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京夜未央

我回到家,停电了。真是祸不单行,我打了个电话给林小恩,她旁边很吵,她正在她驻唱的酒吧玩耍,还没有轮到她演出。我说最近真他妈不顺,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上帝了,真他妈烦烦烦。她停顿一下,说,要不你来北京吧,先别烦了。我说,再说吧。

我一直没有开手机,也没有跟其他人联系,一想到陈月亮誓死捍卫姐妹的尊严的模样和柚子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我的模样我就反胃。我打车去了小五的宿舍,我给他简单的描述了一下今天的倒霉记录,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我,好象倒霉蛋是他而不是我。我说谁找你都说不知道我上哪儿了。后来我想想,苏三一定不会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不然柚子和陈月亮一问“他凭什么生气呀”,她的脸往哪儿搁呢?小五陪我在他们学校附近一家小火锅店吃牛肉火锅,他已经吃过了,就在一旁看《体坛周末》,偶尔和我搭一两句话,他说:“不要想多了啊,也许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个天使一样的小家伙,看待任何问题都带着他的童贞,这样是不准确的,很容易被自己的善良迷惑。

我和小五在学校散步,这里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每个人都穿戴简单,表情青涩得像顽皮的孩童。我说我真想一直读书,赖在这儿不走,做一个无人打扰拒绝爱情的三好学生,每天上课自习背英文单词,不跟不太熟的姑娘上床,不在不太熟的姑娘身上乱花钱,写一些纯纯飘飘爱爱卿卿我我的小说,不进行性描写,不炒作,认真听老师的话,如果不小心犯错,写检查时会泪水满眶。那样的我,一定是个可爱高尚又讨人喜欢的孩子。对吗?

小五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这个对一些都没有免疫力的小男孩一定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幻想自由渴望激情,可是却在这个安宁的小校园里慢慢成长,他也许不甘心他现在的生活,所以他不会理解我的话。

晚上我睡在小五的宿舍,整个晚上我们一直握着手,他的小手全是汗。我没有睡着,脑子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兔子在跳舞,菊花开满坡,红色的大蜘蛛在天空结一张巨大的网。耳边是小五均匀又温和的呼吸声。

早上起来,我拍拍他的脸,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小翅膀。我说我出去几天,他点点头,没有问我去哪儿。

我打了个车,直接去了机场,早上有去北京的飞机。我刚刚打过电话,还有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涌上心头,我决定去北京转转。

我上午十点到北京,北京天气不错。上午的太阳很温驯,北京看起来像一个前晚还在淫乱,睡一大觉后清晨起来重新做人的孩子,梳洗之后焕然一新,只是还有残妆没有洗干净。我打林小恩的电话,关机,我有点担心,这么大的城市,万一我兴冲冲的跑来却没见着她怎么办?我转到海淀区附近一家吃早点的店子,可惜已经没有早点吃了,我只好点了两个菜,一个香菇烧牛肉,一个小炒白菜。服务态度很差,而且上菜特别慢,我干脆靠在椅背上睡起来。

十二点,我吃完饭,在人民大学附近溜达,再打电话给她。通了。

我来北京了。我说。

现在在哪儿?已经到了吗?你这个疯子。林小恩的声音很疲惫。

我要见你。

说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我也想见你。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林小恩在人民大学校门口见面。这种感觉怪怪的,两个特立独行的古怪作家在这里碰面,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妥当。林小恩一见我就抱住了我,她说上次跟我见面回味无穷。我问为什么。她点了根烟,然后给我一根,我也点燃。她说,一看就知道嫂子压迫了你的成长,你他妈一定是个疯子,还假模假式在他们面前扮成熟,你这号男人我见多了,不过,我挺喜欢你的!

我开心的搂着她,她的率真和简单让我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全然不觉得苏三在我心里还有什么狗屁位置。和林小恩上的士的一刹那我想到苏三,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为了让自己能够玩得更轻松,我想:她也许正和那老鬼在宾馆的床上折腾呢!这样一想,我就心安理得了,林小恩像个妖精女子在我身边大口吐烟圈,她说:“我压根没奢望过你是个纯情胚子,见到你之前就没做这打算,敢跟我林小恩聊黄段子到凌晨三点,你是第一人,有种!”她调皮的伸起大拇指,我笑的对她脸上一顿乱啄,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苏三。

林小恩的家在朝阳区一个偏僻的居民区,四楼,像一座碉堡,不到四十平方米。她说:别小瞧这儿,这他妈可是我自己的产业,十几万呢,换了别的小姑娘能买得起吗,她们只能找个款爷养着,找个淫窝住下,二十一世纪金丝雀已经不值钱了,像我这样的小朋克指不定还更招人爱呢,自食其力,不靠男人养活,你说对不?

