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李襄儿为保沈青黛,杀退祝家营人马,刘知府闻听此事,召集文武要发兵剿平李家庄。众人商议不下,无人敢上前领命,正说间一人挺身而出,放话剿平李家庄,众人看去却是,本州统制官杨明远。乃是江州“神刀将”戴文龙麾下,为其第六个义子,故人称“六太保”。擅使一枝画杆描金戟,武艺精熟,膂力过人,骑得劣马,射得硬弓,沿海一带水寇望风而走。原是登州水军统制,威震一方,后讨伐水寇,恶了上官,转调到此。
那刘知府一见此人应声,反有些不喜,看官们你道为何?却是这杨明远本事虽好,却不谙官场人情,平日做事忒认真,不肯放些油水出来,你想那些上官同僚们,岂能好眼去看他?虽是如此,奈何心腹人俱是些无用之人,然事到临头,也只得换了脸面道:“久闻将军骁勇,威名素著,但逆贼胆敢包庇人犯,戕官拘捕,公然造反。想来也有些过人手段,将军不可轻敌了。”杨明远笑道:“那是他们无能,料想一个村坊,无非是些乡勇庄丁,左右不过三四百人,能有多大本事。小将如今也只用本部五百人去,若不能打破村坊,擒回一干人犯,情愿提头来见相公。”刘知府道:“将军不可托大了,那祝家营的祝防御,也是一身好本事,寻常进不得身。朝廷为此,拨到此处重用,却也丧在逆贼之手,必然不是这般好对付的。本府将本州三千兵马与你,望将军马到功成,早日报捷。”言罢,教人取鱼符过来,杨明远受了鱼符,领令而退。就安抚司中领了三千兵马,选了二人充作副将。一个是云麾校尉范文虎,也是将门出身,其父原是京都兵马司副都指挥使。自幼深通武艺,生得青眼长须,声如霹雳。更兼膂力过人,擅使六十斤一对虎掌点金锤,人称“卷地虎”。另一个是本州团练王展雄,却又是一个好汉了。原是军班出身,好勇斗狠,遇战向前。生得白面短须,膀阔腰圆。擅使一杆五指开锋浑铁枪,人称“横冲将”。隔日收拾了粮草军械,一路大张旗鼓,径往独龙冈上来。
再说李襄儿这里,教黄梧送书去后,严整庄内防务,预备抵敌官军。安排罢了,携着沈青黛来拜见母亲,二人相见甚欢,沈青黛感激李襄儿救命容身之恩,故拜李襄儿为姐。李夫人见了这沈青黛,问道:“这姑娘却是谁,几时来的?”沈青黛欠身见礼道:“妾名沈青黛,恭请夫人金安。前日到此搅扰贵庄,今日方来叩问,还请夫人见谅。”李夫人但见这女子恭敬有礼,正要细问,李襄儿忽地跪倒在地请罪道:“孩儿不孝,未尊母亲教诲,今番又惹出事来,此处已是住不长久了。”李夫人闻言一惊,急叫起来回话,再问详细。李襄儿把路遇沈青黛到杀退官军的话头,细说一遍。李夫人听罢,望了一眼沈青黛,叹声道:“也罢,也罢,想来是天意如此。此时便是怪罪你,又有何用?这等如花似玉,桃李一般明艳的女孩,若教糟蹋在奸官手里,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瞧着也有些疼惜。只是刚收拾起的庄园,转眼又要舍弃,想来当真有些可惜。”李襄儿只得再拜道:“都是孩儿不好,连累了母亲又要奔波。”李夫人再扶将起来笑道:“哪里话,路遇危弱,自当见义勇为,便是你父亲在时,也当如此教你,不可堕了李家的威风。为娘的岂会因此怪你?只是官军必然兴兵来讨,日后还当如何,我儿怎生计较?”李襄儿道:“母亲勿忧,官军不足为虑,孩儿已修书八公山董芳等人请他们来此相助,同属梁山后人,想来援军不日就到。待退了官军,再请他们攻打州府,务必救了沈太公出来,到时我母子同去八公山安身便是。”母子两个正计议时,家将急急来报道:“启上庄主,庄上探子来报,官军大队杀到,约有数千人马,大旗上书一个杨字,离村口二十里扎下寨栅。”李襄儿闻报道:“来得却快,此必是那杨明远到来,官军中若论有些本事的,也只他一个,正要会他一会!”教家将备马抬戟,取披挂迎敌。
却原来杨明远引兵马先到祝家营,与赵秀问了详细,便教赵秀领营中汛兵头前引路。杀到村口,却见庄上早做防备,布成阵势。敌楼上旗帜鲜明,刀枪林立。庄前挖掘壕沟,排开拒马鹿角,灰瓶石子堆列,两旁俱使强弓硬弩拒住,俨然已成铜墙铁壁,要塞一座。
