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茅顶淮王赠书 长清县渔人授首

话说马琼拜别众人,径投长清县,林星率领众人,不上数日,回转八公山大寨。董芳听闻大喜与吕广、郭阳等人出寨来接,众人再会,皆喜不自胜,早教山寨杀猪宰羊,备下几桌筵席,热闹了一日方才罢休。

次日,众人安排好李家庄一应家小,都教在后山居住。董芳在聚义厅上安排座次,教李襄儿坐在马琼下首,李璟坐在李襄儿下首,黄梧报信有功,也教做一位头领,在李璟下首坐了。

李襄儿随母亲在山上住了数日,闲来无事操练剑术,虽然日渐精进,两个铅弹,却仍旧不能化剑飞出,故此心下又起了外出访道修真的心思。当下拜别母亲,欲收拾行装马匹,便要下山去。众头领听说,皆来探看,董芳道:“不知贤妹,要往何处仙山访道?”李襄儿道:“久闻龙虎山正一天师道,为天下玄门正宗,正要到那里寻访张天师讨教一二。”林星道:“依我看来,此事倒也不急一时,前日我等在那郓州城里,杀了州官,夺了府库,做下如此大事。朝廷必然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张榜各处,悬赏捉拿。你一人上路只恐不大稳便,不如待风头过了再下山去。”花无绮闻言道:“既如此,我便与她同去,只我这张弓在手,谁能近前?”李襄儿笑道:“我此去是寻仙访道,并不是游玩做耍,你可想好了,不要行到半路,却吵着无趣。”花无绮道:“你说哪里话,原是怕你一人上路,失了照应,我岂是这般没品性的人。”花云对花无绮道:“也罢,你两个同去也无妨,只是你速来冒失,今番出去,遇事不得莽撞,须两人商量计较方可。”花无绮点头称是,李襄儿与众人道:“小妹去后,烦劳众家兄弟看顾我家母亲妹妹两个。”众人道:“都是自家人,这等事何劳嘱咐,只管放心罢了。”二人打理行装,各自收拾兵器马匹,带了两锞金子,十锭大银。临行众人开个践行宴,用罢酒宴,一齐送下山去,只有沈青黛颇有不舍,与李襄儿洒泪作别。二人自此上路,直奔信州龙虎山去,一路奇遇也是不少,暂且按下不提。

话分两头,马琼与两个伴当,当日别了大军,径往长清县。一路少不得晓行夜宿,不上数日,到了长清县地界,一路打听寻到夜明渡。

沿着渡口一路寻找,不多时,果然见着一棵苍松,与别个不同。树大高耸如云,青翠苍劲,蓊蓊郁郁一派雄伟气象。三人见了,各自动手,在树下挖掘起来,掘了两尺深浅,果然有三件物事。第一件是用一块红缎子包裹,马琼撕开缎子,却是个剑匣,取剑抽开来看,顿时寒光四溢,却是一柄赤色宝剑,三尺长短,剑身镌刻二字“锟铻” 。 马琼道:“昔日周穆王征伐西戎,西戎不敌,故献此剑。传闻其剑练钢赤刃,削金断玉,如切朽木。如今观之,真乃一把好剑。”再取第二件,用黄缎子包裹,取开来看却是一件盘金紫蟒袍,马琼见了暗道:“这衣服虽然华美,也只用料精细,如何算得宝物?”伸手往蟒袍里子摸了一把,顿感奇怪,把蟒袍敞开,却见内衬都是用天蚕丝织就。笑道:原来如此,这天蚕丝,密密无痕,坚韧无比,放眼天下无物可断,却只怕火。听闻梁山泊通臂猿侯健会得一手裁缝好活,走针飞线不在话下,想必这蟒袍是出自此人。”再看第三件时,却是一方锦盒,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个黄罗袱子包着东西,方取出来时,却见锦盒内还有夹层。再推开看时,乃是一本书,面上写着几个金字《黄帝阴符经》。

