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开钰一个翻滚躲到石磨后,子弹在磨盘上溅起一串火星。
他趁机探头一望,发现鬼子在村里各处都设了暗哨,几个窗口还闪着狙击镜的反光。
“师座,强攻伤亡太大……”胡竟坤急得直搓手。
游开钰却盯着村后那条干涸的水渠,突然眼睛一亮:“崔凡辉,带你的人从水渠摸进去。”
又转头对观摩团少将军官说:“劳烦贵部在正面佯攻……”
少将军官心领神会,立即命令所有观摩团军官把所有手榴&弹集中起来,每隔十秒就往村里扔一颗。
爆炸声中,崔凡辉带着突击队像地鼠般钻进了水渠。
突然,村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交火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游开钰猛地站起身:“成了!全体冲锋!”
当冲进村口时,眼前的场景让所有人红了眼眶——二十多个乡亲被绑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几个鬼子正举着火把要烧祠堂。
崔凡辉的突击队虽然撂倒了几个,但更多的鬼子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游开钰抄起一挺歪把子机枪,站在碾盘上就是一梭子。
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挑举火把的鬼子打。
有个鬼子少佐举刀要砍人质,被他抬手一枪爆头,脑浆溅在旭日旗上。
“三小姐呢?”游开钰揪住一个获救的老乡急问。
老乡哆哆嗦嗦指向祠堂:“廖姑娘……在里面……安了炸药…… ”
游开钰二话不说就往里冲,刚踏进祠堂,就看见廖家心被绑在柱子上,胸前捆着个定时炸弹,秒针正“咔嗒咔嗒”走着。
见他进来,姑娘眼泪唰地流下来,嘴上却还硬气:“谁让你来的!快走!”
“闭嘴!”游开钰一边拆炸弹一边骂:“老子还要给你送糖呢!”
当最后一根导线被剪断时,祠堂外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原来赶来增援的四团和留守的连队已经把残余鬼子包了饺子,那面旭日旗被阿榫扯下来当成了绷带。
夕阳西下时,游开钰蹲在祠堂门口给廖家心包扎手上的勒痕。
姑娘突然“噗嗤”一笑:“你这包扎手艺,还不如老王头打铁呢。”
“嫌不好?”游开钰作势要拆:“那你自己来!”
两人笑闹间,胡竟坤匆匆跑来:“师座,战区急电!”
他凑近游开钰耳边低语几句,游开钰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怎么了?”廖家心担忧地问。
游开钰把电报揉成一团,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明天得去趟省城。”
他转身走向集合的队伍,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没人看见他悄悄把染血的怀表塞进廖家心手里,表盖内侧新刻了一行小字:“若我未归,勿等。”
绥安县城的暮色里,游开钰盯着地图上廖家集那个被红笔圈得发皱的地名,像盯着自己脸上一块擦不掉的疤。
鬼子特种部队把他精心部署的防线撕成破布那天,他正嚼着炒米算计下一步棋,结果花生米硌碎了半颗牙 ——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他轻敌的惩罚。
捷报像雪片似的往指挥部飞时,游开钰却没半分喜气。满地堆积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在他眼里都是血淋淋的代价。
“咱们这仗打得,好比拿金镶玉的镯子换了半袋糙米。” 他叼着烟卷在战利品堆里踱步,烟灰簌簌落在缴获的膏药旗上,“能捡回条命,不过是老天爷打了个盹。”
总结会上的气氛比炖了三天三夜的老母鸡还浓稠。
沙盘前挤满了脖子伸得比鹅还长的军官,活像群争食的鸭子。
有人指着沙盘上的小旗唾沫横飞:“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妙啊!”
立刻有人拍着大腿反驳:“分明是调虎离山!”
游开钰倚在门框上冷笑,想起小时候看的茶馆说书,那些先生摇头晃脑讲三十六计,倒和眼前这群人有七分相似。
“打仗哪是按着书本来的?” 他心里嘀咕:“不过是猫和耗子的游戏,就看谁先露了爪子。”
公派来的军官们像刚入学的孩童,笔记本写得比族谱还工整。
游开钰看着他们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好笑 —— 这些记在纸上的经验,不经过血与火的淬炼,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
但他没说破,战场上的事,总得自己摔几个跟头才明白。
武宁的电报来得蹊跷,像悬在头顶的半块青砖。
游开钰摩挲着电报纸,想起老家屋檐下的风铃,风来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哪颗珠子先响。
“明知是鸿门宴,也得去夹块肉尝尝。” 他把电报往火盆里一扔,火苗忽地窜起来,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
佯动部署,堪称一场精妙的大戏。
游青松的新一团和游明远、游世杰的新二团,如同戏台上的武生,踩着鼓点在绥安城外转悠。
廖家集的布防像给破屋子打补丁,层层叠叠的兵力,专等着鬼子特种部队这只不知死活的耗子撞进来。
“练兵如磨剑,磨得越久,砍人越疼。”
游开钰在练兵场上转悠,看着士兵们被假想敌追得满山头跑,嘴角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出发那天,易沉背着沉甸甸的箱子跟在身后。
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比命还金贵的作战地图和密码本。
师部里文书欣和胡竟坤忙得脚不沾地,像极了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从早到晚都在忙碌着。
游开钰翻身上马,回头望着指挥部的青瓦白墙,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人生如棋局,落子无悔,可谁又能保证每一步都走在棋盘正中间?”