杨明远见了也吃一惊道:“我本道是寻常乡间豪强不服管教,看这庄子模样,为首的也颇有韬略。看这形势,是要与朝廷作对到底了。”赵秀道:“将军不要轻敌了,那为首的李秋彤虽是个女贼,却是昔日梁山好汉扑天雕李应的子嗣。故而本事出众,连祝将军这等勇将也命丧其手。”杨明远道:“原来是梁山余孽在此,难怪执意与朝廷作对了,杨巡检你且上前叫阵,本将倒要看看,谅她一个女子有多大本事?”赵秀闻言面有难色,支吾起来道:“小人先前已与其交过一阵,委实敌她不过,还请将军另选勇将。”杨明远大怒道:“混账!都似你这般无用,军中哪个肯上前?”气恼之下,当先出马,在庄前叫阵。
却见庄上,把吊桥放下,呐喊声起,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员女将,披挂整齐,纵马提戟,正是李襄儿,见了杨明远喝道;“杨统制往日听闻你是个好汉,原先在登州一带也有些名声,怎不知死!前日杀了一个姓祝的防御,并两个提辖。尔等不要性命,还敢再来我庄上啰唣?劝你们早早退去,恼了姑娘的性儿,来日杀进州府,管教你这帮男女,鸡犬不留!”杨明远冷冷一笑道:“可笑你这杀不尽的梁山余孽,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待本将亲自拿你!”正要出马,闪出王展雄道:“谅一女子,何须将军出马,这头功不妨让与属下罢。”杨明远便教先出,王展雄得令,手舞铁枪,纵马径取李襄儿。
两下也不答话,李襄儿挺戟来迎王展雄,两个枪来戟去,斗有十余合上,李襄儿心下暗笑道:“这厮枪法也只寻常,只仗一把子力气,翻来覆去,就这几下。”遂不与他力战,只架拦躲闪,相持到四五十合上,王展雄见讨不得便宜,心下不免焦躁起来,枪法渐渐散乱,力道也自弱了许多。李襄儿见了,抖擞精神,把方天戟换了一路招式,一连七八戟,杀得王展雄招架不住,自思不是对手,满面羞惭,拖枪败回本阵。
当下恼了范文虎,当下舞动双锤,催赶坐骑,径直上前大喝道:“我来会你!”李襄儿见了笑道:“来得好!”锤戟相交,“当”的一声响,李襄儿只觉双臂发麻,暗道:“这厮却是个强手,力道比方才那将又强不少。并力厮杀,我却吃亏,只得巧斗赚他。”打定主意,与范文虎略战四五合,虚晃一戟,转马便走,口中只道:“力道不小,今日战你不过,休要来追。”范文虎见了,催马去赶,杨明远在后见李襄儿招式未乱,匆忙便走,必有些蹊跷。急叫道:“范将军不可穷追,防她有诈。”范文虎哪里肯听,只顾向前赶去。却见李襄儿忽然住马,挂住方天戟,取过弓箭,扭转身子,望后瞄定范文虎大喝一声:“中!”这一箭来得却急,范文虎赶得紧,不及收势,一箭正中左臂,登时大叫一声,跌下马来。
杨明远大叫不好,急急上前去救,先抢了范文虎回阵。见李襄儿连胜二将,这口气如何吞得下,手提画戟,催马二次出阵,大叫道:“贼子休要得意,汝依仗弓箭不算本事,可敢再与本将较量看看?”李襄儿闻言冷冷笑道:“怕你不成,尽管放马过来。”两个各自上前,双戟并出,但见四条手臂纵横,八只马蹄翻腾,你来我往,丝毫不让。二人用一般兵器,武艺路数也俱相同,连战五六十合上,胜负不分。忽地平地卷起一阵狂风,霎时间天地阴沉,飞沙走石,豆粒大小的雨点扑面打来。二人见皆不能胜,各自收军,官军距庄二十里扎住营盘,当日息战。
李襄儿回到庄中,李璟上前问道:“我见官军人马众多,姐姐来日再战,却有几分把握退敌?”李襄儿道:“先前那两个将官不足为虑,只那杨明远难对付些,斗了多时未见破绽。可惜往日不曾招募几个枪棒教头在此,如今庄上惯战的只我一个,官军人多,与他们力拼刀枪,我却吃亏。”李璟道:“既如此,便不要与出庄与他们相持,只严守庄门,待援军到时,内外夹击,何愁官军不破?”李襄儿闻言,传令庄内,严加防备,任何人不许出战,妄出庄门一步者斩!