马琼见此将书取出,打开黄罗袱子,却是三卷天书,长五寸,阔三寸,厚三寸。心内一惊道:“坊间传闻宋公明曾在还道村受九天玄女娘娘天书三卷,我只道是旁人以讹传讹,不想果然有天书在此。”心下按捺不住,便要翻开看看天书内写些什么,不想书中竟空无一字。正疑惑间,忽然飞来两个青衣女童,脚踏祥云,立在半空言道:“此乃九天玄女娘娘所著三卷天书,世间只天魁星与天机星两个可见,如今二人皆已归位,奉娘娘法旨,天书不可留存于世。”言罢,只见一个青衣女童,把手一招,三卷天书化作白光一道,飞入青衣女童手中,两个收了天书,霎时不见了。马琼见了苦笑一声道:“难怪天书无字,原是玄女娘娘不许旁人观瞧,当真是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不得窥测天书机要,虽是可惜,也无奈何。”当下马琼收了三宝,看看天色渐晚,三人便到长清县里寻个客寓歇息。

次日一早,三人用罢早饭,正待上路,不料天降大雨,从早到晚不曾停歇,没奈何只得再住一晚。又过一日,大雨停住,天上渐渐放晴,路上都是泥泞,店里一时不曾到客。三人叫了酒饭,预备吃罢上路。用饭间,酒保上来添酒,马琼随口问道:“店家你们这里地面上平静吗?”酒保道:“客人莫非有意在此做个营生?”马琼道:“这倒不是,我只随口问问。”酒保叹声道:“此处倒还平静,强盗还不敢入城劫掠,城里百姓生活还过得去,城外的便苦些。”马琼闻言笑道:“你这店家,听这意思,定是当官的不作为,只要勒掯百姓,故而盗匪猖獗了,怎还说平静。”酒保道:“客人们是外乡人,把实话与你们说了也不妨。本城原有个王县令与别个不同,他原是防御出身,勇武过人,善使一柄铁槊,当年随张太尉征讨四方,颇有军功,因此补了此处缺空。可惜到了此处,便改了心肠。”马琼听罢不解道:“此话怎讲?”酒保道:“这长清县原本清静,不知何时流窜一伙儿马贼,为首的唤作“飞流星”田明,原是个飞盗,身形矫捷,灵活多变。率领一众贼人,在山东一带劫掠富户,三月间作案十数起,朝廷行文各地捉拿。王县令听闻马贼流窜到此,一心要捉贼人,遣下两个防御,乃是兄弟两个,哥哥唤作贾忠,兄弟唤作贾义,教去捉贼。”马琼听到这里,问道:“莫非是当年夜明渡,捉了及时雨宋公明的两个?”酒保道:“正是,他兄弟两个原是渔人,无才无德,又不晓得战阵厮杀,不过撞了大运,遇上宋江吃他捉了,就此发迹做了防御。故而上命下来,领兵奔下乡去,不想这兄弟两个好事不做,倒会害民,领官军到了乡里只顾扰闹,转了半月有余,贼人不曾捉住半个,反将百姓的鸡鸭猪羊尽吃了。这两个扰闹了两个月,弄得百姓不堪其扰,见他们来时只得把银钱打发。如此便罢,城外三十里处有个方家寨,村东有个方太公,是庄里第一个大户,家境殷实。这日兄弟两个借口剿贼,来到方太公家里搜查,本意不过借口揩些油水,不料搜出十数副弓弩刀枪。就此咬定方太公私藏兵器,必是通匪,不由分说拿到县衙,那方太公如何肯认,只说是闻听马贼扰乱,预备防盗用的。那王县令正愁捉不到贼人献功,竟将这方太公使铁叶大枷监在狱中,家里人费了大半家私,上下打点,才将这方太公捞出来。自此这两个便有了敛财的道了,得空便下乡清剿,依旧用这路子。捉拿良民,陷在狱里,勒索钱财,得来的大头,多半送与那王县令,岂不由着他们胡为,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家。”两个伴当听到此处不觉面有愠色,正要发作,马琼丢个眼色过去,二人方才按下。可巧此时,店里来了几个做公的,酒保见此便不讲了。三人用罢饭,看看天晴,算还了房钱,出门去了。

