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廷玉收草莽两个 李真人赠丹方一张

却说陈希真重返山东,重拾猿臂寨,就与女儿、女婿在猿臂寨居住,旧日将佐逐渐归附,山东几处要地,几乎尽归掌握。自花面兽刘忠被陈希真用计杀败,转而流窜海州,山东地面倒平静不少。不想好景不长,那刘忠有个拜把兄弟,名唤徐镐,也是京东路上的一个剧盗。原是泰安府内一个富家子弟,出身倒也清白,祖父曾做过本州巡检,在本州也颇有势力。因他是三代单传的一个独苗,家里宠溺得紧,倒教他养成骄纵的性子。自幼不喜读书,只爱刺枪使棒,故而家里不计钱财,遍请名师,调教得一身好本事,擅使一条丈二钢枪,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徐镐长到二三十岁,终日里打熬筋骨,也不娶妻室。平日里最好交友,不论三教九流,哪怕地痞无赖,只要来奉承他的一律好生款待,临走还送银钱使用。若你要是一言不合,恼了他么?打你个皮开肉烂,筋断骨折。因他这般慷慨,为人行事又痛快,直来直去,江湖上送他个绰号叫做“平地追风”。

那时刘忠尚未起兵为恶,两个相识时就打得火热,后来刘忠犯罪,吃官府捉了,也是他不顾父母阻拦,上下使钱,救刘忠出来。他母亲规劝不得,竟一病不起,自此气死了。他父亲见此,也劝不动他,只得花钱在本州给他弄个都头做,教他有个事做。不想这徐镐骄纵惯了,从来不肯让人,是个不成器的。一日与上司吃酒,两个吃得大醉。几句言语不合,把上司打个半死。又亏得他父亲走关系,通门路,不知费了多少家私,好歹保了他回来。不上几年,他父亲也病死了,这下更加无人管束。终日里跑马射箭,与人吃酒胡混,他又不治生产,长此以往,便是金山银山也吃干净了。只得遣散家人,变卖家什物事过活,后来犯着饥饿二字难忍,索性纠集几个亡命,在那泰安神州四处剪径为生。后来弄得大了,招集了七八百流寇,人人头戴范阳笠,着白缎衣,号白毡笠。劫掠富户,四处作乱,泰安府几次出兵拿他,反吃他杀得大败。倒成了山东一带,有名的响马流寇。正是:“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那时登州水寇“跳浪蛟”原炎、济州马贼“火流星”田不遇,各率贼兵,闻风赶来与徐镐合流,却都奉他为首。自此三股贼寇合并一股,只要效法梁山好汉,自称替天行道,纵横山东十余州郡,官军竟望风披靡。江湖上称:“泰山三霸”,朝廷呼他们做“泰山盗”。

这徐镐听闻刘忠被猿臂寨杀败,要与刘忠报仇,率领部众,直向沂州而来。省院闻报,教苟桓发兵迎敌。苟桓这里接报,料想一群流寇,能有多大本事,竟不知会陈希真,自与范成龙、真祥麟,点兵迎战。

这泰山盗一路转战到沂州,途中无数盗匪、强人追随,人马已有六七千人。贼兵到了沂州,离城二十里扎住营盘,苟桓会着范成龙、真祥麟在城上见了道:“旗帜不明,队伍散乱,显然乌合之众罢了。这等兵马,也能横行州郡?”几人正说间,贼兵已到城下叫阵,三人披挂上马,点起兵马,出城来战,苟桓望见对阵一片尽是穿白的,笑道:“你等个个披白挂孝,赶着与你老子送终吗?我这里却不收这样的不孝子,老子还在,怎么就戴孝了。”官军阵上一阵哈哈大笑,田不遇闻言大怒道:“放你娘的屁,不晓得俺们是有名的泰山三霸?要命的开城纳降,献出一应金宝,若是不然,老爷们打进城去,管教你满城鸡犬不留。”对阵真祥麟闻言,大喝一声道:“区区蟊贼,好大口气,吃我一枪罢!”拍马挺枪,直冲过来,田不遇道:“看你这狗官,有甚本事。”挥舞一对浑铁挝,驱马上前敌住真祥麟。两个战不到十数合,这田不遇气势虽凶,手上却不济了,眼看有些遮拦不住,原炎见了使一口鬼头大刀,上前助战。对阵范成龙见此,也挥矛上前敌住原炎。四人捉对厮杀,正斗到分际。贼兵阵中又杀出两员步将,各使一柄钢叉,望着三人直扑过来,一个如闹海夜叉,一个似酆都恶鬼,口中高叫道:“教你识得我两个厉害!”这两个却是异姓兄弟,一个唤作桓奇,一个唤作金必贵,凶猛好斗,膂力过人。原是泰山上落草的强人,后来听说徐镐等人声势弄得大了,便弃了山寨,前来归附。

苟桓见对阵又来敌将,舞刀上前助阵,却见桓奇、金必贵两个望着真祥麟举叉乱搠。真祥麟提枪招架,立在马上不及这两个灵便,不上三四个回合,被这两个弄得手忙脚乱,吃了老大的亏。正要拍马跳出圈子,不防二人滚到马下,望着马腹上便是一叉,那马吃痛扑地一倒,把真祥麟掀下马来。两个举叉便搠,幸得苟桓手快一刀隔开,救了真祥麟,一把扯上马,望本阵便走。剩范成龙独自一个,如何敌得住,架开刀挝,转马败回本阵。这几个贼将如何肯放,纵马追赶上来,徐镐那里见了,招呼贼兵,一齐掩杀,官军登时大乱,纷纷拥进城去。贼兵见此趁势抢城,却见守城军士急忙放起弩炮弓矢,灰瓶石子雨点一般,不住乱打,贼兵一时不得靠近,只得收兵回去。