次日,杨明远率军再到庄前挑战,果然无人应答,任官军百般叫骂,庄内只死守不出。杨明远大怒,教军士搭建云梯、撞车去攻庄门,奈何李家庄占尽地势,庄前箭矢如雨,霹雳炮、火蒺藜、灰瓶石子不住往下打,官军攻打半日,死伤颇重,却不能近前。杨明远传令官军暂歇一阵,李襄儿见了趁机,开了庄门,引五十骑突然杀出。前军不及提防,被其大杀一阵,器械毁去不少,杨明远亲自来战时,李襄儿这里早已闭了门,退回庄去。
杨明远怒气不息,一连打了五六日,急切不能得手。于是召王展雄与范文虎两个在营中议事,杨明远道:“我军数倍于敌,一个小小村坊拿他不下,反伤了许多军兵,是何道理?”范文虎道:“一者贼人占着地势,据守险要。二者末将见他庄上乡勇,个个拳脚利落,武器精良,人人争先,毫不避死。三者我这州郡兵平日少战阵,短厮杀,故而惧怕他庄上弩箭炮石,贪生不进者多。”杨明远闻言脱口道:“我在登州时,平贼剿寇,无往不利,海边人见了,望风而走。偏来了这郓州,军兵这等贪生怕死,同是爹妈所生,怎这般无用。”二将闻言把头低下,羞愧不已,心里道:“这是明着说我们怕死了。”杨明远见此,也知方才失言,遂道:“本将方才一时激愤,故而胡言,二位勿要放在心上。”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范文虎倒没什么,王展雄这里却起了意,又念及当日败阵,心中恼恨不已。
翌日,官军又来打庄,方到壕沟前面,庄上依旧箭石乱打,军兵都有了惧意,止步不前。王展雄见了一马飞出阵前,挺枪大喝道:“尔等也是堂堂男儿,贪生怕死,可叫人不齿。本将冲锋在前,敢有越我向后一步者必斩!”说罢,下了马,不避箭矢,抢在众军之前。官军受其鼓舞,果然随之大进,不多时填平壕沟,拥到庄前。
这庄门便更是难打,官军有几个不怕死的,攀上敌楼,便被长枪挑落。王展雄见此,便教战鼓抬在庄前,亲自擂鼓,以助声势。杨明远见了,大呼不可,忙教人劝其回来,王展雄不肯,大叫道:“我不努力,谁肯向前,今日舍却一死,也要拿下这个庄子。”手中不住擂鼓,敲得通天价响。李襄儿在敌楼上见了道:“此人倒是个不怕死的好汉,可惜互为敌手,便成全了他罢。”取过弓箭,运足气力,瞄定王展雄,喝一声:“开!”但听一声弓弦响处,王展雄应声倒地,箭贯脑颅而死。
杨明远见了大叫一声,急急上前,抚尸大哭道:“王将军你死得不值呀,我自悔恨无门,本将好不该几句气话,激得你丧了性命。”当下官军士气大挫,一时间也难以打破李家庄,只得将庄子前后围住,传令三军暂且休战,将王展雄尸身,盛馆收殓,择日下葬,军中挂孝祭奠,教人报入州府,抚恤其家小。
李襄儿与官军这里,一时相持不下,再说那黄梧携了书信,一路往八公山去,他本是善走之人,更兼星夜兼程,不上数日已是到了八公山。先通报了来由,把书信递上山去。那时八公山上,以董芳为首,其余的好汉则为徐晟、吕广、郭阳、林星、花云、花无绮、呼延钰、呼延玉英等,皆是梁山后人,又有一个新入伙的马琼,马仲宇,一共是九筹好汉。此时山上马步军不下万人,军资充沛,远非昔日可比。
董芳接了书信,看罢先自一惊,便教人取过一盘金银看赏,吩咐黄梧道:“我这山上兄弟,与你家主人同是梁山后人一脉,她那里遇了难处,我们岂可不救。你可先行一步,回复你家主人,请她务必坚守,援军不日就到。”黄梧受了赏,谢过董芳,不敢耽搁,当即回转旧路,急回李家庄去。