两个伴当出了县城,与马琼道:“这两个狗防御,好生可恶,我们何不折返回去,寻机动手,将他们一并做了,也为本县百姓除去此害。”马琼道:“你两个不要胡闹,只我等三人如何做得,便是寻机杀了那两个,我等如何脱身?且先回大寨,与众头领商议个法子,来日搬兵再说。”一路径直回了八公山大寨。

董芳与众头领设宴接风,马琼不见李襄儿与花无绮,询问其故,众人讲了二人访道的缘故,各自入宴畅饮。宴罢,马琼取了三宝,讲说一路见闻,与董芳道:“这三件宝物,乃是宋公明所托遗物,昔日有言,望梁山后人善加使用,日后重兴大业。今小可幸不辱命,已安然取回,如今宋公明已然不在,寨主可收下三宝,教小可不负昔日托付。”董芳见了笑道:“哪里话,既是公明伯伯托付,马团练又将其取回,便是马团练所有,我怎好生受。”马琼再三交付,董芳决不肯受,只得作罢,自将三宝留下。

当晚回去问候罢母亲,回房正要入睡,忽听一阵鼓乐声起,一人作起歌来: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心下生疑:“这寂静山中,何人夜半作歌?”推开门,信步寻声而去。只顾赶路,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前方灯火明亮,乐声歌声清晰明亮,定睛一看已到了龙茅顶上了。但见顶上风景:

翠谷凝幽,青峦积霭。两侧呈鸾翔凤翥,四周闻鸟语虫吟。晨望霞披谷壑,夕观月照枝头。细流涓涓,溪中汩汩响珠玑;悬瀑垂帘,岩下隐隐传丝竹。若非羽客清修,定有仙君炼丹 。

寻声登上顶去,但见顶上十分热闹,男男女女约有百人,却似仆从侍者。另有九人席地而坐,内中一位,头戴冠冕,身披华服,衣冠济济,器宇不凡。其余八位,皆是须眉皓白,峨冠博带的老者。面前各摆食案,个个操鼓弄琴,饮酒作歌,见马琼上来,便停了鼓乐。马琼道:“诸公有礼,小子为诸公鼓乐歌声所引,信步到此,打搅诸公雅兴实在罪过。”见了马琼迎面拱手笑道:“我当何人,原来是飞虎星君到此,孤真荣幸之至,还请就坐。”唤仆从摆案上酒,请马琼入席,马琼慌忙一一见礼,九人各自举盏,请马琼共饮,马琼举杯还礼道:“不敢,不敢,敢问公乃何人,为何在此?”那人道:“孤乃淮南王刘安也,今夜无事,与八位仙家在此唱和,此处乃孤飞升之地也。”马琼闻言一惊,暗道:“这八公山正是淮南王的陵墓所在,今日莫非撞鬼?”淮王道:“莫要惊慌,孤非鬼怪,乃得道神仙,岂不闻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也?”马琼道:“小子不才也曾耳闻,只是史书记载,武帝闻公欲谋反,遣兵捉拿,公闻事泄,惧而自尽。”淮王道:“此史书为武帝遮掩之词也,昔日孤受八位仙家所赠《玉丹经》,本意潜心修炼,然武帝恐诸侯做大,难以钳制,故而推恩削藩。时伍被违法有失,恐孤责罚,径入长安诬孤谋反,武帝遣宗正持节,询问详细。孤闻此事与八位仙家商议,众仙家以为,伍被身为人臣反诬其主,必有天诛,此乃苍天唤孤离世之意。故取鼎煮药,丹成之时,孤与亲族三百人服之,同日飞升而去。其余丹药,为府中鸡犬食之,亦同飞升。”马琼道:“不想还有如此故事,今日不是亲见,如何晓得。”