三人回得城中,计点部众,折损许多兵马,真祥麟道:“今日都是小弟失机,不是苟将军相救,险些折在蟊贼手里,反倒折了许多兵马。”苟桓道:“贤弟休这般说,我是主将,战败失机,纠责在我。”范成龙道:“此非争较功过之时,我看这伙流寇,号令不整,纪律松散,厮杀时全凭意气。想来这贼将是个不通谋略的莽夫,无非仗着骁勇敢战。今日被他胜了一阵,必然得意,却趁他不备,今晚点起人马,趁夜袭他营地,以报将士之仇。”三人商议定了,留下将弁守城,当晚点起一千精兵,人衔枚,马摘铃,趁着夜黑风高,暗暗开了城门,直奔贼营。

果如范成龙所料,官军偷偷拨开鹿角,见贼营纪律松散,没甚防备,三人见此大喜,呐喊一声,跃马杀进营去。贼兵被官军袭营,一阵大乱,徐镐闻听动静,晓得是官军袭营,急忙出帐,取了钢枪,披挂上马,迎面正逢苟桓,挺枪便刺。两个战不上七八合,苟桓刀法便乱,抵敌不住,暗道:“这厮好厉害!”转马败走,徐镐如何肯舍,纵马赶上。真祥麟与范成龙两个见了,赶忙上前敌住,苟桓见了回马夹攻过来。三人围定徐镐,走马转灯般厮杀。徐镐丝毫不惧,大战三四十合上,挺枪架开三般兵器,掣了腰间钢鞭,望真祥麟左肩打来,真祥麟躲闪不及,痛叫一声,险些落马。臂膀已是脱力,只得弃了枪,落荒而走。二人见走了真祥麟,料敌不过,只得弃了徐镐,回马护定真祥麟。那时贼兵,回过意来,蜂拥而上,转头杀来,官军抵敌不住,又吃杀得大败而走。徐镐在后见了三人狼狈样子,不住笑道:“什么雷府神将,却是这等脓包无用,好不经杀。”一路追杀到护城河下,方才罢手。

三人又吃大败,仓皇逃回城内,一千兵马止回来四五十人。三人暗自叫苦不已,苟桓只怪自己轻敌,真祥麟身上见伤,眼见得不能上阵了,只得教医师与他调治修养。一面吩咐军士严守城池,一面修书教人送去猿臂寨,请陈希真点援军到此解围,再不敢出战了。

书到猿臂寨,商元忙教人去请陈希真,希真晓得此事,亦不免一惊。便与寨内众将商议出兵,陈丽卿道:“我当什么大事,几个蟊贼弄出这般动静,孩儿不要一人一骑助阵,独自前去取了那贼头首级回来了账。”希真道:“你又来了,随我征战多年,还是这般莽撞性子,岂不误事,苟将军等被这泰山盗连番杀得大败,必然不是等闲。”祝永清道:“泰山说的正是,姐姐不要急躁,却听泰山安排便是。”正说间,人报栾铁棒兄弟自兖州领兵到此,在寨外求见。希真闻言大喜,忙教请进寨内叙话。

两下照面,厅内进来三人,却是栾廷玉、栾廷芳兄弟两个,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这少年希真倒不认得,便道:“二位将军自东京一别,多时不见了,今日到此,不知何事?”栾廷玉道:“近日山东境界,忽然窜出一伙流寇,穿州过府,闹得极凶,人称泰山盗。省院下了文书,教本州出兵剿灭,故此我兄弟领命出兵。人报这伙贼寇,已流窜到沂州,我两个途径此处,特来拜会主帅。”祝永清道:“为何不见家兄一同到此?”栾廷芳道:“本是要一同前来,我恐流寇肆虐,本州无人守备,便教他留下看顾城池了。”希真指着那少年道:“这小郎倒面生得紧,却是何人?”栾廷玉道:“正要与主帅引见,这是我近日新收的一个徒弟,名唤纪光。他有个叔叔,却是我的至交好友,名唤纪安邦,文韬武略,十分了得,向在边庭建功。这孩儿自幼丧母,两年前他父亲也病逝了,临终嘱咐他到边庭投他叔叔。好不容易到了边庭寻到了,却又逢着西贼兵犯杏子堡,他叔叔应诏出征,不能携他同去,修书一封,教他投我这里挣个前程。月前才到此处,我见他拳脚利落,也使得几路枪法,就将他收下,做了中军校尉,在我身旁随侍,闲暇时传他些武艺。”唤纪光上前道:“光儿还不与鲁国公见礼。”纪光上前下拜道:“麾下久闻鲁国公大名,仰慕已久,今得相见,实乃麾下之幸。”希真见了急叫起身,笑道:“小小年纪,东奔西走也是难得,既是栾将军高足,便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便将苟桓等人兵败话头讲了一遍,栾廷玉闻言笑道:“有些意思,我也只道是些寻常流寇,既如此正要前去会他一会。”希真道:“如此,不如兵合一处的好。”唤陈丽卿、祝永清、荆超等三人上前道:“你三人听令,就着你们自寨中领一千兵马,随栾将军前去平贼。在路需听栾将军调遣,不可有误。”三人道:“得令。”希真与陈丽卿道:“尤其是你,性情最是莽撞,需小心前去,若犯了军法,我也担你不得!”陈丽卿小心道:“爹爹将令,孩儿岂敢不依。”