她一番话让我又想起苏三身边那个大腹便便的老鬼,于是我坚定的说:对,老子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她的床很大,占了卧室的大半部分,床上有很多很多书,有《南北回归线》,有《小王子》,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有《傲慢与偏见》,有《曾在天涯》,有《社交舞》,有《活着》,等等。我说:你还真有品位。她说那当然。

她说,我给你听点音乐吧。她找了一张唱片跪下来放进唱机,她说你一定会喜欢,我觉得很适合你。她神秘的一笑。原来是很老很老的“性手枪”(the Sex Pistols)乐队的第一张单曲唱片《联合王国的无政府主义》。我说你怎么会有的,不可能啊,你怎么会有的,是正版的吗?她说,是去年我出了第一本书,有个玩乐队的老外来找我,他说他喜欢我绿色红色乱七八糟的头发和纤瘦的身体,还喜欢我抽烟的样子,他看了我书封面的照片就疯狂的爱上了我,然后我答应了他,跟他上一百次床,后来他送我这张唱片,就回了英国,我为此还哭了一个星期,后来下定决心继续写作,写更多的书,把更多好看的照片放在书的封面,然后吸引更多的老外来找我,给我更多的好听的唱片。

我问,这个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她回答说,宝贝儿,我才多大,还是个少女呢,哪有那么多谎话?

这张唱片很好听。

当然,可是我以后没有唱片给你。

没关系。

那我开始吻你了好吗?

好的。

我们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开始接吻开始疯狂,在她的紫色床单上飞翔,《联合王国的无政府主义》轰轰烈烈的响着,那感觉棒极了,像是一大队人马在破碎的大街上搞破坏,把所有的玻璃砸烂,把所以的汽车炸碎,把所以的电线杆推倒。反正,那感觉彻底极了。

林小恩的身体像一个哀伤的布娃娃,好象过分用力就会将她碎尸万段。也许这是因为她过早的透支了美好的青春,我仿佛能够从她疲惫的身体上看见夜晚和酒精留下的痕迹,仿佛能从她的**声中听见青春在她的生命中划破的伤痕。整个过程当中,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苏三的存在,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她,因为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苏三和我同居时我曾经以为自己错了——爱情还是有的,真正的爱情就在我身边。但是现在发现那全她妈是虚伪的假象,爱情是不存在的,我找到的只是一种安抚和一种平息,我这个妖怪一样可怜虫,将永远得不到爱情。

我和林小恩一人点一根烟。

你属于我吗?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就问这样无聊的问题。

我不属于你,你把我想象得太伟大了,我没资格属于你。

那你属于谁?

我属于我妈,打从娘胎里出来我就属于我妈,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说这话的表情真滑稽,夸张得像一名相声演员,我又被她逗笑了。

我们接下来干嘛?

耗呗!还能干嘛?

于是我们一直这样耗到晚上九点,也没有出去,就这样无聊的互相对视,吃点果冻什么的。她抽完第二包烟,站起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漆黑,黑夜就这样开始膨胀,我们的欲望也开始膨胀。这是怎样的黑夜,明明刚刚才到来,为什么我感觉已经黑暗了很多天,而且将一直黑暗下去,难以见到光明。

€€鸟飞绝酒吧

有一个年轻的女作家说:我的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我和林小恩万分赞同这个说法,这个女作家说得真好,一定阅人无数,不然不会思考得如此深刻。我牵着林小恩的手在黑夜的路上行走,我们边走边聊爱情,我们发现我们有如此多的观点是如此的相似。比如说,我们都厌恶承诺,我们不相信承诺,因为承诺是世界上最虚无的东西中的一种,如果有个人要信誓旦旦的给你承诺,你大可以当她在放屁;比如说,我们都喜欢在**时发出很大的声音,并且配上各种不同的音乐,如果跟你**的对象是个爆发力极强的高手,可以放一些类似于Heavy Metal的摇滚乐,那样可以让你迅速沸腾起来,心脏也会随之震动,如果跟你**的是个柔情似水,喜欢扮纯情装不懂技巧的小B,可以放一些台湾的流行音乐,哼哼唧唧,像在童话世界干一些邪恶的勾当,滋味也不错哦,如果对方是个你根本不喜欢的赖皮,你干脆打电视机,看新闻联播,把她轰走。总之,我和林小恩的相似之处太多了。

我问我们去哪儿,去三里屯吗?

你不懂的,现在像我们这样的小青年早不去三里屯了,去三里屯的都是一些伪艺术家、自以为很有钱的破白领、读了点书的生意人和一些冥顽不灵的知识分子。

那我们去哪儿?

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下酒吧,我有些朋友常年泡在那儿。林小恩得意的跟我说。

这个酒吧在一家商场的负一楼,名字叫“鸟飞绝”,这个名字真酷。林小恩把脸一扬说,这个酒吧是我哥们开的,对爱情绝望的小伙子们小姑娘们都可以来这里发泄发泄,找不到爱情的孩子们可以来这里休息休息,喝点小酒,然后继续寻找,要相信人生充满了希望,即便鸟飞绝人踪灭还是要坚持下去,死皮赖脸的苟活在这个无聊空虚的罪恶之城。

林小恩分别给我介绍那些奇怪的朋友,这个是鼓手,这个是主唱,这个是主唱的女朋友,这个是主唱女朋友的情敌,等等。然后,再介绍我时,她顿了顿说,这位可不得了,去年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作家,精于炒作,轰轰烈烈的杀入文坛的作家就是他了,嘿嘿。我皱皱眉头,好象又不能反驳什么,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笑笑。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而且还有点孩子气,只是我根本分不清他们谁是谁,那个主唱长得很像鼓手,主唱的女朋友长得很像她的情敌,他们以不一样的姿势坐着,偶尔跟着台上演唱的歌手吼两句,仿佛是一把撒在床上的豆子七零八落,据说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生活。

我问林小恩,你有男朋友吗?林小恩一下愣了,等了好久小声反问:我要是有男朋友,我跟你上床那算什么?