马琼与淮王等推杯换盏,席间谈些兵略、天时、儒道、养生之法,言谈间只觉受益匪浅,此前所学所解,真真是浅薄了。酒过三巡,淮王道:“星君今日到此,也是机缘,他朝相会,不知何期,可想询问些长生之法?若是有意,孤当尽心传授。”马琼道:“感蒙好意,只是生死有命,修短素定。昔日武帝为求长生,听信术士之言,建甘泉宫,修承露台,铸金人像,彻夜手捧金盘,以求仙人降世赐予甘露。直弄得劳民伤财,国力大损,至死未得长生。想来人之命数,自有天定,强求长生,皆是徒劳。”淮王道:“星君见识果然与众不同,如今到了这八公山,也坐了一把交椅,未知日后有何打算?”马琼闻言叹口气道:“说来惭愧,我本三代将门之后,祖父、父亲皆是威震一方的豪杰。止我不肖,未曾光耀门楣,反倒惹了梁子,无奈与母亲落草在此。亏得山上头领待我母子甚厚,日后也没甚打算,奉养母亲天年,在这山上隐居避世倒也不差。只是九泉之下,见了祖宗,倒是颇为愧疚。”淮王道:“孤观星君兵法谋略皆有所成,这身本事,绝非寻常,何以甘愿空老于林泉之下也?”马琼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先父讳子炎,原为哲宗天子驾前虎骑校尉,护卫銮驾有功,后转任鄜延路钤辖,随刘经略征战河湟。会州之战,直面敌军,大破西贼,溃其营垒。一日斩首百余级,射杀贼军大小将领一十五人,想那西贼素以骑射为荣,见了先父这般手段也是胆寒,但见先父出阵,人人奔走相告“神射马来也!”后来震武城一战,不幸为流矢所中,在军中养伤,未与刘经略一起大战统安城。后来听闻刘经略孤军被围,不屈战死,那媪贼童贯原是他强令刘经略出战,方致惨败。战后竟反称刘经略违制而败,故隐败不报,可怜刘经略为国捐躯,身后却要替这等奸贼担责,酿成千古冤案,至今未曾洗冤。先父后来听闻此事,为此内疚不已,不久谢世。”淮王闻言道:“令尊骁勇义烈足见一斑,想来星君弓马骑射皆是家传了,既有令尊神威传承,星君理当继承父志才是。”马琼道:“小子这两手弓箭,哪敢与先父相提并论,但有先父十一之二,足慰平生也。淮王道:“星君却是谦逊之词了。”马琼道:小子生来恬淡,不喜功名,先父在世时常常敲打,便是这个团练也是凭借父荫所得。本意就此得过且过,侍奉母亲也罢,若不是那吴雄仰仗权势,欺我母亲,想来此生未必动起杀人之念。”淮王道:“听闻当日星君为救母亲,舍了祖传的翠玉苑,又将那吴雄赚入家中,动手杀之,连那翠玉苑一并烧了?想来也是可惜了。”马琼道:“无甚可惜,小子无能连祖宅也被人抢去,既然保不住,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淮王道:“即是如此,当日杀了吴雄,何不趁机杀入州府,连并那个耿世南一起杀死报仇?”马琼道:“耿世南虽纵容妻舅,与我母亲也算客气,平日官风也算颇佳。且是先父的旧相识,我这团练也是他谋来的。那日为了报仇火烧翠玉苑,将吴雄一家老小尽数烧死,已是杀孽,我岂可再连及无辜!”淮王闻言笑道:“甚好,甚好,星君时至今日可曾后悔?”马琼道:“那吴雄自是该死!若说后悔,不该一把火将他老小尽数烧死,只是当日情形实属无奈之举。”淮王道:“好!好!好!恩怨分明,只是孤望天数,红羊赤马劫难隐现,但觉凡间不久便有大难。星君身怀文武之才,不思济世救民,藏身山野岂是大丈夫所为?”马琼闻言淡然一笑道:“小可若有这等本事,何至于落草到此?”淮王道:“时也命也,安知今日落草,不是来日飞腾之契机?那宋公明三件宝物,若非天意,星君安能取得?今后须用心使用,不可心生倦怠,习练日久,他日必然为当世第一流的人物。”马琼闻言为之一振道:“公言甚是,小子虽已落草,岂可违背父亲教训,希图苟安,而坐视百姓苦难不顾!”淮王道:“正是!如此方是大丈夫处世之道,今番相会实属有缘。孤观人无数,如星君这般心性才略,足以托付大事。你今已得宋公明三件宝物,孤这里还有一物相赠,可谓锦上添花。”淮王在桌前把手一挥,只见金光一闪,桌案之上现出一册书籍。马琼定睛看去,但见书上写着“淮南子”三个金字。