当日希真在寨内款待栾廷玉等人,次日陈丽卿、祝永清整顿兵马器械,随着栾廷玉一道出发,一路直向沂州而来。

沂州那里,苟桓自吃了败仗,只严守城池,任贼兵百般叫骂,一阵也不肯再出。那徐镐虽然骁勇,到底不过一群流寇,又没器械,几番攻打不下,不免焦躁起来,士气渐渐低迷。

栾廷玉一军在路非止一日,将及到了沂州,望见贼兵营寨粗糙不整,与众将商议道:“这贼将恐怕不通行营布阵,与寻常流寇并无区别,想是勇力过人罢了。”祝永清道:“他这阵势确实散乱,若依着我,只消智取,不须与他硬拼。”栾廷玉道:“怎样智取?”祝永清道:“师伯可令一将出马挑战,只许败不许胜,引着贼军过来。我这里却摆下虎钤阵,待贼军到时团团围住,那时贼军营寨必然空虚,但听得战鼓作响,卿姐可与荆将军引一支兵马直袭贼军大营。那时贼军首尾不得兼顾,任那贼将三头六臂,又如何走得脱?”栾廷玉道:“贤弟确实好计策。”教纪光上前道:“光儿听着,少时你便引一支兵马,前去诱敌。你初次上阵,务必小心,不可恋战。此战得胜,便记你头功。”纪光道:“师父放心,学生自有分寸,决计不敢误事。”

纪光领兵来到贼兵营前叫战,徐镐因连日攻城不下,听闻官军挑战,怒冲冲引军杀出。见了纪光大骂道:“哪来的官军,不晓得爷爷的威风,敢来这里讨死!”纪光闻言大怒道:“尔等恶贼,为祸四方,今日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正要为百姓除去此害!”使一枝五指开锋浑铁枪,直取徐镐,两个交战三四合,纪光抵敌不过,倒拖枪转马败走。徐镐见了道:“这等武艺,也敢来我面前撩拨?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就留田不遇守营,率大队人马,赶杀过来。

连赶数里,前面都是空地,官军连个影子也找不见了。徐镐道:“却不是见鬼,官军走得这般快么?”不待多想,忽然半空里响起号炮,金鼓震天,左边是祝永清、栾廷芳,右边是栾廷玉、纪光,官军自两边抄杀上来。徐镐见了奋力迎战,两下厮杀一阵,贼兵抵挡不住,杀得大败,徐镐见不是头,只得且战且走,好容易杀出重围,只待回营固守。

不想营内,早换了旗号,却是陈丽卿闻听金鼓声响,与荆超引一支兵马,杀进贼营。料想田不遇如何是陈丽卿对手,厮杀不过,正待走时,却被苟桓率兵拦住。乃是苟桓闻听喊杀声起,见贼营动静,知是援军到来,乃出城响应,两下夹攻,打破贼营。田不遇陷在重围,冲突不出,却见陈丽卿赶上,张弓搭箭,一箭射倒坐骑,左右挠钩手一起搭住,将田不遇活擒了去。

徐镐失了营,又被官军赶上,四下里围裹上来,将他困在垓心。正厮杀间,纪光见贼军中,桓奇、金必贵两个手舞钢叉,十分勇猛,寻常官军不能近身。挺枪来捉这两个,二人仗着勇力,扑到纪光马前挥叉乱搠,三人缠斗十余合上,溜得纪光手足慌乱。他是初次上阵,哪里见过这等战法,眼看不虞,忽地飞来一锤,那桓奇不及防备,正中肩上,痛叫一声,往后便倒,却是栾廷玉驰马杀来。桓奇尚未起身,早被栾廷玉一枪逼住,左右军士早拿绳索缚住。金必贵见了,大叫一声,舞叉来救桓奇,却被纪光缠住,不得脱身。两个斗不多时,栾廷玉挺枪杀来,金必贵招架不住,正待走时,只觉脚下一软,扑地倒地,却是官军中使动留客住,一把钩倒在地。金必贵还想挣扎,四下里军士齐上早被拿住。徐镐那里,与众将交起手来,众将见斗他不倒,将他裹在垓心,厮杀良久,饶是他勇猛过人,如何架得住。眼见得官军越聚越多,也顾不得许多,撇了众将,乱军中救了原炎,仗着武艺蹚出一条血路。领着残部,望海州投刘忠去了。

栾廷玉等三支兵马会合,夺获许多辎重,计点阵亡将士,将战场清理一通。军士报说走了徐镐,祝永清道:“可惜未曾拿住贼首,却吃他走了。”栾廷玉道:“不妨事,他失了部众,就似鹞子没了羽翼,扑腾不开,再难为恶。就回复省院,晓谕各州,张榜捉拿便了。”苟桓见了众人一一见礼,叹口气道:“唉,某随主帅征战多年,竟败在草寇手里,若非诸位来救,只怕此城不保,想来实在惭愧。”栾廷玉道:“苟将军哪里话,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那贼将也是山东地面有名剧盗,非是等闲。如今贼人已退,将军不要过分自责了。”众人寒暄一番,苟桓请众人入城将歇。