这个反问句一下问得我无话可说,变得尴尬起来。当然,在热情如火的林小恩面前,这样的尴尬很容易就被融化了,她叫了一打百威,她说现在反璞归真,大家都爱喝这个。很兴奋的样子,我也投桃报李的对她微笑,敬我多少就喝多少。林小恩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长年的习惯,她一个劲的喝,我有点害怕,不知是否和我有关。那个鼓手用脚蹬她说:小丫头怎么回事儿啊,待会还要演出呢。她扭头恶狠狠的说:没你什么事儿,一边呆着去。鼓手一副不屑的样子:谁爱理你呀。然后也跟着她一起喝。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很铁的哥们。

晚上我听林小恩唱歌,她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是她自己作词,歌名叫《You》。她认真唱歌的样子居然很温暖,一个人认真的模样是最可爱的,仿佛浑身被光晕包围,像一个被恶魔占有的天使。那一瞬间我为她感动。

我们闹腾到凌晨三点,大家头有点晕,然后走着回家。路上林小恩在马路边吐得一塌糊涂,我只好半路拦个的士,车开得很快,风很大,那辆的士有扇窗关不上。快到家的时候,林小恩突然醒来,大骂一句:你丫赶着去给你妈你外婆你大爷送葬啊!

晚上我们抱着睡觉,没有**。我突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小妖精,瘦瘦的身体,凌乱却干净的绿头发,小小的乳房,像一个婴孩那样软弱无力。

后来我做了一个“千山鸟飞绝”的梦:我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行走,一直在走,我总以为前面就是终点,却总是无法到达,偶尔看见远方有只大雁在飞,不知谁他明残忍的放一枪,大雁马上坠落。

我在北京耗了三天,然后我决定回去,林小恩没有留我,也没有说舍不得我,但她在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不停的吻我。我不清楚自己的感觉,爱情对我来说,永远是不可言谈的东西。苏三这个名字一直在我心里隐隐作痛,这滋味不好受。

她送我一本书,是她写的,叫《水仙花在寂寞中的悲伤成长》,是那本已经被禁掉的书。我说谢谢。她说不用谢,常联系。

然后我就走了。

€€韶山路少年砍人事件

在飞机上我为一些小事很伤神。我关了几天手机,完全不理会朋友们的感受,在这一点上我跟小孩子没有区别,我甚至非常希望能够在他们家分别安上摄像头,偷窥他们担心我的模样。但又因此忧心忡忡,万一他们凑成一桌,热闹缤纷的打麻将,绝口不提我的突然出走怎么办,我一定会羞于再见到他们。然后我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一万分坦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解释我这几天的失踪,既不伤及苏三的面子,又得不挨陈月亮骂,想来想去头开始剧烈的痛起来,很难受很难受,我甚至开始祈祷,最好的办法就是,小五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他早已把一切原委讲给陈月亮和柚子听,也许这样更好处理。但这不大可能,因为小五是永远的天使,他不会出卖任何一个人。

其实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明以为自己看准了一个姑娘,结果发现也是一超级猎手,把我的自尊心彻底击垮,我原本还打算洗尽铅华谈一场正常而永远甜蜜的恋爱,结果全他妈被苏三给一手断送了,之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童贞的幻想了。那感觉像什么,仿佛苏三拿一狼牙棒,一棒打在正浮想联翩的我的头上。

漂亮的空姐走过来,给我一杯咖啡,我说要加糖。小姐很和气的拿来晶莹剔透的白砂糖,我加了很多,喝一口,说还要。小姐不厌其烦,我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小姐,我现在害怕一切苦味,哪怕是一丁点也不行。

我一下飞机,随着人流往过道走,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是陈月亮介绍我认识的书商W,原来他和我坐一班飞机,只是我没有发现。他说我在飞机上就注意到你,看你心情似乎不太靓,我可爱的阿信紧锁眉头的模样讨人喜欢,难道这么善良天真的小人儿也会有烦恼。我耸耸肩,我说这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那么快乐的猪也会担心被做成肉肠,更何况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庸人自扰的人类。W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他说他刚刚从北京回来,谈几个作家的新书,谈得非常顺利,现在的作家挺有趣,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作家也是如此,谈到钱,就会有些不屑,但坚持谈下去就会发现他们比书商想得更周全,所以只要价钱合适,他们并不为难人,文人其实也不清高,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变得笑脸盈盈。我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走出机场大门,我问你要去哪。他说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不如让我来请世界上最纯真最让人心疼的作家阿信吃饭吧。我嘿嘿笑了笑说,行啊,你不会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吧。他说,当然有,我们得认真聊一聊那部我期待已久的美丽小说了,你答应我的,我不催你,可是你得放在心里。我说,没问题。我之所以回答这么干脆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心情非常适合写作,只要再悲伤一点点,再一点点,就可以写出一部颇有力量的作品了,可我不希望自己太累,就像现在这样,一点小忧伤眼角眉梢跳跃一下,还有些古怪的设想和无聊的心态,条件合适,也许真能好好跟W合作一把。更现实的原因,很明显,自从我辞职后便毫无稳定的经济来源,可上哪儿再去找那么好的女上司啊,所以只能自己勤奋写作喽。