马琼道:“小子虽然不才,却也拜读过大作,如今天下可谓家喻户晓,淮南府书店里多备此书。”淮王听罢忽然笑道:“星君翻过此书?”马琼道:“凡读经史子集,必阅此经典。。小子幼年攻读书史,先生曾教导小子,道此书乃诸公心血所成,实为子部之奇书,传世之经典。”淮王道:“此书原名《鸿烈》,由孤与八位仙家,合数千门客心血所作。然孤当日匆匆飞升,未将此书妥善安排,以致原文大多散佚,可谓十损六七。后世所传《淮南子》多为无名氏附和杜撰,殊为可惜,今日得遇星君,可收下此作,来日用以教化世人,实为功德无量。”马琼闻言大喜道:“不是今日遇公,如何获此真迹?多谢公之美意,小子受此经典,不知来日如何报答?”淮王笑道:“休说报答,星君来日能以此作,克定祸乱,造福世间,我等心满意足也。”忽听鸡鸣三声,八公起身见礼道:“今日欢聚太久,如今时辰已到。我等不便久留,恐惊扰了凡人,就此告辞了。”淮王亦道:“他日有缘再会,星君保重。”马琼躬身还礼道:“有劳诸公,今夜多蒙教诲,小子实在受益良多。”众人长笑一声,但见数道金光,直冲天际,霎时间龙茅顶上除却马琼,再无一人。马琼看到此处,惊叹不已,只得望天再拜,收了《淮南子》,仍寻旧路回去,下了龙茅顶,天已大亮了。

马琼回了住所,将《淮南子》用心收藏。此时一夜未睡,又在那龙茅顶上饮了几杯酒,不觉困倦起来,解衣入睡。直至午时方才醒来,洗漱一番,重束衣装,教喽啰们拿饭来吃。摆下香案,取了三宝供上,焚香拜道:“宋头领、卢叔父,及梁山众位就义英烈,小子如今不负所托,已取回三件宝物。诸位在天有灵,当庇佑梁山大业,有重兴之日,替天行道有再举之时。”又取父祖灵牌,依旧焚香祷告道:“父亲、祖父,孩儿不才未能光耀门楣,反倒焚毁祖产,使先祖蒙羞。然孩儿自幼蒙受家训,未敢以此气馁,自今日起当重修经典,善用神兵,以求尽我所能,造福世间。”拜罢,想起前日长清县的事由,道:“宋头领在天有灵,你且睁眼看着,小子今番先擒了这两个渔人,告慰英灵。”不多时,喽啰来请,教马琼到聚义厅议事。