众人在聚义厅商议出兵,花无绮在厅下笑道:“这个李襄儿,先前唤她上山团聚,她只恋家不肯来。如今惹了麻烦,才想起我们,今番我必要前去助她,见了面好羞她一羞。”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董芳道:“今番我要亲自带队去救,不知哪位兄弟愿留守山寨,暂统事务。”当下闪出马琼道:“寨主且慢,小可母子承蒙各位收留,一直无以为报。自上山来,并无尺寸之功,今愿统兵前去,好歹破了官军,聊作进献之礼。”董芳闻言大喜,便道:“马团练乃子阳兄入室弟子,文韬武略山寨上下,有目共睹。今番出马,我再遣几个兄弟相助,区区官兵,岂在话下。”遂教花家兄妹,与林星、徐晟四人,随马琼收拾军备下山。
次日,众人点起三千喽啰兵,二百马军,粮草军备,一路直往郓州城去。在路连行数日,将及到了郓州,到了岔路口上,马琼教众军住脚,等待探马回报。不多时探马来报道:“启上头领,官军攻打李家庄失利,连日来损兵折将,营中挂起白幡,双方如今相持不下。”马琼道:“可知那官军主将是何人?”探马道:“为首的却是郓州统制杨明远。”马琼闻言笑道:“不想是他,多年不见,却做了统制官。”众人问其故,马琼道:“此人师从江州戴文龙,为其门下义子,先父在世时与戴老英雄相交莫逆,故而彼此也都相识。这杨明远有个兄长唤作杨道源,早年与我有一拜之交,如此算来,倒也是故人了。”当下思索一计,唤出二十个喽啰道:“你们分作两队,都改扮做寻常百姓装扮,一队往独龙冈去,一队往郓州城去。沿途呼叫,大作声势,只说八公山强人来到,要掠夺州府,百姓们要命的快走。”喽啰们领命,分作两队,各自去了。
林星闻言不解,便道:“且慢,我等远来便是要解李家庄之围,如今兵马未动,马兄如何先要给敌人报信?”马琼笑道:“扬汤止沸何如釜底抽薪?这杨明远久围不下,若闻郓州有变,如何坐得住?必先使人探查真假,我却先使一支人马佯攻郓州,他那里恐怕郓州有失,不敢不救。我却使兵马埋伏在这独龙山下,待官军来时,突然杀出,彼时这杨明远如何脱身?”林星闻言称妙:“好一个围魏救赵之计,攻其必救,马兄果然韬略过人。”马琼道:“此计若得成功,还需诸位努力。”便教花云领一千人马,直向郓州佯攻城池,自领大军,偃旗息鼓,埋伏在独龙山。
那郓州城内,刘知府闻听强人要来抢城,早吃一惊。心下慌乱不停,不多时,又听人来报,花云引兵马在城下挑战,哪敢使人出城迎战,急教心腹人去独龙冈唤杨明远回城来救。
杨明远那里,果如马琼所料,恐怕郓州有失,派斥候打探真假。半路却迎上刘知府心腹,两下相对,急急报与杨明远。杨明远晓得此事,哪敢耽搁,率领官军撤了围,急急拔营而走,回救郓州。
官军过了独龙山,转过山脚,进了一片密林,尽是杂树乱草。杨明远催赶官军速行,忽听梆子乱响,杀声四起,林子两旁弩箭乱发,滚木礌石不住打来。官军登时大乱,杨明远情知中了埋伏,呼喊前军并力杀出,却见马琼与林星率一支人马迎面杀来。杨明远正待迎敌,却听后军杀喊声起,乃是花无绮与徐晟率兵埋伏在官军之后,待林子里伏兵得手,此时冲杀过来。杨明远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心只要突围,纵马挺戟,当先杀出。