我们来了韶山路上的通程大酒店,在二楼最偏僻的角落坐下,要了一个兔子肉火锅,一个西芹炒百合,一个蜂窝玉米,一个椒盐排骨,一只乳鸽,还要一瓶红酒。对这些书商,尤其是对我的作品有着美好期待的书商,我向来不会心软。W非常和蔼的看着我,他衣冠楚楚的样子,除了脸上坑坑洼洼以外还算是一位英俊又有品味的男士,而且看不出年龄,他们都说厉害的书商就是这副嘴脸,看起来文质彬彬,其实都是狼心狗肺的妖精,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文化人经商就是不一样,摆出一副老实山羊的架势,背后来个温柔一刀。这样看来,面对新的合作对象,我得提高警惕,他说得对,别看平常我一副热爱文学看不起金钱的架势,真要谈起版税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的新书会是什么样呢,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玩具,还是一个烫手的煤球,或者是一棵向着太阳茁壮成长的植物?”W非常有礼貌的问。

“我已经动笔写了一些,可我永远无法战胜我自己,我本来想写一个外星人的故事——现在写魔幻传奇小说不是很受欢迎吗——可是写啊写又写成了自己的缠绵悱恻,我觉得很苦恼,我总是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这是一个缺点,并且充分说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将不能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我边吃边说,很饿了,这只乳鸽很好吃。

“也许你还需要沉静一点,你一定有很多不好的写作习惯,比如写作的时候听音乐,桌面上摆放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志,甚至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各种BBS都没有关掉,更严重的是……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打扰你,对吗?”W阴侧侧的笑,原来他一下就看穿我单薄的生活状态,我只好点头说是。

我发现我和W很聊得来,我们在很多文学观点上的想法惊人的一致,也许他是在一味迎合我,但和他聊天让我觉得很舒服。他评价我是一只小小的细菌,在各种领域里都能够生存,并且能够发现同伴,然后肆无忌惮的居住下去。

W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说到了一点被我们说臭了却依然觉得很正确的话题,那就是生活对写作的重要性,很多作家的成功往往来自生活的变故,生活的波澜常常会让人突发奇想。

说到这,我看见苏三径直走过来,通城的灯光把她映衬得格外迷人,她穿低胸黑色毛衣和only的浅色长裤,头发盘着,表情很复杂,她大步流星的向我这儿走来。我分明看见有个老鬼在等她,似乎不是在绿茵阁看到的那位。我正疑惑着她会不会冲过来给我一个耳光,质问我这几天的去向,我咬咬牙,我想,今天到了这份上,要是她敢不给我面子,我他妈就跟她火拼了。

她定定的站在我面前,不远处的那个老鬼转身离去。她一言不发,我没有抬头看她。

她突然呜咽起来,话也说不出,那声音我听起来就像用刀片划我的脖子一样难受。

“你去哪儿了,我想你。”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小的像是一台劣质的收音机在一阵敲敲打打之后才发出的声响,眼泪一个劲往下掉,转眼妆就花了,她那身自信又骄傲的装束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很落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一个人不管怎样衣着鲜艳,哭起来就立马变得衣衫褴褛了。

可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害怕我说错什么,伤了她或者是伤了自己。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北京。我不想撒谎变这个伤心哭泣的姑娘,可我又不能说我跑去北京找林小恩上床,而且感觉还不错。

“抱歉,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是想花时间想想,我们在一起合不合适。”我低着头说,W一直冷静的在旁边坐着,静静的喝茶,他只能这样,他并不了解我的生活和故事,他只需要我的作品,对他来说那是很优秀的商品。更何况,刚才我们还谈到,生活的波澜常常会让人突发奇想。可我还真没因为苏三的眼泪而感觉到灵感的迸发。

“你不要我了?”苏三突然很有气无力的挤出这样一句,听起来是那样绝望。

我不置可否,潜意识里或许是想给她一个惩罚,但我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要她?我想起林小恩的话——我打出生那天起就是我妈的,不是别人的——谁也不是谁的,说什么“要”不“要”啊,怪难受的。说“要她”,可我的痛苦怎么办,她给我的伤害怎么办,这些痛苦是不言而喻的,她也不用做什么解释,看现在这样她也不打算做什么解释,总之就是一句话:要不要?

“不知道。”我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出这三个字的,也许的确是自言自语,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自己先问自己怎么办,的确不知道啊。

苏三扭头就走,一滴眼泪在半空中闪了一下光彩,坠落下地。我没有看见她的表情,也许是妩媚动人却又哀伤悲凄的吧。我没有想到这个火箭女子会这样脆弱,简直不堪一击,我第一个念头是,要追上她,我不能让她这样走了,也就是说,我要她。

她拿着她的珍珠小手袋继续往前走,我跟着她,她不回头看我。终于走到韶山路,我冲上前,一把抓住她,刚想说什么,突然附近一群小混混打了起来,大概十多个人,甚至有人抽出了砍刀,像是一把爆竹突然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路人纷纷散开,苏三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个挨了一刀的小青年满头鲜血的倒在她脚下,她这才明白过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扑到我怀里,我顺势紧紧抱住她。小青年们很快被警察叔叔带走,这种事毕竟不是经常发生,没有人探听为什么,路人继续来来往往,就像平静的湖边,有人跳水,一阵涟漪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苏三还在我怀里颤抖,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看见W在不远处向我挥手,然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接着上了一辆车离开了。

