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南宫炎因祸得福,抱得美人而归。与众家将出了南熏门,却见前面五匹马对面迎住,当首那人正是尹希。南宫炎打马上前道:“前番多谢尹兄仗义执言,不知今番何 往?”尹希道:“区区小事,何言相谢?听闻子阳兄今日归去,特有一事相商,可借一步说话。”南宫炎不知其故,吩咐家将略等他一等,二人转入巷口,寻一无人之处。尹希开 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姓尹,更非什么边塞商人,我乃大金国使者完颜希尹,奉我主之命出使大宋。不想竟有幸得以结识子阳兄,我这里有一言,不知子阳兄可愿听?”南宫炎闻言大吃一惊心中暗道:“难怪当日滕府尹变色,这人原来是金国使者。”列位看官请了,这个完颜希尹却不是一般人物,在大金国赫赫有名。且说这北地女真族,原出古通斯 蛮夷之辈何来文化?这完颜希尹文武通才,随完颜宗翰破辽之后,精研汉辽文字,加以修改创出女真文字。别样不说,仅这一笔,足以青史留名也。南宫炎答道:“久闻阁下大名 ,今得相会亦我之幸。只是阁下之言不必出口,南宫炎虽不才,却也晓得忠义二字。”完颜希尹道:“将军且慢,自古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今宋主昏庸无道, 宠幸奸佞,不恤百姓。大宋民生凋敝,兵无战意,早不似熙宁之盛。相较我大金文武齐备,盛极一时,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他日若起兵戈,孰强孰弱岂不分明?将军天纵英才,置身于南朝实在可惜,我大金向来求贤若渴,将军若有意........”言未毕,南宫炎笑道:“阁下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我父母姻亲俱在中原,怎么可背投他国?玷污祖宗?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阁下好意,我已尽知,倘若他日战场得见,还望阁下不吝赐教。”完颜希尹见他放出这等话来,也不再说,二人就拱手作别。
且说南宫炎归家,一路太平无事。待归家之后,依南宫婉儿之言,另择了一处房舍,与李湘君母女居住。南宫炎将此事禀过父母,父母见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如何不喜?就与李 夫人计较定了,择了黄道吉日,便请宗族亲朋。欢欢喜喜与二人成了亲,恰逢他兄长南宫毅,官升长沙太守,闻兄弟成婚,携家小赶回庆贺。众人直闹了三五日方才停歇。南宫炎 自成亲以后,将李夫人接入家中,事之犹如亲母。自此南宫向夫妻诸事尽毕,一家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睦之风城中人人称羡。
转眼冬去春来,南宫炎回北营操练军士,这日闻兵士送战报一封道:“宿州水寇今已遭朝廷剿除,如今沿海上下,往来贸易络绎不绝,水路畅通无忧矣。”南宫炎闻言大喜道: “海鹞子神出鬼没,纵横水上,不见头影,何人领兵剿除此贼?”兵士道:“听闻是凭江寨袁巡检,率本寨人马剿除的,只是未曾斩获海鹞子首级。”南宫炎道:“我却不曾听闻 有个什么袁巡检这般厉害?你可细细道来。”