聚义厅上,众头领坐定,堂上坐着一个大汉,众人都不认识,董芳起身道:“众位兄弟,这位却是史叔叔,原是梁山泊里的头目,以前随侍公明伯伯的,唤作史应德。昨夜匆忙到此,故而没有通报诸位,大家可来见礼。”众头领闻言起身,拱手作礼道:“史叔叔,我等见礼了。”史应德见此,慌忙望众人下拜道:“小人不过是宋公明身边一个使唤的人,如何敢受众位大礼,不要折煞了小人才是。”董芳见此,将他搀起,仍旧在堂上坐了。马琼道:“ 我昔日在死牢里听宋公明说,好汉当日与宋公明在夜明渡吃了那两个渔人算计,只当好汉已不在人世了,不想竟在此相会。”史应德道:“此事说来话长了,那日我随宋公明到了夜明渡,原以为那两个渔人是好人。当时我在船上睡了,谁晓得那厮一篙子将我打下船去。亏得命大,我倒识得水性,只不甚深,吃河水灌了一肚,冲到下游,被乡民救了。自那时起,落了一身病,将养了大半个月方好。那时打听消息,方知公明哥哥被那两个渔人擒住,后来解送东京,连同其余好汉共是三十六人,在闹市吃剐了。如今想来都是小人懒惰,那时怎就睡了,害了公明哥哥性命。”说到此处,眼中落泪,一阵哽咽起来。众人急忙劝住,马琼道:“好汉休要悲伤,不干你的事,自是那两个渔人可恨。我那日在淮南府死牢里,听宋公明谈及此事,他道你已落水遇害,只是后悔带累了你,岂肯怨你?”史应德闻言叹道:“公明哥哥果然义气,后来打听得,这两个狗贼,在长清县做防御,我自那时起,无一日不想杀那两个渔人报仇,只是苦无帮手,他那里人多,没下手处。后来听闻诸位在这八公山上重举大旗,故而赶来投奔,还请诸位援手,报却大仇,小人感恩不尽!”董芳道:“都是自家人,史叔叔说得哪里话?前日马团练归来,早讲了这两个狗贼,在长清县里无恶不作,十分害民。只是尚未腾出手来,今日史叔叔到此,不消讲了,这便发兵,捉这两个狗贼报仇!”林星在堂下道:“这两个狗贼,原是渔人出身,晓得什么厮杀,今番只消发三千兵去,小小县城,岂不手到擒来?”马琼道:“林头领勿急,小小长清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要擒这两个渔人,却不可发大兵去。”林星道:“此话怎讲?”马琼道:“这两个渔人,虽挂了防御,却是两个无能之辈。若晓得我们大军去捉,必然不敢出来迎战,何况他小小县城能有多少人马,到时破了城,若吃这两个趁乱走了,必然耗费功夫。”董芳道:“团练此言,必然另有高见,却要如何擒他?”马琼道:“有道是对症下药,此事却也容易,我等只要三百人马去,不要打八公山旗号。只扮做寻常马贼,在城外来往出没,这二贼一贯以剿匪为名,下乡勒索百姓,闻到风声,必然领兵出城。待他进了庄子,诱到僻静处,那时出手,自是手到擒来,还怕他飞上天去?”众人闻言,拍手叫好,董芳道:“此计甚妙,不知哪位兄弟,随史叔叔走这一遭?”马琼道:“既是小可献的计策,自然小可前去,前番已在长清县听闻这两个害民,只是不能下手罢了。今番正要除去此害!”董芳道:“既如此,就由马团练统兵前去,还有哪位兄弟愿一同前往。”当下林星、吕盛、郭阳三人道:“小弟愿往。”又闪出黄梧道:“承蒙诸位收留,抬举小人做了头领,在此也坐一把交椅。小人自上山来,一向不曾活动筋骨,今番既有厮杀,小人敢请同去,但有吩咐,敢不尽力?”董芳道:“提辖不要这等说,既是上了山,都是自家兄弟,说甚敢不敢?你既有心,今番随他们同去便是。”黄梧闻言谢过,当日安排已定,众人在山寨欢饮一场。

次日平明,马琼点起三百精练马军,收拾些粮草、军器,众人一路直奔长清县来。众军在路非止一日,眼见到了长清县城外,林星忽叫寻个林子歇脚。众军进了林子,拴住马来,林星与马琼道:“小弟本不该多嘴,只是我等梁山后人,自举大旗以来,一向以替天行道为己任。今若进村掠夺百姓财物,小弟好生过意不去,虽是做戏仍是不忍,马团练一向足智多谋,今番可能另寻他法?”马琼道:“林头领果然尽得梁山遗风,只是戏若做不足,如何诱得那两个渔人出来?如今可晓谕众军,此番不是真的劫掠,传我令去,进了村去,不许伤人,掠夺哪家,需标记哪家,得了财物,不许私藏,预备将来再还给百姓。胆敢有私藏一针一线,进村伤了百姓者,立斩不赦!”林星道:“也只得如此了。”