“别怕,没事的。”刚才的突发事件,我自己都还心存余悸。我自己都没弄清“没事的”是指砍人事件已经平息,还是我和她之间一切正常,我们可以一如既往的生活。

晚上她跟我回了家,一路上她紧紧拽着我的手,眼睛看着车窗外的点点霓虹灯。我不太想听什么解释,也许她没有错,只是生活这个力量强大的怪兽想偶尔捉弄捉弄善良的我们。

凌晨一点,我们在熟悉的床上静静的**,白色的床单像广阔的海面,我们在欲望的海洋里游荡。

“那些人,是干嘛的。”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追我的老鬼。”

“他们跟你上床没有?”我似乎并没有资格这样问。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你怎么想的。”

“我想,你要是真不要我了,我她妈就随便找一老鬼跟了。”

“我万一真不要你,你就这么干?”

“没错,咬咬牙,随便嫁一老怪物算了,反正幸福离我挺远的。”

“我不会不要你,刚才那小青年倒你脚下时,我就意识到你不是个没良心的姑娘,换一心狠手辣,敢跟老鬼支招的姑娘,不会像你抖得那样厉害,没准儿眼皮也不眨一下,所以那一瞬间我断定我要你,就这样。”

“我爱你。”

很晚的时候,苏三已经睡熟,陈月亮打来电话,她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猪狗不如的小家伙,手机总算开了,还以为你贩毒被抓了,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我随便编了个理由,看来世界上最容易欺骗的莫过于最好的朋友,他们对你是完全不设防的,或者说对方有别的心事,无暇顾及我的话是不是谎言,事实证明答案是后者。

我说这些天散心得出一个结论,当生活给你狗屎时你一定要欣欣然接受,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准备开始做一些计划,当然是关于写作的计划,和W谈得挺愉快,他给我非常好的条件,让我完全可以安心写作,我认为没有必要拒绝,至于工作,我也不打算再找一份工作了,这两年前先这样混混得了,没有目标的生活对一个作家来说简直是无法言喻的美好状态。陈月亮在电话那头有点烦躁不安,她的声音哑哑的,她说真郁闷真郁闷。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巴两斤那小子欺负你了,要不要我为你出头,但我看那小子挺老实的啊,漂漂亮亮,而且性欲旺盛,不是最适合你胃口吗?

陈月亮咳了两声,非常低沉非常严肃的对我说:“告诉你,我怀孕了。”

€€海上堕胎船

“我从第一次和别人上床开始,我就害怕怀孕,第一次是跟一个高年级的男孩,那时候我念高二,那个男孩很温和,很白,大眼睛看起来扑闪扑闪特别可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他成为我每天的性幻想对象,我常常梦见他粗鲁的压在我身上,不顾一切的攻击我,他的表情狰狞而愤怒,可我异常渴望这种狰狞,仿佛平静乖巧的他突然撕下伪装的面具,变成一头凶猛的小野兽,让我看见一个真正的男孩的欲望,可是我们都不会做,我还试着叫床,我以为能够刺激他更加奋勇前进,可是他以为我难受而企图放弃,他害怕我的尖叫,他以为那是痛苦的,那次之后我一直担心会怀孕,但我非常享受那种感觉,我甚至希望能够为他生一个孩子,可是我们没多久就分手了,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姑娘。”

“大学时我开始疯狂的迷恋上了**,我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然后招摇过市,那些傻乎乎的小男孩向我求爱,我觉得很温暖,可是跟他们**能够给我带来什么呢?我想,反正我无法找寻我的爱情,不如跟那些同样花言巧语讨好我的老鬼做,他们会给我钱,很多很多钱,我总是花不完。我想做女人真好,他们不但口口声声说爱你,不但和你上床,而且还给你钱花,多么美好的事情,每次一想到这,我就无所谓有没有爱情了。每次**后我会后悔,我很怕怀孕,我想,万一我真怀孕了怎么办,那些老鬼会不会离我远去,事情闹大那我陈月亮在电视圈的名声就全他妈毁了啊,可笑的是我从没怀过孕,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的输卵管出了什么毛病,去看医生,他们说没事,你将来会有一个可爱又可爱的宝宝。”

“可是为什么我却怀上巴两斤的种,这个瘦瘦高高的毛头小子,怎么会让我怀孕呢?难道因为我真正爱上了他?我妈妈曾经告诉我,当女人深爱一个男人时,就很容易为他怀孕,难道这是真的,那么,我现在是真正爱上了巴两斤?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爱上他,我得有自己的美好前途,我还打算跟这个小家伙玩上了一年两年后找一巨有钱的老鬼定居美国,过我锦衣玉食的黄金级姨太太生活,我不能这样栽进入去,不能把我的美好前程断送在这样一个看不见未来的小导演身上啊,不行不行,我得把孩子给做了,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一定不能,我得和这个孩子划清界限。”

