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真伪迷局

火。

烧红的剑刃劈开雕花木门,血腥气裹着焦炭味灌入鼻腔。六岁的江源文蜷缩在紫檀妆奁下,母亲季婷的掌心死死捂住他的嘴,冷汗浸透他后颈的衣料。

“二弟,赦魂剑为何会在你手上?”父亲江铭炎的怒吼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玄铁重剑横架住劈来的幽光,“难道你把父亲给……”

“我的好大哥……父亲明明是被你气死的。”江洺熠的笑声黏腻如蛇,赦魂剑的黑刃在月下泛着腐尸般的磷光。剑锋掠过之处,结界如蛛网般碎裂,青芒漩涡在剑柄处疯狂旋转,“本庄主今日来此,便是清理门户。”

季婷猛地将江源文推向暗门后的密道,天青绸衫的袖口被剑气削去半截:“快跑!去郫山幽魂洞——”

话音未落,赦魂剑已贯穿她的胸膛。血珠悬停在永恒之环的银光中,江洺熠的指尖抚过剑脊,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交出父亲给你那份《九剑名谱》的残卷,我可以放过你妻儿。”

江铭炎的重剑轰然砸地,剑气掀起十丈尘浪。他撕开衣襟,胸膛上赤红篆文如活物般游动:“残卷早已与我血脉相融,你永远得不到……”

赦魂剑的青芒漩涡骤然消失,将江铭炎的嘶吼连同血肉一并绞碎。江洺熠俯身拾起染血的残页,靴底碾过兄长的断指:“蠢货,葬剑山庄不需要两个江家。”

腐尸的肠衣黏在颊边像母亲剥坏的糖纸。江源文数着尸骸肋骨间的霉斑,第六根横突骨上栖着半只蓝翅蛾——翅膀在抖,和家丁护着他时颤栗的肩胛骨一样抖。腐肉淌出蜜色的汁,他伸出舌尖去接,恍惚尝到生辰那日蒸笼掀开的甜雾。

少年靴尖碾碎蛾翅磷粉,尸油凝成的光晕里,匕首柄刻着和赦魂剑相同的青芒漩涡。江源文啃着洞壁青苔,苔藓纤维在齿间炸开母亲发簪上的翡翠碎屑。

恶魔低语渗进耳蜗,饥饿从胃囊伸出千足虫的触角,迅速蔓延至全身。视网膜中家丁后颈的剑伤突然涌出温热的粥——是季婷总在立冬熬的八珍羹。

匕首转向时刮下的石屑,化作千羽剑刃上的冰晶,如暴风雪般席卷洞穴。

……

“砰!”

千羽剑的雪白剑穗扫落案上茶盏,江刃飞从榻上惊坐而起,掌心冷汗浸透被褥。窗外晨光初露,庭院中的七绪剑结界泛起淡金波纹,瑰熏儿的声音冷如碎冰:“沈姑娘,解释一下为何你的伤口在溯时仪中毫无痕迹?”

凉亭内,沈芳璃的天璃杖横挡在胸前,导灵铳的枪管微微发烫。钟碧陌的霜花结界外浮着十字架虚影,白素冴的咒力探测器对准结界屏障,而吴茹忆的灰发无风自动——她的裙摆没有影子。

瑰熏儿指尖划过溯时仪的青铜罗盘,沈芳璃右臂的绷带在投影中光洁如新,“你们当中……有人是假的。”

“荒谬!”江念苳拔剑出鞘,剑身蜿蜒如蛇,鳞纹在晨光中泛着幽绿冷光——正是江洺熠年少时所用佩剑。她甩手将剑鞘掷向慕云春,剑柄处的蛇首浮雕狰狞可怖,“昨天下午沈芳璃在厨房烤面包时,连火候都控不好,哪来的本事闯禁地?”

“小姐说得对……”慕云春垂首避开瑰熏儿的目光,“面包刚出炉时,庭院外传来动静,是我让沈姑娘去查看的。”她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的油渍,那是揉面团时沾上的黄油,“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怎会分身去禁地?”

“够了!”瑰熏儿的七绪剑骤然分裂,七块剑刃如锁链缠住沈芳璃脖颈,“归魂之森产生的时空涟漪足以篡改记忆,何况区区时间差?”

薛少陵的青弘剑骤然横插而入,千年寒铁的剑气冻住七绪剑刃:“修女阁下,葬剑山庄不是天耀教的刑场。”

“薛兄此言差矣。”裴邱的天释木剑轻轻点地,剑锋切豆腐般没入青砖,“本僧愿以释心诀验其真伪——此招可窥探人心,封印邪气。若诸位无惧直面本心,便请入阵。”木剑纹路渗出梵文金光,隐隐有诛心剑影在结界中流转。

沈芳璃和三位修女皆点头应允。

裴邱双手结印,天释木剑悬于阵眼,梵文金光自剑身流淌而出,在地面勾连成繁复的咒印。结界内诛心剑影交错流转,如游龙般缠绕沈芳璃四人周身,将她们笼罩在刺目的光晕中。

沈芳璃只觉眉心一凉,意识骤然坠入虚空,无数记忆碎片如镜面般浮现在眼前——帕西公寓的迷雾、慕云春凝固的身影、归魂之森的血腥……每一幕都被金光穿透,仿佛要将灵魂剖开审视。

钟碧陌的霜花结界在梵光中消融,白素冴的咒力探测器发出刺耳鸣响,吴茹忆的裙摆无影摇曳,却在金芒映照下投出淡淡的轮廓。裴邱瞳孔骤缩,释心诀的诛心剑影竟然无法揭露伪装,四人魂核与肉身浑然一体,毫无裂隙。