真祥麟闻众人入城,托臂来见,众人见了劝慰一番,嘱咐好生修养。不多时,军士将田不遇、桓奇、金必贵三人穿绳缚索,推进州衙大堂。军士大喝一声道:“跪下!”三人昂然不跪,却被军士强行按倒,真祥麟见了桓奇、金必贵勃然大怒道:“正是这两个贼将,那日搠死我的坐骑,险些吃他坏了性命。”就单臂夺过堂下水火棍,挥棍要打,却被栾廷玉抢过道:“且慢,真将军肩伤未愈,休要动气,免损贵体。”与二人道:“你两个认得我吗?”二人道:“鬼晓得你是谁,老爷们自不小心吃你捉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俺若皱皱眉头,便不是好汉!”栾廷玉道:“本官便是“铁棒”栾廷玉,早先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我看你二人形容魁梧,膂力过人,不去干些正事,为何反去跟着贼寇胡为?”二人道:“原来是栾铁棒,早听过你的名头,只是你这话也欠道理。俺兄弟两个原是良民,起先在那泰山上,打猎采药为生,起先日子也过得去。不合被那村庄恶霸勾连官府欺逼,迫得俺们兄弟,无处生计,这才杀人落草。你须想想,凡人哪有生来便要做强盗的?”栾廷玉闻言一笑道:“如此你两个倒是情有可原了。”言罢,将二人解了绳索,扶两个起身,二人见此不禁错愕。栾廷玉道:“我看你两个身形矫捷,膂力过人,这手钢叉也使得不差,加之有些情义,也非十恶不赦的顽寇。本官倒生了爱才之意,欲收你两个做个随身部将,将来干些功业,你道如何?”二人闻言大喜,望栾廷玉下拜道:“该死之人,承蒙将军饶恕,岂敢不识时务,愿投将军麾下牵马执蹬。”田不遇闻听这话,啐了二人一口道:“呸!两个软骨头,贪生怕死,当初便不该收留你两个!”二人闻言大怒,举拳要打,栾廷玉摆手道:“他二人弃暗投明,乃是好事,你待怎讲?”田不遇笑道:“你休费心思,劝降的话不必说,我随我家徐镐哥哥多时,心如磐石一般。栾廷玉别人不知道你,我却认你得清。你原是祝家庄的门下狗,后来被梁山打破门庭,你若真丈夫就该随主人一道去了。为何又做了陈希真的鹰犬,论将起来你的出身与我一样的,不过侥幸受了招安,今日却在这堂上大弄,别人怕你,老爷不怕你。”栾廷玉听罢,尚未发作,祝永清早是按捺不住,喝道:“你这贼死到临头,还敢乱说什么!”栾廷玉道:“却还是个利口的贼,我本有意留你一条活路,不想你这贼子这般枯恶不俊。”田不遇道:“你装什么好人,昔日那梁山孙立与你同门,你尚那般狠毒,将他细割,何况别人?就用那昔日的法子,伺候老爷罢!我若喊一声,便是你养的!”栾廷玉闻言讥笑一声道:“你是何等人,也配与那孙立相提并论?我今偏不如你的意!”田不遇道:“有朝一日,我徐镐哥哥杀将回来,把你这群狗贼拿住,一个一个,剥皮挫骨,碾做飞灰。”口中叫骂不停,栾廷玉道:“将这厮敲牙割舌,枭首示众,那时看他叫也不叫!”左右军士领命,将田不遇推出堂去,将铁锤敲牙,尖刀割舌,田不遇起先叫骂不止,后来想是当不得痛楚,惨叫几声,刽子手一刀枭去首级,挂在木杆上示众。苟桓当日在府衙排宴,众人开怀畅饮一番,夜深方撤。

次日,众人分手,各率兵马回归本州。陈丽卿夫妻两个,与荆超回转猿臂寨去,将及回寨,却见来路一骑快马奔来,陈丽卿见马上之人,甚是面熟,便叫道:“来人住脚!”那人闻言勒马停住,见了陈丽卿,急忙下马参拜道:“原来是小姐在此,小人有礼了。”陈丽卿见了来人恍然道:“先前见过几面,你是秀儿妹妹府上总管,姓郭的不是?”那人道:“正是,小人郭元振,亏得小姐还记得小人,如今我家少夫人害了病,十分急切,老爷特地修书一封,教小人面陈鲁国公。”陈丽卿道:“害得什么病,如今怎样了?”郭元振道:“此处不是说话处,求小姐速速引见鲁国公。”陈丽卿见他这般急,也不多问,引军叫开寨门,领去面见陈希真。希真拆书来看,不免叹口气道:“这个事情却也辣手,谁想我这甥女这般命苦。”陈丽卿忙问何事,却听希真娓娓道来。

话说云天彪自伐辽败回,与云龙、风会等仍回风云庄居住,旧日将佐虽然分散了,仍多有来看顾的。刘慧娘与云龙自成亲后,诞下一女,出生前,刘慧娘夜梦明月照射瑶台,化作白光一道,冲进殿去,故而得名作“月瑶”,因子时降生,起了个小字“夜儿”。云龙喜得千金,阖府上下自然是张灯结彩,欢欣非常。不想过了三四个月,刘慧娘发觉身体有些不适,起先是只觉四肢不爽,烦闷不堪,入夜不能安枕。众人以为是坐月留下的病症,寻了医生来看,开了方子,吃了几味温补的药,却仍不见好。一二十天过去,反倒病得更沉了,白日里体虚,晚间怯寒,喉咙里起痰,渐渐发咳,身子懒得下床了。远近医生请了无数,开得方俱是一类,看罢都啧啧称奇,瞧不出症源哪里,家人见此如何不心急若焚。

