乱飞,刺刀碰撞声叮叮当当。

关键时刻,特务连的两个排如神兵天降,狙击手们的枪口闪着火光,“噗噗”几声,两个少佐、三个尉官的脑袋就像熟透的西瓜,瞬间炸开。

硝烟中,金栗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望着狼狈逃窜的鬼子,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龟儿子,还敢来廖家集撒野?下次来,记得把阎王老爷的请柬也带上!”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硝烟时,绥安城头的膏药旗已被扯成碎片。

游开钰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易沉浑身浴血地滚下战马,怀里抱着个沾满血的蓝布包:“师座!廖家集保住了……”

打开布包,里面是廖家心新熬的金疮药,陶罐外壁还沾着新鲜的薄荷叶。

游开钰颤抖着将药罐贴在胸口,突然听见废墟中传来微弱的呻&吟。

他冲过去扒开砖石,看见通讯兵蜷缩在电台残骸旁,怀里还护着未发完的捷报。

“师座……”少年咳出黑血:“廖家集……的饺子……还热着…… ”话音未落,头便歪向一边。

游开钰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将嘉奖令盖在少年身上,纸页上“英勇无畏”四个字,渐渐被晨露洇成血色。

山风卷起满地硝烟,游开钰攥着廖家心的香囊走向城墙。

他望着廖家集的方向,突然扯开喉咙唱起川江号子,苍凉的歌声中,幸存的川军战士们拄着断枪站起身,跟着吼出震天动地的和声:“川人从未负国!河山寸土不让!”

绥安县城的残阳被硝烟染成猪肝色,游开钰倚着斑驳的城墙垛口,看着文书欣抱着电报夹跌跌撞撞跑来,活像只扑棱翅膀的麻雀。

“师座!廖家集漏网的小鬼子约五百人,正往这儿窜呢!萧斌、牟友魏请示……”话音未落,游开钰突然抬手打断,目光扫过城墙上弹痕累累的“游”字战旗:“石井的残兵败将?告诉他们,一个都别放过!这不是打仗,是给绥安城清虱子!”

空气中漂浮着烧焦的木头味、血腥味,还混着日军毒气弹残留的刺鼻酸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游开钰揉了揉发酸的鼻梁,忽见沈时岳背着药箱从临时医疗站冲出来,白大褂上的血渍干了又湿,活像幅抽象派水墨画。

老军医扯着嗓子喊:“快!担架!这伤员肠子都快掉出来了!”

几个士兵应声而动,担架抬得歪歪扭扭,倒像是在跳川剧里的醉步。

文书欣转身指挥通讯排搭设电台,通讯兵抱着笨重的发报机爬上爬下,天线在风中晃悠,活像给县城插了根探雷针。

“频率调准!”她扯着领口大喊,脖子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要是耽误了军情,拿你们下酒!”

胡竟坤蹲在墙角,镜片上蒙着层灰,活像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他握着钢笔在本子上龙飞凤舞,嘴里念念有词:“击毙敌军九千三百二十人,缴获歪把子机枪十七挺……这仗打得,比吃火锅还热闹!”

突然被崔凡辉撞了个趔趄,后者正指挥士兵搬运战利品,推着装满弹药箱的独轮车,车轮“吱呀”声在废墟里格外刺耳。

绥安城郭上,游家军的战旗猎猎作响,红底黑字被硝烟熏得发暗,却愈发显出股狠劲。

游开钰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黑烟,摸出廖家心塞在他口袋里的干花……花瓣早没了香气,却还倔强地保持着形状。

“等收拾完这帮残兵,该回廖家集看看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声扯得支离破碎:“那儿的野菊花,该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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