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想象里公公想婆婆 戏台上妹妹戏哥哥
爬山豆儿叻，叶叶长
爬壁爬墙啥，牵（读如欠）我娘
娘又远啰路又长
哥哥留我过端阳
嫂嫂嫌我吃得多
捞起棒棒就打哥呀哥
大哥送我出铁门槛
二哥送我上花椒坡
三哥送我过铁马桥
妹呀妹，你好久才回来嘛？
石头开花马生角哇
汪洋枯了我才回来哟！
这首四川民歌，是甄贤婆婆往年过端午节的保留表演节目。
甄贤婆婆虽然年纪大了嘴巴不关风，但字正腔圆，唱歌的基本功很好的，大家都喜欢听甄贤婆婆唱歌。
因为甄贤婆婆不是用嘴巴唱歌，而是用心在唱歌。一首歌曲，只有演唱长的人投入了真情实感，听起来才有滋味。
这首歌里寄托了甄贤婆婆很多很多的情感体验。
甄贤婆婆不是四川人，自从嫁给了甄贤公公，几十年从没回过她的娘家——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娘家在哪里，她是个孤儿，自幼被跑江湖的马戏班的班主收养，取名独孤鸿。自小跟着师兄弟和是姐们学习表演一些杂技之类的，年龄见长，出落得十分水灵，表扬的内容页越来越精彩，逐渐成为戏班子里的很受欢迎的角儿，独孤班主也甚感欣慰，感觉到自己的事业有人传承，自己的衣钵有人继承，特别是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徒儿令狐灯对小师妹照顾有加，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就有心成全他们俩。
独孤班主年事已高，决定把戏班交由令狐掌管，让他带领班子实施走出去战略，到江湖上去巡回演出，磨砺自己的领导能力，以便将来自己退出之后，这个班子能够千秋万代，发扬光大。
令狐即将接班，而且和小师妹独孤鸿的感情也日渐见好，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令狐创作了一个民歌风的表演曲目，叫《王大妈》，由他扮演干哥哥，师妹做主演，这个曲目为戏班子赢得了极高的声誉。到处都慕名相邀，手里接下的表演单子有一大堆，令狐灯感觉自己人生事业爱情生活达到了巅峰。
人怕出名，江湖上盛传独孤鸿的美艳芳名之后，就从此埋下了安全隐患。那一次在演出的情况既是甄贤婆婆的美好回忆，又是甄贤婆婆的恐怖噩梦。
和往日一样，报幕员报幕道：下面由咱们令狐班主创作，老班主的千金独孤鸿小姐主唱《王大妈》。
独孤鸿传了一身大红紧身衣，显得分外妖娆多姿。台下观众立时掌声如雷。
鸿：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爹爹晓哟！
鸿：爹爹晓得你一也不怕他，二也不怕他，爹爹在外面当大家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妈妈晓哟！
鸿：妈妈晓得你一也不怕她二也不怕她，妈妈在家里纺棉花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哥哥晓得哟！
鸿：哥哥晓得你一也不怕他，二也不怕他，哥哥在山上种庄稼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嫂嫂晓得哟
鸿：嫂嫂晓得你一也不怕她，二也不怕她，嫂嫂在家里带娃娃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姐姐晓得哟！
鸿：姐姐晓得你一也不怕她，二也不怕她，姐姐她是个老行家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我怕你妹妹姐晓得哟！
鸿：妹妹晓得你一也不怕她，二也不怕她，妹妹她还要我教她哟，王呀王大妈吔,干哥哥呀,你要来的耍哟明年奴家要打发——
灯：我还是不来的好哟……
突然，从座位上跳出来一个大个子大吼道：“怎么回事？老子看不明白！人家小姑娘这样求你也不行，那样求你也不行，既然你不要，那你老子我要了！你龟儿跟老子滚回老家去！弟兄们，上前拜见嫂子！”
汉子说完，拔出手枪，啪啪啪三声枪响，把在戏台上表演的令狐灯当场击毙。观众见出了人命，顿时作鸟兽散，一帮土匪涌上戏台，把死去的令狐灯一脚踢下戏台，抬了哭得死去活来的独孤鸿就往山上跑去。
甄贤婆婆就这样被土匪头子抢去做了压寨夫人。
后来，土匪的队伍被甄贤公公带的部队打散后，她被解救出来，多方打听，也没有爹爹和师兄的消息，日久生情，和甄贤公公好上了，就成了甄贤婆婆。
所以，甄贤婆婆没有娘家可回。甄贤婆婆听她的养父说，他拾到甄贤婆婆的时候，在襁褓里发现了一张八字单，上面写着生辰，还有个小名，叫木兰。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就不晓得了。
甄贤婆婆来了重阳镇之后，和乡亲们的关系处得非常融洽，大家想、空闲的时候也说说故事，唱唱歌曲，行家一出手，就显示出了实力。甄贤婆婆的歌声，一下就征服了所有重阳镇的居民，因此，逢年过节什么的，只要有聚会，有需要表演的时候，都想到请甄贤婆婆上台。
甄贤婆婆十分喜欢这首四川民歌，在一吟一唱中寄托她的一种向往。通过演唱，也弥补了自己没有娘家可回的遗憾。
上次从融金寺回来之后，甄贤婆婆仿佛衰老了许多，神情也有些古怪，我对她说：“阿婆，别迷信这些抽签算卦的事情，活人的命运还能被这死的签说准？要是真有那么准，那些和尚还用得着呆在寺庙里受苦吗？”
甄贤婆婆道：“金娃子，你咋个晓得哟？这是周文王传下来的文王八卦神算，八八六十四课，准得很呢！那年你东西哥考大学的时候，我也求了一卦，都准了哩！”
“无忧和尚真不是好东西！为什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他一天到晚无忧无虑，只晓得大话骗人。”我忿忿地说。
甄贤婆婆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孙儿，千万别说大师的坏话。不然，菩萨会怪罪的。无忧和尚是我们重阳的活神仙，传说他功力通玄，学问高深，法力无边，众生普度，他只能这样点化我，你怎么能说他是大话骗人？”
我说：“婆婆，其实，这世界上跟们就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您别老是迷信什么风水呀，大师呀什么的，那些东西是靠不住的。”
甄贤婆婆说：“靠得住靠得住，比如，我经常在梦里见到你公公，我就去求签，结果卦象就显示我梦见的人还在，你看是不是？现在，你公公不是真的还在吗？我在梦里梦见小孩子啼哭，结果第二天我就在山上见到你莫愁姑姑……难道这些事，不是有上天在安排吗？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你们不懂得其中的奥妙……”
我说：“算了，我说不过您。但是，有一点，我们不希望看到婆婆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们希望看到的是以前那个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那个天真快乐的阿婆！”
甄贤婆婆说：“我的幺儿，知道心疼阿婆了，不枉我爱你一场哈。没关系，阿婆都这个年纪了，不会有事的，你安心读书是正经，别来陪阿婆闲扯了。去吧，去吧，啊？”
后来，我又见甄贤婆婆独自一人在抗战纪念碑前静坐了许久，凝视了很久。这抗战纪念碑虽然说是碑，其实只能算是一块大石头，上面空无一字，几十年的风剥雨蚀，斑泪点点。甄贤婆婆她能从这块石碑上读出什么呢？我想，无非是见郑光才从外地回来了，引起了她对甄贤公公的思念吧。不然，为什么甄贤婆婆今年没唱“爬山豆”的民歌呢？
传说中的甄贤公公真的会突然从天而降，回到咱们重阳镇吗？他是否也会如甄贤婆婆一样想念着家乡，想念着甄贤婆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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