一日风会前来探视,刘慧娘已是不便下床见礼,与云龙道:“眼见侄媳病得这般重,贤侄为何不去请孔厚前来诊治?”云龙道:“伯伯哪里知晓,这孔叔叔自征辽回来,收拾了药囊变卖了家业,出门而去便不再见踪影。我奉父亲之命,几次使人探寻踪迹,回报说他已不在沂州,连那姬公山也不见他的影。碰见几个闲人,说他改了心性,参透了俗世,要去泰山访道,寻赤松子讨个祛病延年的方子,将来好济世救人。”风会道:“既有了线索,何不着人去泰山请他?”云龙道:“侄儿何曾不想,自拙荆染病,已是几番使人找寻了,但茫茫泰山横越千里,找个人却不似大海捞针?他若当真避世不出,何人能寻他得见。故而至今没有回音。”风会闻言也皱起眉来道:“如此怎生是好?”半晌忽道:“眼见得有个医中圣手在,你们怎么把他忘了?”云龙道:“却是哪个?”风会道:“自然是高平山徐溶夫。”云龙听罢,把手一拍道:“正是,不是伯伯说起,却把此人忘却了。”当下使人,往高平山请徐和到此。

过了数日,家人回报道:“小人前往高平山去请徐先生,不想他却不在家,遇着他家公子,道是月前去了天台山寻师访道了。”云龙道:“可曾说几时回来?”家人道:“这倒不曾,那公子只道徐先生走得甚急,其余不曾嘱咐。”云龙闻言不免怅恨起来,叹道:“这个寻不见,那个找不来,如此下去怎生是好?”刘慧娘在房内听见这话,咳嗽几声,云龙急到房内探看,刘慧娘道:“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夫君不要怅恨他人,我这身子,自己最是清楚的了。想那年患病时,便是命数到了,恐是上天见梁山贼寇未灭,我的功业未成,才有了众位叔叔取得参血救我性命。如今我害了这病,求医问药全不济事,想是上天又要收我了。我与夫君过了这多年快乐时日,如今又有了夜儿,总算上天待我不薄,我复何求?只是可怜这个孩子,出世不久,便要丧母,如今放不下的只她一个了。待我去后,你须好生照料,使我九泉之下也得安心。”说到这里,喉咙作痛,又咳几声,云龙闻言已是止不住泪流满面了,哭道:“娘子你休要胡说,苍天也是长眼的,你这样的人,他怎肯轻易收了去?你只消好生调养,其他事情不要多想,我便访遍天下名医,也要医得你好。”刘慧娘听罢摇摇首,淡淡笑道:“夫君不必说这等宽慰我的话,你的心思我都知道,这许多年来,我只有一事不明,你须从实告我。”云龙道:“娘子要问什么事?”刘慧娘道:“当年那白瓦尔罕曾教授我《轮机经》,后来却不幸死了,他是怎样死的?”云龙听了这话,诧异不已,忙道:“娘子如何忘了,那厮乃是病死的,三军尽知,父亲看在他译经有功,还按他那国人风俗,准予大葬。”刘慧娘道:“那白瓦尔罕正当壮年,平素无病,怎能染病便死?当年剿贼正紧,我未将此事放在意上,寻人查问,却是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夫君你要照实说来。”云龙闻言支吾道:“便是另有别情,又怎样,那厮高低是死了。”刘慧娘变了脸色道:“到了今日,还要瞒我吗?”云龙忙道:“娘子休要动气,这个事也是我当年有些小性儿,娘子记得与那白瓦尔罕译经的时候,你两个另设别帐,每日聚在一起。我那时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不成体统,日久下来便有些不醋了。正逢傅将军瞧出我的心思,身旁耳语道:“那厮是个西洋鬼子,每日与少夫人独处,像什么样子。这厮别样本事没有,只晓得些奇技淫巧。他又是个贼出身,事急而降,难保日后起了心思,把这些技巧又传了贼人,与朝廷为敌。”我那时听了这话,未免后患,便有了计较。待娘子与那厮译完经文,我便吩咐军厨在他饮食里暗暗下了慢药,这厮怕是到死也是个糊涂鬼了。”刘慧娘听罢,叹一声道:“真是时也命也!夫君好糊涂哇,那白瓦尔罕是我救下性命,他倒老实与我译经,不然怎有那火镜烧新泰之法。这人与我有功无过,夫君反用这等手段将他害了,却不是损我的阴德?我一生从不负人,生了这场病,怕是上天报应来了。”云龙道:“娘子哪里话,便是有报应,也须在我身上,怎教娘子替我承受?”两人正说间,家人来报:“风二老爷的公子,闻听少夫人有恙,特来探望。”云龙闻言,教请入厅中坐下,转身出来相迎。