马琼挺枪迎上,两下交手,马琼把枪压住画戟笑道:“六太保一别多年,近来无恙?”杨明远闻言,见此人好面熟,脱口而出道:“你莫非是顺昌府的马二郎?”马琼道:“正是小弟,往日少见尊兄之面,不想却在这里相会。”杨明远道:“果然是你!你家世代将门,你也是做着朝廷将官的,今日为何勾结反贼,与朝廷为敌?”马琼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今已上八公山聚义,再非朝廷将官了。杨兄眼见得这般局势,再无取胜可能,莫做无谓抵抗,速速下马受降,你我再叙前情。”杨明远闻言大怒道:“混账!你既自甘堕落,休怪我不念故人情分了!”拨开枪直取马琼要害,两个复又战做一处,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正酣战间,林星率军已突入中军,挺枪乱刺,厮杀间逢着范文虎举锤杀来。林星挺枪敌住,战不十合,范文虎箭伤未愈,左臂乏力,被林星瞥见破绽,一枪刺伤左手,就马上生擒过来。后面花无绮、徐晟两个,一马当先,杀入官军后阵,如猛虎搜山一般,冲开阵势,杀得官军首尾不能相顾,七零八落,四散而走。
杨明远眼见阵势溃散,不禁心下慌乱,不敢恋战,撇了马琼便走。却被花无绮,眼见得分明,张弓搭箭,一箭将其坐骑射倒,两旁挠钩手早出,把杨明远搭住,使绳索绑了。马琼见了大叫道:“暂且住手,尔等主将已经就擒,降者免死,还不弃械,免受诛戮!”官军闻讯,纷纷弃械投降,马琼收编降卒,得了许多辎重器械,教将杨明远与范文虎两个剥了衣甲,暂且收押,与众人道:“如今官军已降,可教众军改换行装。都做官军打扮,打起官军旗帜,诈做杨明远回师人马,趁夜赚开城门,则兵不血刃,郓州便为我所得。”众人闻言称善,越发佩服马琼计策,便教一喽啰,先去通知花云,若见官军来到,不要交战,先行退去。再使一人,去李家庄通报详细,教李襄儿收拾人马,同去郓州相会。列位看官,这官军里却漏了一人,你道是谁?便是那祝家营巡检赵秀,见官军中了埋伏,便趁乱走了。也不敢回城报信,改名换姓,一路逃到沂州黑鸭山上,后来伙同几个不成器的小厮,妖言惑众,口称自己是天星降世,竟也扯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仿照当初梁山泊样子,左拼右凑聚了一百零八人,拉起一支人马,占山为王。这个却也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李家庄里,李襄儿见官军拔营而走,料想是八公山援军已到了。却见来人通报消息,心中大喜,吩咐家人预备马匹,收拾行装钱粮。教庄上乡勇,愿随的则随,不愿随的便分发金银,各自归家务农。临行之时,见李璟也收拾了行装,便与李璟道:“贤弟往日劳你看顾庄子,可惜这偌大家业,若再一把火烧做白地,也怪可惜。我意将这庄子交付与你,日后这庄主便是你的了。”李璟闻言笑道:“姐姐哪里话,小弟如今随姐姐在这里抗拒官军,日后朝廷少不得要找后账,此处岂能久留?”李襄儿道:“却是我欠思量了,也罢,如此只得一起投八公山去,只是误了贤弟前程,好生对你不住。”李璟道:“姐姐不要多心,如今这世道浑浊,朝廷里乌烟瘴气,哪里有一块净土?如今随姐姐避世山中,也只做权宜之计,且图目下罢。”当日李襄儿携带家小并沈青黛,一同出庄,望郓州而来,家中物事能带便带,带不走的尽数分与庄上百姓。