列位看官,先不忙讲这海鹞子怎样兵败,在下这里先讲这海鹞子如何祸乱沿海!上回有借南宫炎之口,说这海鹞子不过是个绰号,这人姓菅名承。家住在宿州灵璧县,这菅承生得身长七尺,虎躯狼背,眼若饥鹰。世代打渔为生,菅承自幼好学,随其父习得一身水上本事。水性精熟,能在水底伏得七日七夜,饿食生鱼。倒也上过学堂,只是家贫止上得三年,其父供应不起,便辍学而归。虽上不起学,菅承但有闲暇,便去学堂外听课。如此长久以往,他倒也颇习诗书,有感汪洙所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 男儿当自强。”暗自笑道:“如今我田无一亩,房无一舍,怎敢想做将相?依旧打我的鱼罢。”后其父染病而亡,只因家贫,这菅承长到二十四五尚未成家,每日打鱼侍奉母亲。平日也喜结交豪杰,江湖上见他水性精熟,就送了他“海鹞子”,这个绰号。 这一日依旧出海捕鱼,不想竟捕获一奇货。却是一只重八十余斤的七星鲈,菅承大喜,自思这等稀罕物,若卖到集市少不得百两银子。回家之后,便将那条七星鲈好好饲养起来。
且说城里有个曹大户,家中家财丰厚,为人却是十分尖酸刻薄。闻得菅承捕得一条大鱼,心下便生不良之心,传唤管家到菅承家去,议价要买下那条七星鲈。开口要五百两,买下这条鱼,菅承听得卖得这般贵,直惊得合不上嘴。也不多想,便一口答应了,次日那管家着几个家丁,带了五百两雪花银,领走了那条七星鲈。菅承只道时来运转,自此不再受穷,不想过不三日,菅承正随母在家,计较如何置办田产。却有七八个公人夺门而入,菅承未及答话,几个公人四下翻找,搜出那五百两银子来。一个领头的道:“果然在此,将这厮拿下了。”菅承急道:“公爷我有何罪?”那公人道:“有罪无罪,到了县衙自见分晓。”不由分说,先将菅承上了锁,就一路拿到县衙。 待到了县衙大堂,却见曹家管家,与一众家丁立在堂下。那县令见拿了菅承,大喝一声道:“好个刁民!怎敢勾结贼寇,劫掠良民!”听得菅承一头雾水,回禀道:“大老爷何 出此言,小人家中世代打渔为生,皆是良民。勾结贼寇从何说起?”县令道:“好个良民,你家捕鱼为生,这五百两却从哪里来的?”菅承道:“这五百两,乃是小人用七星鲈,与东城曹老爷换来的。当日正是这几位亲自来取的。”那曹府管家道:“老爷休听这厮胡说,我们老爷确有一条七星鲈,却不是从这厮手上买的。便是买他一条鱼,又怎要得五百两?我家老爷敢是疯了?”菅承听到这里,身上一阵发凉,暗叫道:“不好了,今日阴沟里翻船,却着了那曹老狗的道了!”那县令道:“正是如此,本官今日得曹管家来报,说前几日从洪泽湖归来,遇着一伙儿水贼劫掠,身上所带三千两尽被夺去。内中有个贼得了五百两,乘船往我灵璧县来,如今正好在你家搜出银两,正是曹家的分文不差。人赃俱获,你是如何勾结贼寇,还不快从实招来?”菅承嘴里叫屈,哪里肯认?县令叫左右与我加力拷打这厮,两旁衙役应了一声,把菅承捉将起来棍棒乱打,菅承初时嘴硬,后来吃打不过只得招了。应做与贼寇勾结,掠人钱财,县令教脊仗三十,徒刑五年。菅承听到此处心中暗道:“好狗官!我若有脱身之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菅承下了狱,投了牢里,却逢着两个人。同在一处监下,却见那两个,一个生得身长七尺,面白无须,眉宇清秀,乃是一个白面书生。另一个生得身长一丈,威武有仪,面黄短须,宛若开山金刚。那书生模样的,菅承却认识,此人姓楼名斐字君用,号惊雨。乃是本城书记,为人足智多谋,善筹善断,人称“赛陈平”。那楼斐见是菅承问道:“菅大哥犯了何事?怎落得这般模样?”菅承将原委说了,恨恨道:“想我家世代良民,不做违法之事,到了却轮此报应!早知世间这般浑浊,我便效仿梁山好汉,反他娘的就是!”又问楼斐道:“楼先生怎也在此?”楼斐叹一声道:“唉,说来惭愧,却有些不好启齿。”列位你道这楼斐何事难以启齿?既然他不好说,在下便代他说一说。