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灵县郊外,寒露在枯草上凝成霜刃。
游开钰伏在战壕里,指尖摩挲着“老李的怒吼”炮管上新刻的名字,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老李打铁时汗湿的脊梁。
“师座,摸清了。”崔凡辉猫着腰窜过来,钢盔上还挂着夜巡的蛛网,“鬼子在废弃矿洞里藏了十二辆喷火车,洞口用铁蒺藜网挡着。”
游开钰眯起眼,望远镜里矿洞口隐约闪着幽蓝火光,像极了廖家心熬药时的炉灶。
他突然笑了:"让弟兄们把缴获的鬼子军服都套上。"
晨雾弥漫时,一队"日军"大摇大摆走向矿洞。
领头的"少佐"军服下露出游开钰绷带的边角,他故意用东京腔骂骂咧咧,腰间却别着浸透曼陀罗汁的布包。
“站住!”真鬼子哨兵刚举起枪,忽见“少佐”掏出的证件上赫然印着平贺司令部的樱花纹——其实是游开钰用缴获的印鉴伪造的。
趁着哨兵愣神,易沉带的特务连已摸进矿洞。
里面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日语惊呼:“八嘎!谁把燃油桶…… ”
游开钰猛地扯开军服,露出绑满药饼的内衬:"趴下!"
轰隆巨响中,矿洞喷出条百米长的火舌,却在触及曼陀罗药粉时诡异地倒卷回去。
烈焰顺着油桶回流,将整座矿山照得如同白昼。
“漂亮!”胡竟坤刚欢呼半声,突然指着东南方:“师座!装甲车队!”
十二辆喷火车咆哮着冲出浓烟,车顶的火焰喷射装置旋转着,将方圆百米烧成焦土。
游开钰正要下令开炮,忽见领头那辆的车窗里,戴着白手套的指挥官正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光间,赫然是平贺久南那张刀疤脸!
“老李,看你的了!”游开钰扛起枪榴炮,后坐力震得他伤口崩裂。
炮弹呼啸着穿透火焰,在松井座驾前炸开,飞溅的曼陀罗药粉如天女散花。
平贺的狞笑凝固在脸上——那些本该助燃的药粉,遇火竟凝结成冰晶般的薄膜,将喷火口堵得严严实实。
憋屈的火焰在装甲车内部炸开,将铁王八变成了烤炉。
“三小姐的方子升级了。”游开钰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剩余的喷火车慌乱调头,像极了被捣毁蚁穴的火蚂蚁。
正午时分,游开钰站在仍在冒烟的矿洞前。
文书欣捧着个铁盒跑来:“师座,在平贺车里发现的!”
盒里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平贺久南站在细菌部队实验室前,背后铁笼里关着的人影,依稀能辨出老李的轮廓。
游开钰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照片。
他想起老李总说“打铁要趁热”,原来那身烫伤疤痕下藏着这样的往事。
“用喷火车运回省城。”他将照片递给胡竟坤,“让兄弟部队也瞧瞧,什么叫真正的‘火龙巢穴’。”
返程的马队经过青冈岭时,游开钰突然离队奔向山崖。
在最高处的岩石缝里,他埋下老李的烟斗和半块薄荷糖。
山风掠过新坟,吹动崖下焦土里钻出的几株野菊嫩芽。
游开钰想起廖家心说过,野菊烧过的地方,来年开得最盛。
夜幕再次笼罩灵县时,游开钰的帐篷里油灯如豆。
他盯着平贺久南的照片,照片边缘用日文写着“活体实验第三十七号”,老李被铁链锁住的手腕处,清晰可见樱花状的烙印。
胡竟坤抱着刚截获的电报冲进来,镜片在火光中泛着冷芒:“师座!鬼子要在廖家集投放改良版火龙油,这次混了鼠疫杆菌!”