众军起行,来到城外南马村,弄得銮铃乱响,胡喊乱叫,只做响马来犯。方到村口,但听梆子作响,迎面杀出一伙乡民,前前后后,约有五六十人,手里各执枪棒。但见:竿旗摇曳,木枪纵横。老庄家紧攥锄耙,小厮儿倒提桑叉。头巾斜裹,恍若漫山枫叶;布衫松扎,却如遍野蒹葭。个个咬齿睁环眼,人人攒眉竖倒须。恍似凶神离庙殿,犹如恶煞下天涯。又有个少年打头,浑身劲装,手持一对浑铁锤。只见生得八尺长短,面如淡金,头戴青巾银箍,身穿青布衲袄,腰间紧勒一条黄麻绦,腿上缠裹蓝布绷腿,配着两副熟皮护膝。望着对阵大骂道:“瞎了眼,不知死的马贼!敢来上门欺人!老爷这里却不是你们讨野火吃的地方!”马琼教众军收住马,便道:“看这装束,绝非官军,必是村里的乡勇,防备强盗贼寇的,不要轻动,省得误伤。”言未毕,闪出黄梧道:“只是这厮口气实在可恼,我倒要会会他!”拽开大步,手提一柄梨花开山斧,直取那少年。

却见两个厮杀到一处,锤斧相碰,“当”得一声响,激得火星四溅。两个兵器架到一处,只觉虎口发麻,那少年道:“吓!你这贼膂力倒也不小,倒当得老爷对手!”黄梧道:“毛头小子这等无礼!你是谁的老爷?且吃我一斧,再来说嘴!”两下你来我往,锤来斧去,各自用心厮杀,战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林星看了半晌,一马飞出,喝叫二人住手。二人激战正酣,哪里肯住,没奈何,林星只得赶上前去,运足气力,一枪挑开二人兵器,大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那少年见林星这般本事,也吃一惊,却道:“有甚话说,饶你两个齐上,老爷也不怕你!”林星道:“我看你模样有些厮熟,你且通姓名来历,再战不迟。”那少年笑道:“实话告诉你,老爷姓石名敢,我叔叔便是梁山泊上有名好汉,唤作“石将军”石勇的便是!休说你们几个蟊贼?便是东京城里赵官家的禁军到此,老爷也杀他十个来回!”林星闻言大喜道:“果然是石家兄弟,难怪看你厮熟,小弟林星,家师便是梁山泊马军五虎的“豹子头”林冲。往日在梁山泊上,与你也曾会过几次,几时忘却了?”石敢闻言弃了锤,转身下拜道:“原来是林兄弟到此,方才眼拙,言语冒犯,多有得罪。我在梁山泊时,多闻林伯伯有个徒弟十分了得,今日相见,果然厉害,只是为何要来这庄上相闹?”林星将来由解释一遍,引着众人与石敢相见了,转问道:“自梁山泊吃朝廷剿平,一向与兄弟失了联络,如何到了这庄上安身?”石敢道:“倒也说来话长,此间不是说话处,众家兄弟可随我进庄歇息。”众人随着石敢进庄,石敢教庄户农家,杀牛宰羊,摆酒设宴,招待众人。

众人酒过三巡,在桌上叙说过往,石敢道:“不想还有与众家兄弟相会之日,今日实在感慨良多。昔日官军打破三关,我与几个弟兄躲在东山酒店地窖之中,将身藏过,侥幸躲过一劫。后来遇着官军搜捕,弟兄们杀死几个官军,仓皇而走。逃到水泊边上,遇着一个老艄公,亏他不怕死,摇着橹将我们渡过泊去。为防惹官府眼目,弟兄们只得洒泪作别,各奔东西。自那以后,流落在江湖上,却似个没头神,也曾讨饭,也曾与人帮工讨活计。直到一日,走到这南马庄上,乡民们见我有些武艺,又有把子力气,聘我在此做个团练,调教乡勇武艺,防患马贼。故而今日见了众家兄弟,我只道是马贼又来大弄了。”林星叹道:“唉,谁想兄弟这等坎坷,不知可有其他梁山弟兄下落,若晓得同邀他们回山聚义。”石敢闻言摇摇头道:“自从那日分别,失却了他们消息,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了?”酒足饭饱,众人商议如何诱那渔人兄弟,马琼道:“此番有了石家兄弟,却更稳便了,只消庄上出个人,去县里报案。只说马贼前来侵扰村庄,已被杀退,一面请赏,一面请官府出兵追剿。我等却四下里埋伏了,赚这两个渔人到时,一把擒住。”石勇听罢,便教一个庄客乘了快马,赶去县里报案,众人四下都准备了。