楼斐做着县令府上书记,与城内一个货郎钱老汉的女儿钱彩英,两情相悦,感情甚笃。却有一日,钱彩英去看楼斐,不意被县令瞧上,要娶她做小妾。这钱彩英本是不愿意的,却奈何不得他父亲嫌贫爱富,硬生生将女儿嫁了县令。楼斐自大哭了一场,后相思难忍,一来二去竟与那钱彩英勾搭上了。只是纸难包火,天长日久岂能不叫人知晓?那县令闻得此事,脸上难看,自思乃是家丑,就寻了个茬儿将楼斐徒刑在牢。这时听得身旁那大汉道:“你二人既然同一个仇敌,竟这般忍气吞声,却不是大丈夫的所为。”菅承见了道:“好汉眼生,当不是本城人,未知大名,为何也沦落到此?”那大汉道:“俺名唤陆鹏,乃是山东沂州人氏,一贯游侠江湖。只因俺身长力大,江湖人称俺做“赛恶来”。半月前,走到这灵璧县,只因吃醉酒,与人起了争执失手打死了本城一个节级。没奈何,吃了官司也被监在这里。”楼斐道:“我三人在此相会,也是天意,不知二位可是想出去的?”陆鹏道:“你这先生说胡话,俺不想出去,却要坐着等死?只是那狗官,如何肯放了我们?”菅承听了这话已然明了,便道:“先生之意,我已尽知,只是出去却要投往何处?”楼斐道:“我这里已有计较,要出去却是不难,只要如此这般。”二人听了楼斐计策,都道甚好。 且说过了几日,菅承身上伤也渐渐好了,那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日。楼斐先前与那牢内牢子,也都相识,当晚楼斐取了一些银两,对牢头道:“小生自到这里,多劳诸位照顾。今日中秋佳节,小生这里有些银两,烦请哪位代为买些菜肴酒水,我等一同享用也算小生孝敬了。”牢头听了笑道:“既然先生好意,我们也不好推辞。”就叫了一个牢子,接过银两,到外面买了些鸡鸭鱼肉,酒水果品。七七八八,摆了一桌,就开了牢门,与楼斐众人一起吃酒。众人吃了一会儿,楼斐见众牢子吃得半醉,丢个眼色。菅承陆鹏二人会意,夺了牢子腰间佩刀,三人就一刀一个,将这牢内牢子尽数杀死。三人得了钥匙将牢内犯人一并放出,对着众囚犯道:“诸位听真,我弟兄三人皆是吃那狗官陷害,如今做下此事再不做回头之想。诸位若有意的,可随我们一同寻那狗官算账!若有家小的,我们也不强逼,可自行离去。”那犯人中有胆大的,也有蒙冤受屈的,约莫有三四十人,都随着三人往县衙杀去。
当日乃是中秋,那县令正在内堂与家人妻妾饮酒赏月。只听得门外两声惨叫,正在疑心,却见菅承三人引着众囚犯,砍死守门衙役,直奔内堂而来。那县令大惊,与家人乱做一团,菅承与楼斐两个,各仗刀杀来。迎着那县令,咯嚓一刀,正中肩膀,把县令砍倒在地,望着脖颈再一刀,把个头颅砍下。楼斐先抢了那钱彩英,其余众人把县令满门,不论老幼一刀一个,尽数杀死。却夺了府库兵器,又在县衙放起一把大火来,顿时烈焰弥天,遮天价般烧将起来。那城中百姓望见大火,又听得喊杀声起,正不知何事,又恐连及自家都来救火,顿时城内大乱。
众人趁乱出得县衙,楼斐道:“菅承哥哥可先取了伯母,我们做下如此事来,只得往蟠龙山避祸。那里有个许氏兄弟,我向与他们相识,如今正好相投。”菅承道:“虽然杀了狗官,我尚有口气未出,那曹老狗赚我在先,此仇不报我气难消!”众人听得这般话,又奔曹大户家来,在街上正逢着那灵璧县尉,引着四十来个士兵前来救火。县尉见众人浑身血污,大吃一惊,喝道:“好大胆的死囚,却要往哪里去?”手挺朴刀上前来战,菅承未及出手,陆鹏手舞双铁戟当先杀出,斗无三合,望着心窝一戟挑上半空,要活却是不能了。又直奔众官兵,双铁戟使开,杀得官兵尸横遍地,那官兵害怕,哪敢阻挡?一窝都逃散了。