待到入夜时分,马琼率领人马,换了杨明远衣甲兵器,扮做官军模样,直冲郓州城下。花云见了,大喊道:“官军援军到了,风紧扯呼。”两下并不交兵,带领人马仓皇而去,马琼率兵杀到城下,马琼教人喊话道:“杨统制救兵来到,贼兵已退,速开城门!”城上见是自家人马来到,围城兵马已走,又是黑夜看不真切,故不疑有他,放下吊桥把城门开了。众军一齐拥进城来,杀散守门军士,城内官军不知头路,望风而走。马琼号令众军,不得侵扰百姓,直取州衙府库,却是林星等人手快,杀进州衙,将那刘知府一门老小,不论好歹,尽数杀死,抄扎家私,奖励众军。把府库仓廪,金帛宝物,刀枪器械,收做一处,直装了二三百车。率军往大牢里,去寻那沈太公,不想竟遍寻不到。马琼大怒,教把牢中节级、押狱拿来拷问。却原来,那沈太公未破城前,不堪受辱,便在牢中自缢身亡。尸身教牢子拖到城外乱葬岗上,不知埋葬何处。马琼听闻嗟叹不已,只得教全城张榜寻尸,若有知晓沈太公去处的,报以重赏。
比及天明,李襄儿与沈青黛都到郓州,众人相见自是不胜欢喜,一一谢过八公山众人。问及沈太公何在,马琼只得如实托出,沈青黛闻听,如遭雷击一般,大叫一声:“爹爹呀!”胸中气闷不已,登时昏厥过去。众人见了,急忙送入后衙,唤医师前来救治,弄了几个更次,悠悠醒转过来。却见李襄儿母子守在床头,抱住李襄儿大哭道:“李姐姐我爹爹当真去了吗?”李襄儿叹口气,便道:“我方才问过了,牢中那些节级、押狱都说你父亲在牢中自尽了,生死相关,谅他们不敢瞎说。好妹妹,我也瞧着你难过,你只听姐姐一句劝,从来人死不能复生。当日你父亲入狱全是为你,不入火坑,那养娘更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你平安。如今斯人已逝,他们若晓得你无事,九泉下也必欣慰,倘若你只顾哀伤悲切,哭出个好歹来,他们九泉下也不能安心的。”沈青黛闻言便止住不哭,只是难掩悲伤,桃花眼内泪水不住流下,把李襄儿衣衫都打湿了。李夫人见了,也来宽慰,心中暗道:“我这女儿,平素张扬乖觉,不想也会劝人止哀,宽慰人心,当真是长大成人了。”
几人正说间,花无绮引着一个汉子,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瓮进来,李襄儿见了问是何人?花无绮道:“今日在城中张榜寻尸,却被这汉子接了榜,说是知晓沈太公下落。”那汉子道:“小人张五,原是沈太公庄上的一个佃户,那日路过城外乱葬岗上,见几个牢子拖着一个老汉,丢在乱葬岗上。待几个牢子走后,近前看去却是沈太公,小人想起沈太公旧日恩德,不忍其曝尸荒野,偷偷焚化,将骨灰装入这瓮中。听闻城里张榜寻找,便急急赶来了。”李襄儿取过青瓷瓮,教取金银谢过张五,沈青黛见了,连忙起身,抱住青瓷瓮大哭道:“爹爹!孩儿不孝呀,连累你丧了性命。”众人只好再来劝住,就由李夫人牵头,买了一副棺木将骨灰放入,在沈园里选了一处旺地下葬,草草料理了后事。李襄儿道:“如今诸事已了,妹妹可有什么打算?”沈青黛道:“想是小妹命苦,自幼丧母,爹爹也吃我连累去世,在此处已是举目无亲,只得去济州投靠我姨母了。”李夫人道:“敢问你姨母为人怎样,平素待你如何?”沈青黛道:“只年幼时见过几面,为人不大清楚,自我母亲下世,两家极少来往了。”李夫人道:“这却不好,你如今孤身一个,无依无靠,只恐官军报复,便到了济州也是寄人篱下,少不得受人白眼。小姐先前既与我儿结拜过了,若不嫌弃,可拜我为母,你我母子相称,同去那八公山暂避如何?”沈青黛闻言大喜,当即下拜道:“既如此,母亲大人在上,且受孩儿一拜。”李夫人叫声免礼,伸手扶起,自此沈青黛随着李夫人母子一同过活。