陈月亮惊慌失措的在我面前不停的说啊说,她始终强调自己对爱情的不信任,她坚决否认自己是真爱巴两斤,坚决要做掉这个孩子。

她把她五颜六色的头发扎起来,一张白皙但疲惫的脸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悯。原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飞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而她害怕的恰恰是我所期待的,我一直渴望找到真爱,而她居然会如此惧怕真爱。

她局促不安的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里在播放的无聊透顶的洗发水广告,她穿有草莓图案的小可爱睡衣和极短的睡裤,她又请了两天假在家休养生息。巴两斤可不能随便请假,他是个工作勤奋的小导演,不如陈月亮这般呼风唤雨,他也许希望努力工作然后给陈月亮她所想要的,但如果他听见陈月亮今天说的话,没准会脑溢血死掉,尤其是不吭一声打算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做掉,巴两斤知道了一定不会好受。我委婉的告诉陈月亮我的想法,因为我认为有必要跟巴两斤商量一下,毕竟这孩子没他贡献精子也成不了,是他们共同劳动的成果啊,否则对巴两斤伤害太大了。陈月亮低着头,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心服口服:“可是,我是女孩子啊,这种事,最后吃亏的总归是女孩子吧。”

对啊,我一直都把这铁娘子当成男人来阅读了,这个周旋在众老鬼中间,有着精明头脑和非凡才华与过人胆识的小姑娘,其实也是脆弱得可怜的。

最后,我答应陪她去医院。陈月亮很委屈的说:“真抱歉,我她妈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干如此丢人的事。”

陈月亮的手术非常顺利,她说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她的一个姐妹——拿红色胸衣骑马的财经主播——介绍了一个信得过的医生给她,陈月亮说那小姑娘今年已经做过两次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就废了。那医生驾轻就熟,懂得如何怜香惜玉,保证不会弄疼人,事实证明,她的姐妹没有骗她。她说只是很累,身心疲惫,来陪她做人流的是她多年的好友,而不是自己的亲密爱人,想到这,还是有些伤感的。她披着头发,戴精致的GUCCI太阳镜,嘴唇苍白,无精打采。我把她送回家,熬了一些小米粥,给她洗了头发,她软弱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我微笑,她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清亮而寒冷的光彩。期间巴两斤打了个电话回来,他温柔的告诉他,他马上要跟组去上海做一个音乐排行榜的专题节目,所以很抱歉,不能回家跟亲爱的老婆道别,然后说了些挑逗的情话。说完,陈月亮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担心隐瞒不了,现在看来可以惬意的在家休息几天了,暂时放松一下,对自己对别人都有好处。

粉红色的房间,臃肿的洋娃娃,软弱的陈月亮,这样的场景看起来让人心酸。

我在她家上了一会网,然后听听音乐。陈月亮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叫我,我问什么事。她俨然已经完全忘记两个小时前的抑郁,大声笑着:快来,看我前年都收藏了些什么。我一看是前年的《环球时报》,有一个关于堕胎的话题讨论和一些新闻纪实。有一则针对荷兰很流行的海上堕胎船的新闻:

“6月11日,悬挂着荷兰国旗的‘海之变’号轮船悄悄驶离荷兰海牙,开向禁止堕胎的爱尔兰。它的主要任务非常明确:在爱尔兰停留两周,为妇女提供免费堕胎手术。爱尔兰一直严令禁止堕胎。直到1992年,爱尔兰才准许女性到国外堕胎而不被起诉。据爱尔兰计划生育协会统计,在2000年,大约有6300名爱尔兰妇女到英国堕胎。‘海之变’号堕胎船长40米,船上建有一个由集装箱改造成的手术室。每天可做20个流产手术,只为怀孕未足3个月的妇女堕胎。他们的工作流程是:该船早上靠岸,把想堕胎的妇女接上船,然后把船开到公海上,再给妇女进行人工流产手术。晚上,该船把做完人流手术的妇女送回岸上。‘海之变’号的医务人员除在海上进行手术外,也在岸上举办性教育展览,提高公众的避孕知识,同时举行研讨会。此外,他们还将对当地医生就怎样做安全的堕胎手术进行培训。”

资助“海之变”号的是1999年成立的荷兰民间组织“征**女”的创始人丽贝卡·冈珀茨医生,她曾经在绿色和平组织的“彩虹勇士”号船上工作。冈珀茨医生对记者表示,她资助“海之变”号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妇女的受孕权、生育权和人权。

陈月亮说,这丽贝卡·冈珀茨医生可真牛B,一定是个漂亮大方又不畏强权的可人儿,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要知道全球每年5300万例堕胎手术中,有2000万例是非法的、不安全的,每年至少有7万名妇女因做人流致死,她为这个世界上未婚先孕的姑娘们带来多大帮助啊。我拍拍她的头说,得了吧,还没闹够,怎么今天不但不见你死去活来,反倒觉得你越来越有精神了啊。

这个疯狂的小丫头,才这么一会儿就恢复了她无厘头的本性,她说她现在做梦想着那个“海上堕胎船”,不知道在大海上和万千同胞同时堕胎是什么感受,那阵叫声绝对会把海面掀得波涛汹涌。

“你这个斯文败类,少拿我来说事儿,说说看,跟苏三好了之后你又干过什么,有没有再找些纯情小百合上床?”陈月亮可能感觉今天被我抓了把柄,以后在我面前无法威风,所以尽想找茬来扭转乾坤。

“没有没有啊,我对苏三可是忠贞不二,我可是下定了决心来感受感受海枯石烂的破滋味,再说了,哪个作家是三贞九烈的呢?托尔斯泰根本就是个强奸惯犯,杜拉斯简直就犯有滥交罪,普鲁斯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男犯,和这些前辈比起来,我还真他妈是一个黄花男,你说呢?”我义正严词的为自己辩解,我们在打打闹闹中又恢复了青春的活力。

晚上我准备回家,陈月亮送我到门口,突然好奇又神秘的问我:“你说,如果我真把这孩子生下来,该长得像我,还是像巴两斤呢?”