再说那曹大户,这日自然也是与家人赏月,闻得城中慌乱,当下心绪不宁。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喧闹,菅承引众人夺门而入,先将那曹管家劈面揪住,一刀搠死。曹大户吓得魂飞胆丧,逃走不及一脚绊倒,菅承跳将过来,一把擒住啐了一脸道:“曹老狗!爷爷的七星鲈可合你的口味?”曹大户哆哆嗦嗦只道:“好汉饶命!”却被菅承当胸一刀,剜开胸膛,把心肝肠肺乱搠了一阵,方才住手。其余众人自是将曹大户,满门家人仆从丫鬟,一个不留尽皆杀死。菅承甩了甩袖口鲜血,哈哈大笑道:“今日才得出了这口气,生平从未如此痛快过。”就与众人夺了曹大户财帛收拾了,直奔家中,他母亲见他浑身血污,直吓得半死道:“我儿怎从牢里出来的?”菅承道:“如今事急,不及讲那么许多,老娘快随我走。”就把母亲背起,沿河夺了渔人船只,从汴河游下,往东望蟠龙山而来。
却说这蟠龙山,聚着一伙强人,在山上建了一个寨子,唤作龙王寨,聚集了四五百人马。乃是弟兄两个,老大唤作“金眼豹”许飞龙,老二唤作“火眼彪”许飞彪。两个本是泗县的押狱,后因与本州官员有隙,索性杀官逃上蟠龙山。都曾拜在梁山泊病关索杨雄门下,通得一身武艺,擅使两口屈刀。后来梁山有难,他两个自思不是官军对手,去了不过抱薪救火,就当做不知依旧在这蟠龙山剪径。当日闻得,楼斐领着众人来投,急下山迎接。听得众人大闹灵璧县,杀死县令县尉,又带了财帛上山,自然接纳了。就留菅承坐了第三把交椅,楼斐坐了第四,陆鹏坐了第五。自此众人留在蟠龙山,打家劫舍专与官府为敌。
菅承众人在灵璧县造下大祸,宿州知府震怒,打听得众人投了蟠龙山,急遣宿州兵马统制李澄,引兵三千来打蟠龙山。这李澄武艺精熟,擅使一杆浑铁毒龙枪,平日又惯用毒箭伤人,那箭头都是用毒药淬炼过的,见血封喉,十分厉害。因此人送他一个绰号,叫做“五毒将军”。当时许飞龙闻官军杀来,大惊道:“官兵人多,我寨中人马甚少,恐怕抵敌不过。”菅承道:“大哥莫怕,此场祸事是小弟惹来的,小弟自与他对付!他人马虽多,却要走水路。此番我叫他,未到山寨先死一半。”楼斐道:“莫不是兄长已有计策?”菅承道:“若论陆上厮杀,不显我的能耐,到了水里只怕天下没有对头。今番按我计策,绝能破敌!” 再说那李澄,引着一众兵马,乘小船顺汴河而下。不想才到中游,只听得嘟嘟声响,后面船只竟无故漏水,早没了七八只。李澄正疑惑间,却见左右船上,从水底跳上十数个人。为首那人正是菅承,手上捻一条蓼叶枪,把一船士兵搠翻十数个,却抢了两只船。李澄大怒,急叫靠拢,上前来战,又取过弓箭瞄着菅承,就是一箭。菅承眼乖,弃了枪,扑通一声,跳下水中,躲过那支箭。露出头来笑道:“有本事的便来追我!”又一头扎下水去,那十几余个水手,划着两只小船就往西而去。李澄见了急叫放箭,众人早把轻舟划走,走得远了。李澄暗道:“几个草贼拿他不住,我还做甚统制?”急叫军士一同上前去赶。
官军一连赶了有三十余里路,早到了清水湾。却见两条空船在前面漂着,只是不见人的踪影,又听得一阵声响,左右船只又没了四五只。李澄大怒,知道又是菅承水里勾当,急令往水底放箭。一阵箭矢落下,却不见半分动静,却原来菅承与一众水手乖滑,早知官军放箭。便一个个伏在船底,那箭矢自然是射不中的。李澄见没有动静,大叫道:“会水的,都跳下去,将贼人捉上来!”军士闻令,跳下去三四十,只听得扑扑腾腾,水底一阵扰乱,约莫半个时辰不到。那清水湾现起一片血红,军士浮尸一片,看得李澄大惊。却见那菅承又从水底露出头来,一众水手望着阴陵山游去,李澄恨上心头道:“不把这群贼子碎尸万段,怎泄我恨?”又传令往岸上赶来。 李澄领前军上了阴陵山,只见一片林子,又不见菅承踪影,正要传令众军搜寻。却听身旁一个副将道:“大事为重,何必为了几个小贼,耽搁要事。”李澄道:“罢了,待我先剿平了蟠龙山,再来与这几个贼子计较!”