“不可能……”裴邱喉间溢出一声低喃,木剑嗡鸣震颤,金光骤然溃散。他踉跄后退半步,额头冷汗涔涔。释心诀从未失手,可此刻光阵中四人皆是真身——或者说,连释心诀也无法分辨真伪的界限。

“这就是天释教引以为傲的秘术?”瑰熏儿冷笑一声,七绪剑刃寒光暴涨,“连真假都辨不明,还敢妄称诛邪正道!”她指尖掠过剑锋,结界屏障应声碎裂,冰晶般的灵力碎屑纷纷扬扬洒落。

“释心诀直指本心……若她们是魂人,必会显出戾气残痕。”裴邱攥紧木剑,指节发白,“除非……魂人与本尊能够共享记忆。”他嗓音沙哑,闭目深吸一口气,转向沈芳璃,“沈姑娘,你的失忆症……究竟始于何时?”

沈芳璃浑身一颤,天璃杖“当啷”落地。她望着裴邱眼底暗涌的金光,恍惚又见归魂之森的獍妖猩瞳。“几个月前,我在帕西公寓的路上失去了意识……”她嗓音轻如落叶,重复着对白素冴说过的真相,“醒来时,已在葬剑山庄。”

裴邱眉心一跳,倏然抬头望向天际——七绪剑结界外,晨光被扭曲成诡异的波纹,仿佛有无形之手搅动时空。“时空涟漪……”他喃喃道,“记忆被篡改的或许不止一人。归魂之森的封印松动时,因果之线早已纠缠难解。”

瑰熏儿闻言一怔,七绪剑缓缓垂下。

王昭林的空渊剑在鞘中嗡鸣,剑柄黑洞般的宝石吞噬着晨光:“我同意裴兄的看法。不过——”他转向江刃飞,目光锐利如针,“江兄自踏入山庄便避着各峰弟子,连斗剑坪的晨练都绕道而行,莫不是心里有鬼?

江刃飞掸了掸衣襟上的霜屑,嘴角扯出一抹讥笑:“鬼?王兄这话有趣。”他踱步逼近王昭林,千羽剑穗在晨光中泛起冷芒,“倒是你——自打沈姑娘踏入七香阁,你便像条嗅到腐肉的野狗,寸步不离地盯着她。怎么?是怕她长出獠牙咬人,还是怕自己那点龌龊心思露了馅?”

王昭林瞳孔骤缩,空渊剑鞘“咔”地裂开一道细纹:“江刃飞!你——”

“我什么?”江刃飞嗤笑一声,指尖掠过剑柄,“那夜你拖着楚俞珩的尸体落荒而逃时,可没这般硬气。”

“等等……你为何平白无故诅咒我大师兄?”江念苳猛然拔剑,剑锋直指江刃飞咽喉,金眸几乎喷火,“我爹明明罚他看守禁地,你们怎敢说他死了!”

王昭林喉结滚动,空渊剑的嗡鸣声戛然而止。江刃飞却面不改色,抬手轻轻拨开江念苳的剑尖,假笑道:“师姐莫急,我们说的‘尸体’……不过是个玩笑。”他斜睨王昭林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玩笑?”江念苳狐疑地扫视二人,“王昭林进山庄才几日,怎会认识楚俞珩?”

“江姑娘有所不知。”王昭林强压下胸口的窒闷,硬着头皮胡诌,“当年我与楚兄在诹华村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指点过我剑术。”他故意扬起空渊剑,剑身映出江刃飞意味深长的目光,“方才江兄提起旧事,不过是想考校我的记性。”

江刃飞顺势接话,语调轻佻如吟诗:“是啊,楚兄最擅长的便是‘装死’——归魂之森气候阴冷,他缩在草席上的模样,可不就像具活尸?”他抬手拭去千羽剑上的冰晶。

江念苳的剑尖微微颤抖。身为葬剑山庄弟子,她自然不敢去归魂之森。此刻听江刃飞说得煞有介事,怒气竟消了大半,只咬着唇低骂:“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话总爱拐弯抹角!”

慕云春指尖忽而一颤,一枚青底金纹的传令符箓破空而来。她扬手截住符箓,符纸在她掌心燃起一缕白烟,何芊岚的嗓音如冰锥刺入耳膜:“苳儿,速至怀凉殿!”

江念苳脸色骤变,剑锋在江刃飞喉前虚划半寸:“今日算你们走运!”她收剑入鞘时,剑柄云纹映出千羽剑穗的冷光,“若再敢编排我大师兄——”她指尖弹出一道剑气,削断王昭林半截衣摆,“下回断的可是脑袋!”

江刃飞凝视江念苳的佩剑,剑柄云纹与矿洞壁画上的青芒漩涡重叠。紫雾之森坠落悬崖的画面骤然涌现——岩壁刻着江洺熠调换《九剑名谱》、毒害父兄的真相,九把残剑刺穿叔父尸骸的寒光犹在眼前。

“江兄?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薛少陵按住江刃飞颤抖的肩头,他举起凝声筒,青铜管身浮起浪天冒险团的紫藤纹,“赵义在穗香居等了两日,此事不能再耽搁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刃飞突然夺过凝声筒,指尖几乎陷进青铜纹路。

凝声筒另一端,终夏峰穗香居的蝉鸣声逐渐减弱,赵义抹着汗挤开喧闹弟子,躲进录籍阁夹缝,杂音里指令如淬毒银针扎入耳膜。

“赵义,立即调查老庄主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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