马蹄声渐远,他朝着武宁的方向扬了扬鞭,身后扬起的尘土里,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答案。
省城武宁的晨雾里飘着煤烟味,游开钰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回响。
易沉小跑着跟上,手里捏着份名单:“师座,战区送来的联络官名单……”
游开钰突然驻足,路边馄饨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名单第三个名字赫然写着:汪兆铭秘书处特派员 松本一郎。
“好个鸿门宴。”他捻碎一块薄荷糖撒进馄饨汤,糖粒在油花里打着旋儿沉底。
摊主老伯突然压低声音:“游师长,今早有个穿西装的在东门茶馆打听您……”
话未说完,街角传来轮胎摩擦声。
三辆黑色轿车鱼贯停下,为首的车窗里伸出支烟斗,袅袅青烟勾勒出个梳油头的轮廓:“游师长?久仰。在下松本,特来引路。”
易沉刚要摸枪,被游开钰按住手腕。
“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你……”游开钰在易沉耳边低声说道。
他俯身掸了掸靴筒上的灰,顺势将易沉给的微型手枪滑进袖口:“松本先生的汉语,倒比我们省城人还地道。”
易沉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迅速离开。
游开钰上了轿车,轿车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座西式公馆前。
游开钰刚踏进会客厅,背后大门“咔嗒”落锁。
松本变戏法似的摸出把南部式手枪把玩:“游师长可知,廖家集的炸药,本该把你和那位三小姐……”
“砰!”
子弹擦着松本耳际钉入油画,惊起窗外一群白鸽。
游开钰吹散枪口青烟:“现在知道了。”
走廊顿时响起杂沓脚步声。
游开钰踹翻实木茶几挡住门口,反手两枪打灭吊灯。
黑暗中有日语惊呼,他趁机撞开侧窗跃下阳台,正好落在一辆送菜板车上。
“去火车站!”他甩给菜农两块大洋。
板车刚拐出巷口,身后公馆已响起刺耳的哨音。
火车站月台上,几个穿长衫的“商人”正挨个检查旅客。
游开钰压低帽檐,突然瞥见售票窗口挂着暂停售票的牌子——有人提前掐断了退路。
“师座!这边!”易沉从货运车厢探出头。
游开钰刚要过去,月台广播突然响起:“请游开钰师长速到站长室,有紧急军情……”
他冷笑一声,转身钻进厕所。
再出来时已换上铁路工装,脸上抹着机油。
经过站长室时,听见里面松本气急败坏的声音:“八嘎!把那个女电报员带过来!”
货运列车鸣笛启动的刹那,游开钰瞳孔骤缩——文书欣被反绑着推进站长室,军装领口还别着那枚熟悉的钢笔。
“易沉,你先走。”游开钰把怀表塞给易沉,“要是我没赶上下一班车…… ”话没说完,人已消失在煤堆后。
站长室里,松本正用枪管抬起文书欣下巴:“游开钰最重情义,你说他会不会……”
玻璃爆裂声打断了他的话。
游开钰破窗而入,连开两枪,一枪击中松本的手腕,一枪击中电灯开关。
黑暗中又响起一声枪响,等卫兵冲进来时,只见松本眉心中弹,倒在地,窗户大敞,电报机旁用口红画着个俏皮的箭头。
货运列车驶过铁桥时,游开钰正给文书欣松绑。
姑娘突然哭了:“我和阿榫不放心你们,就悄悄跟了过来,结果中了鬼子的毒气,师座……阿榫……被关在城防司令部……”
列车猛地急刹,前方铁轨上赫然堆着沙包工事。
游开钰摸出最后半块薄荷糖,糖纸在风里哗啦作响:“怕吗?”
文书欣擦干眼泪,掏出钢笔拧开——里面藏着截锯条:“师座给的笔,从来不是摆设。”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车厢上,拉得很长很长。
游开钰突然想起廖家心说的那句话:“老王头打的刀,淬过火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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