言未毕,却听一人笑道:“且看我今番,与你做个计较。”撞出一人,手持双铁戟,正是陆鹏领着二三百喽啰,杀将出来。但听得,一声梆子响,林子里箭如雨点一般,直射过来。官军措手不及,应弦而倒,被射死无数。李澄急叫盾牌挡住,却见陆鹏手舞双戟,直冲过来。逢人便刺,官军拦挡不住,被他一阵刺死四五十个。李澄挺枪上来,直取陆鹏,两个战有十四五合,李澄转身就走。陆鹏追将上来,李澄弃枪,绰弓搭箭,望着陆鹏一箭射去,陆鹏见弓箭射来,急仰面躲过。李澄见未得手,陆鹏笑道:“雕虫小技,也来暗算爷爷?照我戟罢!”李澄引前军回身又战,两个未见胜负,却见李澄后军大乱,水上船只着起火来。却原来是菅承,引着四十余条小船,趁着李澄与陆鹏大战时,将自身船只十余条引着,直撞上官军,自己却跳下水去。这一把,虽比不得黄公覆火烧赤壁,却也烧得官军四下大乱。李澄后军上不得岸,熙熙攘攘搅做一团,被浓烟呛得满眼流泪。李澄见后军大乱,自己又被这陆鹏缠上不得调度,望着陆鹏虚晃一枪,先引前军来救后军。那陆鹏哪里肯舍,直率喽啰冲杀过去! 且说李澄回到船上,但见满船都是大火,船上军士会水的下水逃命,不会水的犹豫不及被火烧死。却见那菅承又引着船只,望着官军放箭,李澄大吼一声道:“今番便是死,也要你这贼子垫命!”就驾条小船,以枪做篙冒着箭雨,直取菅承。看看来得近了,大吼一声跳上船来,把船上喽啰挑死十数个,菅承大惊,只得捻枪来敌。两个在船上斗有二十余合,菅承晓得厉害,又弃了枪,跳下水去。 李澄见他故技重施,气恼不已,又怕他水里勾当,只得望着水里乱戳。指望一枪把他戳死,不想菅承从船尾又跳将上来,趁李澄不备,一梭鱼镖打中大腿,李澄挨了一镖,身子不稳一头栽下水去。菅承见了岂容他走脱,又跳下水去,将李澄溺了一回,拖上岸去。
待上了岸,菅承大叫道:“尔等主将已为我所擒,要命的,早早弃械投降。”官军见主将被擒,又见四面是火,不由是尽数都降了。菅承见官军请降,一个个绑缚住,直押回龙王寨去。待回了龙王寨,清点人数,官军杀死溺水逃亡的不算,投降的足有一千余人。那许飞龙见菅承只用数百人马,就灭了三千官军,又亲手擒了官军主将,心中倒十分畏惧他。
菅承擒了那李澄,李澄灌了一口水,到了山寨已然清醒过来。许飞龙亲解其缚,扶到上座,劝道:“将军如今丧了无数兵马,若是回去,那宿州知府必然见责。丢官去职是小,倘若要论将军丧师之罪,只怕性命难保。不如与我等共同聚义,日后都是自家兄弟。”李澄面有难色道:“承蒙好意,且容我仔细思索。”菅承听了这话,拔出尖刀插在案上喝道:“败军之将也敢充大?我也不容你想,先割下你一只耳朵。若再不降时,你的性命也如同你的耳朵了!”言罢,就拿起尖刀要割李澄耳朵,李澄吓得面如筛糠道:“好汉且慢,不是我不愿降,只是小人家小尚在城中。若小人降了山寨,只怕家小要受连累。”楼斐道:“这个倒是容易,可使人往那儿宿州城里放出话来,只道将军已死在山寨。那知府知道,也不好拿将军家小问罪,再寻个时机将家小取上山就是了。”李澄闻言,也不顾腿伤急下拜道:“若能如此,小人情愿归降。”