那庄客到了县里报说此事,贾忠、贾义两个果然欣喜,只道又有油水上门了。忙打发庄客回去,禀过王县令,召集一二百土兵、弓手,出了城直奔南马村来。

官军眼见到了村口,望见村里静得出奇,连个人影也没。贾忠教止步,与兄弟道:“这村子好奇怪,青天白日的怎么连个狗叫也没?”贾义道:“想是杀退了贼人,各自在家安歇,管他作甚,待进了村子先寻个大户,取些酒肉来吃,再做计较。”两个不疑有他,信步进了村去,却见家家户户都闭了门,心下也有些不安,贾忠道:“兄弟,去哪里寻大户吃酒肉,这里却没个人在。”话犹未了,却听梆子乱响,四下里喊杀声起,却见马琼引一支马军闪将出来,挺枪杀出喝道:“酒肉已是备好,专等你两个狗头上桌。”兄弟两个吓得半死,勉强问道:“你是何人,在此拦路何为?”马琼笑道:“可笑你两个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自是要你们的命!”招呼马军直取渔人兄弟,这两个哪敢迎敌,只教土兵、弓手迎战,自家打马往后便走。又见背后,史应德、石勇率领乡勇拦住去路,手中尽是朴刀、钢叉、飞爪、留客住。两个见了叫苦不跌,史应德杀上前去,大喝道:“你两个狗贼还认得我吗?”贾忠见了骇得半死,嘴上磕绊不已:“你,你不是?今日见鬼了!”却被史应德一把扯下马来,左右使绳索擒住,捆个结实。贾义见了哪敢去救,只恨左右不见头路。略楞了神,众乡勇齐将飞爪抛住,只一搭,拉下马来,将贾义一并擒住。

那里土兵、弓手全不济事,如何当得众人勇猛,须臾之间杀死五六十个,其余的无处可走,尽被擒住。众人拿住官军,缴了兵器,都捆在一旁。就在村里寻个干净宅邸,摆设宋公明灵位,将那两个渔人押上,跪在面前。这两个吓得面如土色,便是再蠢也知是梁山后人到此,赶忙叩头请罪,嘴里不住叫喊饶命。史应德怒气冲冲上前揪住二人,劈脸打了一个耳刮子,打得两个不敢作声,史应德大骂道:“我把你两个天杀的狗贼!宋公明何等英雄,吃陷在你两个鼠辈手里!到了这长清县,又无恶不作,一意敛财,坑陷良民,事到如今,还敢叫饶?”教左右,递过尖刀,将这两个剥了衣裳。就在堂上把这两个渔人兄弟,开膛破肚,把个心肝肠肺都取出来,又是一刀取了首级,把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摆上供桌,享祭宋江。史应德又跪在灵前道:“公明哥哥,小弟今日终为你报了大仇!当日小弟无能,连累你吃这两个狗贼捉去,你英灵不远,小弟这便来伺候你了!”言罢,取了尖刀在手,众人听着话头不对,大叫道:“史叔叔,不可呀!”史应德大笑一声,当即自刎,众人见了大惊,急急来救时,早已晚了。

众人无奈,大哭一场只得将尸身收殓,权且烧化了,寻思来日回了梁山再择地安葬。林星与众人道:“今日虽擒住两个渔人报仇,不想史叔叔也就此殉主,却是有些得不偿失了,此处久留无益,早早收兵回山罢了。”马琼道:“且慢,常言道“救火须救灭,救人须救彻”。如今虽杀了两个渔人,与百姓出了口气,那长清县令,一意贪赃,纵容属下,诬陷良民,才是个元凶祸首!今番不趁机除去,还留他祸害百姓不成?”众人齐声道:“有理!林星道:“虽是如此,只是我们杀了他两个防御,这厮若晓得厉害,不敢出来。我们只三百余人,虽然精练,却苦无器械,要打这县城,恐怕也费气力。”马琼闻言笑道:“我已有个计较在此,知晓如此这般。”众人听罢,各依吩咐下去,预备打这长清县。不知马琼是何计策,此番能否拿下县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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