却是风会有一子,名唤风虎,年岁比云龙小上两岁,性情豪放,向来在外游侠。风虎进厅,两个分宾主坐下,风虎道:“小弟昨日归家,闻听父亲说起嫂夫人害病,不知贵体如何了?”云龙道:“却是贤弟有心了,我这几日为着此事,饮食都不顺。拙荆这病却有些怪,名医先生,已看过无数,药也吃了不少,总不见好。我着人四处去请孔厚、徐和两位叔叔也都找不见,家中为着此事俱都忧愁不已。”风虎道:“既如此,小弟斗胆向兄长荐一个人,医术精湛,若是请到此处,或能施展妙手。”云龙闻言大喜道:“贤弟快快讲来。”风虎道:“此人却是个女子,姓张名云仙,原是汴京人,现在济南回天堂内。家中世代医家,曾祖为仁宗天**内御医,自幼随父兄学习医道,医术精湛,人来问诊凡经她手,无不药到病除,满城人称她做“活鲍姑”。小弟那年途径济南,穿山越岭,不幸为毒蛇所伤,被人送到那回天堂,经她医治方才有命回来。”云龙道:“听贤弟说这女子这般厉害,我情愿着人,重金聘她过来。”风虎道:“这女医师是个高洁之人,金银岂在她眼里,依着我,你我兄弟须亲自前往,说了症状,诚心请她过来。”云龙道:“既如此,一刻也不要耽搁,我二人今日便收拾出发。”风虎道:“小弟来见兄长,正是此意。”二人各自打点行装,教家人备上马车礼物,径往济南府去。

两个星夜启程,一连数日,平明赶到济南府,见那回天堂前门庭若市,排了老大长龙,求医问诊的不计其数。云龙远远望去但见那女先生,生得云发丰艳,娉婷袅娜。与风虎道:“这先生多大年岁了?”风虎道:“已过而立,只是她一贯悬壶济世,不肯适人。”云龙道:“这倒奇了,我看这先生举止容貌,倒似十八处子一般。”风虎道:“兄长好痴话,她本就是个医师,长于医道,驻颜有术又有甚奇怪。”二人排了几个更次,见了那张先生,备述来意。张先生道:“非我不肯,你也见了我庭前这许多病人,我若去了,他们怎处?我闻你们那里有个老先生叫做陈履安的,有名的医术精湛,为何不请他去诊治,反倒舍近求远?”云龙道:“先生不知,我倒有心请他,可惜那陈履安年前已经下世了。还望先生慈悯,拙荆这病确实怪异,经了多少名手,也不见好,不然怎敢远来叨扰先生。”几番好言恳求,张先生见说得诚恳,又听这病症奇异,当下便生了技懩之意。遂取了药囊器物,当日闭馆同二人到风云庄来。

连日奔波,几人赶到风云庄,进门使女急报道:“公子走了这几日,少夫人病发得更重,夜里咳出血来。”张先生急忙入室来看,见那刘慧娘花容憔悴,云鬓不整,脸上虚火上涌,烧得云霞般红。八麦诊过,但觉六脉紊乱,游走不定。张先生道:“夫人胸中气闷否?夜来可曾泻利?”刘慧娘道:“胸中倒还通畅,只是咽喉发咳得紧了,久之疼痛发痒,痰中带血,身上水肿,夜来泻了三四次。”张先生再将刘慧娘眼皮翻开,把舌苔来看,但见血丝斑斑,粘连不开。众人忙问怎样,张先生道:“夫人这病不似风寒,却是温热病带起的咯血,方才诊脉,觉其六脉不稳,如火燃鼎沸。其有心经火旺,血脉不得安静,因而带出血丝,故咳逆咽痛。这病却是在肾上,肾中虚火上升.则水液泛上.凝而为痰.然第吐痰已也。膀胱之水.随火上沸.引动胞血随之而上.是水病兼病血也。”众人忙问怎治,张先生道:“加黄连丹皮血余蒲黄天冬寸冬尖贝茯苓治之,地骨皮散,加茯苓射干旋复花牛膝。又有太平丸乃治肺通剂.紫菀散.保和汤等皆善能涤除肺痰,补泻兼到。以上几样,可速去采办,不日便见效果。”云龙道:“先生所用药物,俱都常见,烦请开方,马上教家人抓药回来。”张先生开了方去,家人抓了药来,不多时煎好一剂,教刘慧娘分时服下。当日请张先生别院住下,监看刘慧娘病症。

次日,使女报说刘慧娘昨日服了药,脸色见好,夜来咳嗽无血,也不泻利,但有些水肿未曾消退。众人大喜,忙道先生的药有效,再请张先生看视。张先生把脉来看,竟吃一惊道:“不然,不是见效,六脉依旧紊乱不定。不过是一剂汤药下去,压住了这火,病根未除,少时必然又发。”众人闻言亦惊,忙道:“似此怎生是好?”张先生道:“小女才疏学浅,这个病当真闻所未闻,我却无他法。为今之计,只得去那九华山寻一个人来,若他来时依然束手,那便只好请九天仙圣了。”众人忙问是谁,张先生道:“此人俗名姓李名逢春,杭州人士,如今已年逾九旬。此人青年时曾投军,在边庭上建功,随狄天使夜袭昆仑关,立下许多功勋。后来厌倦官场,游戏四方为乐,在九华山上遇着仙圣,点化他潜心修道。自此就在山中结庐修行,道号“青霄”,直至暮年,道法有成,练就许多神通,能呼风唤雨,祈禳瘟疫,造福一带百姓。在山下建了一座落花观,内中供奉真武,广收门徒,教化民众。”云龙听罢道:“听先生这般说,这真人分明神仙中人,似这般得道高士,多是避世不出,我们与他并不相识,如何便能请得他来。”张先生道:“不妨事,我曾祖与这真人相交契厚,我只修书一封与他,看在先祖面上,不会置之不理。且这真人素来慈悲救世,尊夫人这般人才,若教殒灭,倒真是世间一大损,便是念及于此,也当相助。”云龙闻言连忙拜谢,教人备齐文房四宝,请张先生做书,不多时,书信已成,张先生收拾行囊与众人作别。云龙教人取过金银一盘,作为答谢之资,张先生坚辞不受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今到此本为着治病救人,岂是为了钱财,况且尊夫人病也不曾治好,哪有颜面生受。”云龙坚持答谢之意,只道远来不易,权且收下做个车马费用。张先生推辞不过,只得取了一锭,聊作来回路费。