许飞龙见了将李澄扶起好言宽慰,就教人与李澄治伤,自此李澄就做了山寨第六把交椅。此事虽过,许飞彪见菅承行事狠辣,便暗自与许飞龙道:“这个海鹞子行事狠辣,平日又喜自作主张,不把哥哥放在眼里。若久而久之,只怕对哥哥不利!”许飞龙道:“他为人虽然狠辣,然本事高强,且又是危难来投,助我打退官兵。我若此时图他,只怕江湖上,都道我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了。”许飞彪道:“哥哥岂不见那白衣秀士王伦?人都道他心胸狭隘是个小人,小弟却不这般看,那晁盖若当真无其他意思,只要下山便是,何必教唆林冲反客为主?我只怕哥哥妇人之仁,将来反害了自己!”许飞龙道:“纵然要除他,也不可在此时,若他日后当真有二心,我自有计较。”许飞彪见他兄长不听,心中暗道:“只怕日久时长,养虎为患,我需先做打算。”自此对菅承耿耿于怀。
菅承一战击退官军,在江淮一带名声大噪,一年左右,又有六筹好汉来投。哪六人?头一个“桃花浪子”梁青,这人是菅承表弟。宿迁人,只因生得粉面桃花,好似女子一般,平生又风流爱色,故而人称桃花浪子。擅使一杆钩镰枪,神出鬼没,远近没得对手。因一日吃醉酒,奸污了隔壁良女,醒后才知酿成大错,索性大错特错,将这女子父母都杀了!听得他表哥在蟠龙山,便一路投奔而来。第二个“赛虎痴”辛炆,山东凌州人。本是凌州校尉,嗜酒好赌,一日与他上司吃酒赌钱,上司酒醉不认账。他恼上心头杀了上司,就把凌州军营放了把大火,逃到这蟠龙山来。生得力大绝伦,能倒拖蛮牛数百步,擅使一杆重五十八斤的泼风大砍刀。第三个“黄花蟒”张达,相州汤阴人,与岳飞却是同乡。是本地一个破落户,家中排行第五,故人称“泼皮张五”。只因他生得黄脸,又一身怪皮,那城里人不爱搭理他,父母说教他不听,反被他气死。有两个哥哥,也不喜搭理他,见他不成气候,便骂他道:“似你这般游手好闲,不做强盗,就要饿死,真到了那时不要说出是我弟弟。”哪知他一怒之下,真个起了这等心思,使开混铁棍就将他哥哥打死。奸污了他家嫂子,抢夺了哥哥家财,做公的前来抓捕,反被他打死无数,就逃到这山上入伙。第四个“力飞廉”章沨,江南苏州人,曾得游骑将军康捷看重,授予神行法术。两个风火轮使开,一日能行一千二百里。一身武艺却也不弱,擅使一杆单耳方天戟。原在张叔夜帐下听用,后来与张叔夜次子张仲熊不和,被张仲熊奚落一阵。他去寻康捷叫屈,不想康捷也怕得罪这张仲熊,反将他教训一顿。章沨一怒之下,便反出张叔夜军中,康捷几番寻他不着,便下了海捕文书抓他归案。章沨索性就逃到这蟠龙山入伙。第五个“胖脸熊”朱赞,却是那梁青的徒弟,这个是一身无罪的人。听说梁青入伙,耐不住生活,就上山来寻梁青。只是奇怪,梁青是用钩镰枪,这人用得却是一对八棱紫金锤。一身武艺路数,与梁青也丝毫不同,却认他做师傅。第六个“女寒漪”项飞莹,武信军人,出身名门。外曾祖父为武信军节度使陈尧咨,自幼习得家传箭术,惯能百步穿杨。