€€矫揉造作的初恋

我不敢担保上次的事没有在我和苏三的感情里留下阴影,但我确实不相信爱情了。即便很多次,在苏三用兰花指戳我时,在她妩媚的端着香喷喷的花菜炒肉迈着古代女人的步子走过来时,在她对着电话大声骂陈月亮****时,在她披着红色的长发赤裸的躺在我怀里时,我就会有种找到爱情的错觉,但我宁愿相信这是错觉。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我和陈月亮非常相似,谈到爱情,我们会胆怯、不安、抵抗、轻蔑、叹息、惊讶、怀疑、嘲笑,并且还会用最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那些被很多作家与歌手赞美得一塌糊涂的恋爱故事。

我们攻击爱情的目的在于:一切纯真的爱情都是假的,一切善良的爱人都是需要考证的,一切奋不顾身的行为都是矫情的,一切情意绵绵的祝福都是令人作呕的,总之,一切爱情都是不可求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暗自尝试着对爱情的探询。陈月亮很快就休养完毕,恢复了她火箭女人的体力,然后经常号召好友们去她家开展一些不同主题的派对,有时候是红酒派对,有时候是卡通怀旧派对,有时候是单纯的聊天。时间在我们的吵闹声和酒精、**中慢慢流走,有些时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时间在我背后偷偷摸摸的响动,一回头,发现它一闪而过,不留一丝痕迹。这种感觉过后便是无尽的空虚,这种空虚一望无垠,陈月亮常常哈哈大笑的搂着巴两斤的脖子对我说:“我的宝贝,算了吧,别思考了,这世界最他妈无聊的事情就是思考,有名的几个思考者全他妈死得凄凉,还是尽情享受我们已有的欢乐吧!”

柚子和Q永远安静,永远在那里接吻,不顾旁人的看法。他们很善于表现自己的幸福,不管是不是真的幸福,但他们往那儿一站就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黏黏糊糊,像两只正在**的乌龟一样扯也扯不开。Q细腻又甜蜜的笑容与柚子灿烂的忧郁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副漂亮的几米漫画,虽然看不懂,但就是那样感动,也许他们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爱情,也许,他们比我更不明白爱情的含义。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所以他们永远不会害怕未来,也不会害怕没有真正爱情的生活,因为他们爱并快乐着。

只有纯净的小五,他成为我们公共的天使,他紧闭的嘴唇,他明亮的眼睛,他快乐的神态,让人怜爱。我唯一不怀疑的就是小五是纯洁的天使,他可以飞起来,在我们所有人的梦里。

我也万分投入的开始写作,这样的情绪,如果不开始写作,实在是浪费了。我一直觉得在这种状态写出的东西肯定是美丽又忧伤的,现在大家不是都爱看这样的文字吗?和读者交流一些痛苦和烦恼,会有不少共鸣的。我偶尔收到林小恩发来的电子邮件,她也是个网虫,除了演出和写作,其他时间都在网上,热爱写作的人为什么都这样讨厌运动呢,仿佛一点点体力的支配都会导致自己的创作能力下滑,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啊。林小恩经常发很多她写的诗过来,她英文似乎很好,她写了很多英文诗,我真佩服她,也许和老外发生几次关系也可以学会一些适合写诗的英文吧。当然更多的是一些伤感的文字,她问我在干什么,有没有非常疼爱自己的爱人,有没有想念她,我当然回答,我有自己的爱人,但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疼爱她。至于是否想念她,我一直在回避,因为我发现,我并没有想念过啊,偶尔她跋扈的模样和张扬的动作会在我脑海里闪现,但那仅仅是“想到”,并非“想念”啊。

在我们的生活进行得毫无乐趣时,陈月亮又开始不厌其烦的打电话给我们每个人说:“来我家吧,我终于知道怎样来治疗这无聊的生活了,我们开一个回忆初恋的party吧,初恋总是美好的,我猜到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和苏三到得很早,陈月亮和巴两斤在客厅聊天,小五在洗澡。陈月亮说没有约其他人,就我们几个,初恋的话题只想跟最好的朋友聊。苏三和她几天不见的好姐妹陈月亮又亲热开了,还故意当着我和巴两斤的面亲吻对方,问我们:“男人看见两个美丽的女人接吻会不会更有冲动呢?”

小五洗完澡,穿着灰色格子的睡裤,光个膀子,单瘦的肩膀看起来真想一个小婴儿,他边擦头边大声说:“我洗完啦!”