云龙备好礼物,预备前往九华山去请青霄真人前来,云天彪道:“且慢,今番我须与你同去。”云龙道:“此事怎敢劳烦父亲跋涉,孩儿自行前去罢了。”云天彪道:“此番不同以往,这真人是个得道高士,我恐你少年人举止上失了礼数,若是唐突了真人,不大稳便,须我与你同往。”父子两个带上几个家人,收拾礼物,一路径往九华山来。

一路少不得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眼巴得到了九华山下,逢人打听那落花观。来到观下,但见此处香火极盛,来往香客信众络绎不绝。父子两个正要寻路进去,方到观前,迎面走过两个道童打个稽首道:“无量天尊,敢问居士可是越国公云天彪?”云天彪闻言诧异不已,还礼道:“小道长有礼了,在下便是云天彪,早无官职在身,不必如此称呼。小道长如何认得在下?”道童道:“却是家师吩咐,今日有贵客来访,教我二人在此等候。便说了居士相貌名字,故而认出,贫道奉家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矣。”云天彪道:“敢问令师是哪位?”道童道:“家师便是本观住处,道号“青霄真人”。”父子两个闻言大惊道:“这真人实乃神仙也。”忙教家人献上礼物,云天彪道:“在下确有要事,求见令师,烦请道长速速引见。”两个道童引着父子两个,进了观内,一直走穿过大殿,遥见一片绿荫,都是苍松古柏,直耸入云,树下一个草庐。两个道童道:“家师速来好静,独个在那庐内潜修,平素不见外人,我等平日不得吩咐,也不敢打扰。居士父子可进庐内,其余闲杂人等,不要擅入,以防家师见怪。”云天彪吩咐家人道:“你们将礼物放下,可去偏殿等候。”家人闻言俱都散去。

进了草庐,见那庐内陈设寻常,只有一个童子伺候,真人独坐一张竹床之上。两个道童道:“师父,云居士父子已到。”真人应了一声,摆手两个道童退去,云天彪看那真人时,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五缕长须,飘然过腹。须发虽白,却脸无褶皱,不见老态,依旧是三四十岁时风采。确是仙风道骨,有神仙之概。父子两个连忙下拜,递上书信,诉说来由。真人急叫起身道:“贫道山野散人,何敢受居士如此大礼,此事我已尽知,便是看在故友面上,也当施展援手。”父子两个起身谢过,真人教童子搬过两个胡床,奉茶来吃,云龙道:“拙荆之病,还劳仙师费心,敢问如何救治”真人道:“令政的病害,二位可知缘由何在?”云龙道:“名医先生请了无数,皆不能断,便是做书的张先生亦不能。”真人道:“须知人之寿数,自有天定,记得当年令政病在兖州,奄奄待毙,那时便是大限到了。却赖陈念义等人相助取了参血,得以救命。令政害病的根结就在这里了,那时孔厚并不曾治好了病,令政当时病入膏肓,任何灵丹妙药皆是回天乏术。只是参血有起死回生之妙,强把人命勾回。后来成了婚,诞下千金,体内参血泄了无数。只这点精气散出,没了庇护,病根未去,故而复发也。”云龙闻言捶胸顿足,叹道:“如早知如此,便不要这个孩儿了。”云天彪喝道:“说甚胡话!”云龙也知失言,转问道:“莫非要再取参血回来,方能救命?”真人道:“取参血的事,想也休想,那参仙乃是天地间一点灵根所化,得山灵地抵守护,前者因令政功业未成,取了参血,也算有理。如今再去,上天恶凡人贪得无厌,若做起火来,休说取参血,怕是性命也难保了。”云龙听罢,只觉万念俱灰,喃喃自语道:“倘真如此也是命数,娘子若去了,我独个也难活,到时便随她去。”真人道:“小居士莫做此念,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贫道有一古方在此,虽不能除根,却能续命。”父子闻言大喜,连忙拜谢,真人教童子自书架上,取过一张丹方,交与云龙。真人道:“这方子别样药材都不打紧,只有两味药引最是紧要,一味也缺不得。一是冷山血参,这参不同寻常,长于极北苦寒之地,人迹罕至之处,百来年方长成一支。二是暹罗血燕,此物虽滋补名品,中土却不产,长于海外暹罗国。令政到时服了此药,只消月余,必然见好。只是病根难除,四五年内,必然再发,然再发作时病症较轻,到时需再服此方,可保十年无恙。切记服药之后,也需用心调养,保重身体,不可劳累心神,倘若引动病根,又使发作,那时节神仙难救!”父子两个听了,半喜半忧,喜的是得方救命,忧的是这两味药引却是稀罕物,一时间哪里去寻?当下谨记嘱咐,谢过真人。