游开钰的竹鞭“啪”地抽在案几上,震得墨汁四溅。
他突然想起廖家心今日来信说要去灵县采药,信纸里还夹着片新鲜的薄荷叶。
“来不及了,快给游青松、游明远发报……”他抓起枪榴炮刚冲出门,却见漫天的乌云中响起轰鸣声——十二架日军轰炸机正朝着廖家集方向飞去。
廖家集的药田里,廖家心刚采下最后一株曼陀罗,就听见防空警报撕裂天空。
她望着天边逐渐变大的黑点,迅速将草药塞进药篓,发间的银簪突然泛出幽蓝——那是检测到毒气的征兆。
“小妹!快带乡亲们进地窖!”她的喊声被轰炸机的轰鸣吞没,转身时,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上,游开钰亲手刻的北斗七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游开钰的马队在山道上狂奔,当他望见廖家集上空的浓烟时,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突然,一颗照明弹升起,照亮了最骇人的场景:日军用降落伞投下数百个刻着樱花纹的陶罐,里面装着的不仅是火龙油,还有密密麻麻的老鼠!
“三小姐!”游开钰的怒吼混着爆炸声响彻天际。
他架起枪榴炮连续射击,炮弹在半空炸开,曼陀罗药粉形成的屏障勉强拦住部分陶罐。
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摔碎的陶罐中,带着鼠疫病菌的火龙油瞬间点燃药田,受惊的老鼠四处逃窜。
混战中,游开钰看见廖家心举着装满解药的药罐冲向火场。
她的嫁衣早已被硝烟染黑,却仍在给中毒的乡亲喂药。
突然,一只染病的老鼠扑向她,千钧一发之际,游开钰甩出竹鞭将老鼠抽飞,自己却被火龙油溅中手臂,皮肤瞬间泛起可怖的黑斑。
“海青!”廖家心冲过来,银针迅速扎入他的穴位:“坚持住!这是用铁线莲配的解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却稳如磐石。
游开钰强撑着架起枪榴炮,瞄准日军的轰炸机:“三小姐,还记得你说野菊烧过后开得更盛吗?”
只要轰炸机的高度,在枪榴炮的射程内,应该可以击落的,不过这种机会还是很少。
游开钰开了几炮,也只击落了一架轰炸机,黎明的曙光刺破云层时,其余轰炸机已经逃窜了。
廖家集的药田已成焦土,却在灰烬中,游开钰看见廖家心种下的野菊嫩芽居然在灰烬中存活。
他摸出老李的烟斗,在焦土里挖了个小坑,将烟斗与廖家心的银簪埋在一起。
山风掠过,远处传来川江号子的旋律,混着廖家心调配解药时哼唱的童谣。
胡竟坤举着电报跑来,上面写着日军准备发动总攻的消息。
游开钰握紧廖家心的手,看着她鬓发沾上的的草木灰,突然笑了:“告诉鬼子,咱们的药田虽然烧了,但漫山遍野都是咱们的药引子。这次,该让他们尝尝‘以毒攻毒’的滋味了!”
师部的煤油灯已经熬干了三盏,游开钰的作战地图上密密麻麻钉满了红蓝旗子。
崔凡辉的烟袋锅在桌角磕得砰砰响:“师座,咱们满打满算就八个团,平贺老鬼子的联队都够包咱们三十个饺子!”
游开钰没答话,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圈。
水痕映着灯光,晃得人眼花。
文书欣捧着新译的电报进来,袖口还沾着曼陀罗汁液的蓝渍:“友军第七师、第九师已经开拔,但最快也要三天才能……”
“三天?”胡竟坤的算盘珠子崩飞两颗:“平贺的装甲车半天就能碾到沙城护城河!”
角落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众人回头,只见阿榫拄着铁拐站起来,拐杖头指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的蓝线:“师座,还记得去年咱们在青石涧捞鱼不?那水底下……”
游开钰眼睛突然亮了。
他抓起廖家心配的避毒珠往地图上一按,珠子正滚到蓝线尽头:“传令!全师轻装急行军,把咱们的‘老李怒吼’都带上!”
他转向文书欣,“给三小姐发报,让她把药库里的乌头全熬成汁!”