陈月亮把房间布置得像一个童话世界,有小鸡芝芝,有小熊维尼,有咸蛋超人,有流氓兔,有维他命小子,有小猪班纳,有老狼麦克,有恐龙丹佛,等等等等。她说她去儿童玩具市场逛了一整天,才把这些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收集齐全,她认为只有它们存在,我们才不忍心说假话,我们才会回到过去的时空。关于初恋的记忆,一定是滑稽又温馨的。一会儿柚子和Q也到了,他们俩也带来可爱的礼物,有鲜花和水果,还有好多好多的蛋黄派,是大家最爱吃的蛋黄派啊。

我们都非常喜欢这个话题,回忆初恋原来是如此有趣的事情,原本曾经以为忘不了的情节和主角,原来现在都可以轻松的说出口。

我的初恋是一个个头高大的女孩,她年纪比我大,特别喜欢拿我练臂力,我们俩因此经常在教室里斗法。她火气特大,轻而易举就上火了,然后大喝一声用掌向我劈过来,我也不甘示弱,抱住她开始在走廊上甩来甩去,同学们都看傻了眼,最后当我们憋足了劲,谁也不让谁时,我突然发现她的脸蛋特别好看,气鼓鼓的模样挺招人爱,于是我就糊里糊涂的爱上了她。她也开始明白多一个爱人少一个敌人其实很美妙,我们的恋爱便轰轰烈烈的展开了。只可惜这段初恋,我们除了在极其紧张的情况下接过一次吻之外,再没有过多身体上的接触了,也许这就是她执意要跟我分开的原因——她一定想极了跟我上床,又不能主动开口,而我总不主动提出,性压抑的力量是巨大的,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上床就分手了。从此我明白,要谈一场稳定的恋爱,你得在女友还不够猴急是就把她骗上床去,接下来谈点纯纯的感情才货真价实。柚子说他从未有过恋爱的经历,这让我们所有人惊讶,他甚至还发了毒誓,语气坚定的望着Q说,Q对他的誓言非常满意,眼神动人的看着他,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幸福的一对。只是柚子的宣誓太矫情了,我们崇尚简单质朴的初恋回忆,反对誓言,不是大家的不信任,而是对他借此机会向Q表达自己的忠贞的不满。

巴两斤也毫不掩饰的说了他的初恋,他说在广播学院念书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个邻班女同学,暗恋了两年,在第三年时趁她喝醉时把她给办了,当时那勇气,用巴两斤的话说就是:“咬咬牙,心一横,头一甩,就进去了。”他说那晚他一共办了她三次,完了就坐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心想爽也爽够了,如果要在牢里蹲几年也认了。谁知她醒来以后竟然主动投怀送抱,对他说一直爱着他,其实晚上醉是假,暗爽才是真。陈月亮听了哈哈大笑,用腿夹住巴两斤说:“靠,这小子还有这经历,行,今天晚上我他妈也喝醉,你也来强奸我一把?”

小五的初恋最矫情,因为纯洁往往是与矫情搭边的。他说他暗恋过他的数学老师,长头发,走路很快,喜欢东张西望,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一口软软的上海话。他每天早上起很早,然后用尽吃奶的力踩脚踏车去看数学老师从教师宿舍出来晨跑的模样。我们听了都大吐酸水,我和柚子听了都大骂他矫情,只有巴两斤莫名其妙的拍拍他的头说:“还别说,这是个好孩子啊。”

陈月亮说:“第一次跟人上床我记得清楚,初恋还真忘了,我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似乎暗恋过我们体育老师,他每次穿着性感小背心教我们练操时,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想多瞄他几眼,恨不得瞄啊瞄的就能把那性感小背心给瞄没了,所以每次都得挨他骂,只可惜那时候姑娘我没发育完全,否则一定三天之内把他弄床上去练操。”她边说边抽一根555牌香烟,眉飞色舞,我们都为她的暗恋鼓掌,巴两斤还温柔的给她一个亲吻,表示对得到陈月亮的爱的骄傲之情。

我和柚子都企图能够从苏三与Q的回忆中听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可是他们也太平铺直叙了点。她们说她们曾经同时爱上一个人,是一个雕刻师,可是雕刻师更爱姐姐苏三,却又不想伤害妹妹Q,于是只好离开这座城市。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故事,但两人都不愿多说,苏三很坦然的说:“姐姐妹妹爱上一个人,很麻烦的。”倒是Q在结束回忆之前又半严肃半俏皮的说:“姐姐从小就比我强,什么都比不过他,倒是这次我比他先找到一生至爱。”柚子乖乖的搂着Q,苏三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对我眨眼,她的眼睛像温暖的月光,似乎可以看见她的前世,这个热烈大方却又寂寞纯洁的女孩,前世一定是一只掉进下水道的鸽子,而我也许就是天天在下水道讨生活的老鼠。这时我和苏三的感情已经呈现出稳定的迹象,我没有打算再去搞这搞那,就想每天回家都能吃她做的好菜,滋味好极了。我吻吻她,再看看正在亲热的柚子和Q,Q边吻柚子边用一种类似于得意的目光盯着我和苏三,突然让我有些心寒,这精灵可爱的小姑娘,为何会有钻石般锋利的目光呢?而且,她明明是微笑的。

我正惶惑时,陈月亮说:“我们喝酒吧,让我们可以时刻回忆过去,同时也时刻享受现在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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