城内张榜安民已毕,马琼教军士押着杨明远、范文虎两个入堂,二人见了马琼昂然不跪。杨明远骂道:“马仲宇!你这失心忘义的贼子,枉食朝廷俸禄,却连结贼寇,攻州破府,算计于我。可还有一丝故人情义在彼?”马琼道:“杨兄不知就里,我原是淮南府团练,既食朝廷俸禄,本无意落草。可恨那知府耿世南的内亲吴雄,觊觎我家祖传的翠玉苑,几次要买,我不肯卖他。这厮便记恨在心,趁我远行未归,诬陷我家通匪,将我母亲下在狱中。若非几个亲友使钱周旋,家母几乎横死狱中,故而我赶回家中,率领府兵火烧翠玉苑,救出母亲,反上八公山去。此是朝廷欺人太甚,不容我不起兵抗暴,如今这朝廷上下沆瀣一气,官员贪残虐民,天子昏乱废政,可谓是主昏臣暗。杨兄一身武艺,何苦为这昏君奸臣卖命?不如随我等共同聚义,杀贪官,灭豪强,替天行道,还人间一个清平世界。”杨明远听罢哈哈大笑道:“我杨家世代忠良,某更受义父多年教导栽培,今日兵败乃我技不如人。岂肯与尔等梁山余孽一起,背反朝廷,啸聚山林,玷污了祖宗清白。你们不见宋公明一百零八人下场么?”林星、徐晟等人闻言大怒,大喝道:“败军之将,也敢口出狂言,当我不敢取汝狗头?”拔剑要砍,马琼急忙上前拦住二人,杨明远道:“不必惺惺作态,要杀就杀,我便眨眨眼也不是好汉。”马琼道:“杨兄既不肯降,某也不好相强,看在戴老英雄面上,今日便放你离去,以全故人之情。”林星急道:“不可!这厮如此狂傲,便放他走了,也未必承情。来日定然要与我等作对,此番放了他,来日必有后患。”马琼道:“林头领过滤,我既擒得他一次,岂擒不得二次?再者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教他人笑我言而无信。”遂教人将二人松了绑,还了兵器、衣甲并送了坐骑,杨明远此时仍不松嘴道:“你虽是真丈夫,也休想我承你的情,来日相逢,我必雪今日之恨!”与范文虎出了城,便道:“如今兵败失地,朝廷必然降罪,这山东必然待不得了。我欲回江州投我义父,在那里暂避一时,待风头过了,再图复仇,将军可与我同去?”范文虎道:“感蒙好意,江州路远,小将在东京还有人情在那里,打算投东京去。”杨明远闻言不好相强,两下各自分手而去。
众人在城中做了个筵席,庆贺一番,各自收拾兵马、辎重,仍打起官军旗号,回八公山大寨。出了城,马琼忽然记起,当日在死牢内宋江嘱咐,曾将随身三宝,埋藏在长清县夜明渡北,一颗百年苍松之下,吩咐他得空取回。便与众人说了此事,教林星掌军回去,自己取了宝物便回。花云道:“既如此,可在军中选两个机警的喽啰同去,也好有个照应。”马琼便选了二人,充作伴当,与众人作别,选大路径投长清县来。不知这宋公明三宝是何物,究竟能否取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