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尽为贪官逼死,项飞莹为报家仇,怒而杀官,流落江湖。后路过这蟠龙山下,与李澄动起手来,箭术更胜李澄一筹,就被菅承邀请上山。菅承自得六人上山,渐渐做大,啸聚到一万余人。率众劫掠水上,最恨富家商贾。但凡遇着劫财不说,必被乱刀剐死,手段狠毒令人发指!不上一年功夫,掠获金银何止百万?自此江淮之地,青天白日休说商船,便是官船都不敢在汴河航船。洪泽湖上渔民若想打渔,只得趁夜晚无人时捕鱼。许飞龙虽为寨主,竟渐渐为菅承架空,那些规劝的话,菅承初时还听,再到后来连许飞龙也说不得他了。由此二人渐渐交恶,许飞彪看在眼里更是恼火不已,于是有了杀人之心。
且说到了第二年,乃是九九重阳日,这龙王寨头领聚到一处欢畅。许飞彪早教人,在菅承杯子里做了手脚,却也不曾知会于陈子明。于是宴会之上,许飞龙有意与菅承和好,当先与菅承斟了一杯酒,开言道:“山寨能有今日兴盛,皆赖贤弟辛苦。如今重阳佳节,愚兄心情甚欢,先敬贤弟一杯。”菅承端起酒杯看了一眼道:“哥哥今日,真个要我喝下这酒?”许飞龙笑道:“这是当然,今日我等兄弟自然要畅饮痛快。”哪知菅承冷冷一笑,端起酒杯,泼了许飞龙一脸。许飞龙尚未反应过来,菅承取出梭鱼镖,望着许飞龙咽喉就是一镖,许飞龙当时倒地道:“你....为何要?”登时咽气了。看得众人大吃一惊,许飞彪见菅承竟杀了他哥哥,上前扶起他哥哥尸首。大骂菅承道:“好狗贼!果然是狼子野心,竟不念我兄弟收容之恩!反忘恩负义,对我哥哥下此毒手!”又对众人道:“众位兄弟,还不助我拿下这个狗贼!”不想众人默然不动,菅承冷笑道:“你个蠢驴,要杀哪个?这举寨上下俱是我的心腹。你兄弟早有意害我,还当我不知?”叫道:“先把这个心怀不轨的反贼,与我拿下!”陆鹏与朱赞二人答应一声,一把将许飞彪擒住,五花大绑起来。菅承端起酒杯,对着许飞彪道:“你兄弟收容之恩,我从未忘怀。只是首领之位,自古有能者居之,你兄弟无能之辈,我本不计较。谁想你二人竟坏了心肝,反来害我!方才我已问过你哥哥,他依然要我喝下,既然他无情休怪我义!”许飞彪啐了一口道:“放你娘的屁!你这狗贼,向来居心不良,暗中觊觎寨主之位。那杯中毒酒,我哥哥本是不知的,纵然他要害你,先前也救你一命。你不念旧情,猪狗不如!”菅承听了也不答话,端起毒酒,教左右把许飞彪嘴巴掰开,一杯毒酒直灌下去。许飞彪饮了毒酒又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不仁不义的小人!他日必然不得好死!”一阵抽搐,登时七窍流血而死。菅承杀了许氏兄弟,教喽啰收拾了尸首,依旧与众人饮酒作乐。自此菅承寨主之位坐定,龙王寨势力亦愈来愈盛。正是:“妇人之仁一念差,祸起萧墙未肯休。”毕竟不知这菅承后来怎样?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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