黎明前的青石涧雾气弥漫。
游开钰蹲在芦苇丛里,看着工兵连往水里沉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塞着浸透乌头汁的棉絮。
廖家心带着药童们在岸边忙碌,将曼陀罗花粉混进潮湿的泥土。
“师座,这能成吗?”易沉挠头,“鬼子又不傻,还能往毒水里跳?”
游开钰摸出半块薄荷糖抛进水里,糖块落处突然浮起一串气泡:“看见没?平贺的装甲车要过河,就得从这块浅滩走。”他指向对岸隐约可见的樱花旗,“等他们的铁王八喝了加料水……”
正说着,侦察兵气喘吁吁跑来:“来了!打头的是平贺的九七式指挥车!”
河对岸传来引擎轰鸣声,平贺久南的装甲车队像一群钢铁巨兽逼近河滩。
游开钰透过望远镜看见指挥车里那张刀疤脸——平贺正举着老式怀表看时间,表链上坠着的赫然是枚带血的牙齿。
“准备!”游开钰的竹鞭高高扬起。
当第一辆装甲车碾入浅滩,河水突然泛起诡异的墨绿色。
车里的鬼子驾驶员突然抓挠喉咙,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大嘴——乌头毒气顺着通风系统灌进了驾驶舱!
“开火!”游开钰一声令下,“老李怒吼"的炮弹呼啸着掠过河面,精准击中浮桥的承重桩。被曼陀罗药粉削弱结构的桥面轰然坍塌,三辆装甲车顿时成了铁棺材。
对岸的平贺久南暴跳如雷,军刀劈碎了车窗:“八嘎!用特种弹!”
日军阵地上立刻升起黄色烟雾,毒气混着火龙油向河面飘来。
游开钰正要下令撤退,忽见廖家心带着药童们冲上河堤,将几十个陶罐抛进水里——罐子炸开的瞬间,紫色药雾与毒烟相撞,竟在空中凝成晶莹的冰晶簌簌落下。
“三小姐的新配方。”文书欣兴奋地记录,“雄黄混硝石,专克糜烂性毒气!”
战至正午,青石涧已成修罗场。
游开钰的枪榴炮打红了膛线,平贺的装甲联队却仍在强渡。突然,天空传来熟悉的引擎声——日军轰炸机群贴着云层飞来。
“隐蔽!”游开钰刚扑倒廖家心,炸弹已在河滩炸出冲天水柱。浑浊的河水裹着毒液溅在钢盔上,滋滋作响。
混乱中,游开钰瞥见平贺的指挥车正悄悄绕向下游。
他抓起最后一发炮弹正要追击,右腿突然一软——不知何时被弹片划开的伤口已泛出青黑色。
“海青!”廖家心银针连闪,扎住他腿上几处大穴,“别动!这毒见血封喉!”
游开钰却挣开她的手,指向正在渡河的装甲车:“那是……细菌战车!”
只见车队中央有辆改装过的九七式,车尾不断渗出可疑的黄色液体。
阿榫突然抢过枪榴炮:“我来!”
他独腿跃上岩石,炮身架在肩头。炮弹呼啸而出,却在半空被防空炮击中,炸开的药粉如雨飘落。
千钧一发之际,游开钰扯下浸透曼陀罗汁的内衬绑在箭上,张弓搭箭射向细菌战车。
箭矢穿透观察窗的刹那,车内的黄色液体突然沸腾,将整辆战车腐蚀得千疮百孔!
下游突然传来欢呼声。
游开钰艰难转头,只见第七师的旗帜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平贺久南的指挥车慌忙调头,却在浅滩陷住了车轮。
那老鬼子跳出车舱时,一枚流弹正好掀飞他的军帽,露出锃亮头皮上樱花状的疤痕。
暮色降临时,河水好似被染成紫红色。游开钰在河边盘膝而坐,运足内力,行走于奇经八脉,过了良久,一些小伤已无大碍,才站了起来。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表盖内侧新刻了一行小字:“以毒攻毒,以火灭火。”
远处的沙城方向,仿佛捷报的烟花正一朵朵绽放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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