云天彪父子收好丹方,正待要走,那真人转首与云天彪道:“素闻居士文武全才,不在朝廷随侍王驾,为何在野闲居?”云天彪道:“弟子不合引军征辽,才疏学浅,却被辽人所败,三军折损大半,精锐尽失。故而朝廷震怒,罪以“丧师辱国”,将弟子削职罢官,故而在家闲居。”真人道:“原来如此,途中可曾逢着奇人异士?”云天彪道:“弟子当日陷在辽军阵中,为一高人施法相救,弟子原要引咎自裁,以谢三军。却为这高人劝住,并授书相助,教留有用之身,待来日雄飞。”真人道:“这人莫非是山阴忽来道人?”云天彪道:“正是,仙师果然神仙中人。”真人道:“他一化外之人,不思潜心修真,反倒四处拨弄是非,日后必遭果报。贫道观居士乃非常之人,与道有缘,待此间事了,居士若愿入我门下,潜心同修,来日当登紫府。”云天彪闻言道:“多谢仙师,只是弟子早年发愿,立誓要名列儒林,今余愿未成,志不在此,要拂仙师美意了。”真人听罢,颔首一笑道:“不忙,来日自见真章。”父子拜别真人,出了庐去,忽听背后作歌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云天彪听了此歌,心中已有所感,倒似起了老大疙瘩,十分的不快意。

父子回了风云庄,按方取药,只有血参、血燕两味难寻,多日遍寻州府,不曾找见。总管郭元振道:“府上家人小厮有限,然老爷故交旧识不少,人脉广泛,何不托付他们,寻求相助,或有奇遇的也难说。”云天彪闻言称善,就修书旧日故交,教家人分发各处。果然过不多日,归化庄哈兰生遣其弟哈芸生送来一盏血燕,道是自海外客人处重金购得,云龙见了大喜,留哈芸生款待一番。席间询问可有血参下落,哈芸生道血参乃是个稀罕物,三庄也使人问遍了多处,也无回应。云龙无奈,只得教家人重金回谢,哈芸生初时不肯受,后来耐不过,只得收了仍回归化庄去。

陈希真拆了书信,讲完这个话头,也是一脸无奈道:“这血参当真世间罕有,除却皇宫大内,哪里去寻耶?”陈丽卿道:“既是如此,爹爹何不去求天子,念在往日功勋,也当送我们。”陈希真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已辞官不做,便是天子垂恩,朝中尚有奸臣在彼,必然从中作梗,怕是轻易取不得。”陈丽卿道:“当初若不是我们辛苦灭了梁山,这宋室江山仍是姓赵,还是两说。我自提枪进京,天子若肯舍药便罢了,如若不肯,我便提枪杀入皇宫,到时推翻了皇帝鸟位,教爹爹坐这把龙椅!”希真闻言大怒,劈脸一个耳刮子,大骂道:“孽障!这等不知高低,抄家灭族的混账话,也能出口?”陈丽卿吃了打,她虽是个风火性儿,对她父亲却不敢作声,便低了头哭跑出去了。祝永清见了道:“泰山不要动怒,你也晓得卿姐的性子,只是嘴上痛快。”希真打了女儿,也有些后悔,便道:“我也非有意打她,方才也是一时气性,贤婿可好生劝慰她。”祝永清打个拱手道:“小婿自然理会得。”也追将出去。希真当时也无他法,只得与郭元振道:“我这里一时也寻不得血参,你可回去告禀越国公,请他宽心,但教寻见时,自然火速请人送到府上。”郭元振谢过,作别希真,仍回风云庄去。希真教商元张榜全寨,并附近州府,但有晓得血参去处,回报上来的,一律重赏。

过了数日,竟真有一个军校来报,言道知晓血参,希真大喜急教回报。那军校道:“小人有个兄弟,在蒙阴县侯达家里做工,晓得他家有一支血参,却自塞外胡商出购得。候达看这血参极为宝贝,平常多少富豪大户,闻名前来要看一眼,造次不许人看,乃是个镇宅之宝,把得如性命一般。”希真道:“那血参有多种,当真是冷山血参?不要弄岔了去。”军校道:“小人兄弟打听得实,若不是冷山血参,如何敢来欺瞒主帅?”希真闻言大喜教取两锭大银,赏了那军校,与众人道:“这番甥女有救也!这候达是旧相识,念在往日面上,也须相让这支参。”商元道:“主帅且慢高兴,小人看此事还不恁般容易。”希真道:“怎样讲?”商元道:“这候达如今做了良民,不是主帅下属了,虽是碍于往日情面,他这支参看得性命也似,轻易如何肯让?再者我听人他兄弟侯通自被罢官,就住在他家中,他兄弟被主帅扯下官来,这兄弟两个怎能无气?主帅往日待他再亲厚,如何过得他们兄弟的情分,他便咬死了没有,执意不借,到时这事怎处?”陈丽卿听罢道:“这个狗头倘若当真这般摆谱装样儿,我便冲进他家中,先搜刮了那支参去,再放火烧了他的鸟宅子。”希真喝道:“不得胡闹!商知寨所言有理,今时不同往日,这人情不是这般好做的。看来此番须我亲自前往,旁人若去恐不济事。”当下与商元、荆超道:“两位顶了侯通的职位,到时见面须是尴尬些,今番不要同我去了。”又与陈丽卿道:“你素来莽撞,听不得一句半句,也不可同我去。只有玉郎稳重,可与我同往,你须好生在寨中把守,没我号令,不许你乱来。”当下教军校拿了自己名帖,先送到蒙阴县候达家中,道是来日就来拜访。便与祝永清择了吉日,寨中取了五百两金子,教几个军校挑了礼物,径往蒙阴县来。究竟这候达肯不肯念旧,让出这支血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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