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九剑秘影

蝉鸣在穗香居的檐角撕扯出燥意。赵义攥着凝声筒的青铜管身,指节因用力泛白,管壁几乎要被捏碎:“你是说……老庄主的死与季府灭门惨案有关?”

凝声筒另一端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有人猛然起身撞翻木凳。江刃飞的呼吸骤然粗重:“我在紫雾之森见过江茗海的尸骸,你若不信,去查矿洞壁画下的假剑谱——”

“紫雾高原在隽龙联邦境内,坐马车要半个月。”赵义压低声音,脊背紧贴录籍阁冰凉的青砖墙,天堑号还被宋子熙开走了——你是想让我徒步横穿两国边境?”

江刃飞冷笑声裹着杂音:“赵队长,浪天冒险团接的是‘江湖单子’,不是廷刑府的公文快递。”他压低嗓音,千羽剑穗摩擦筒壁的簌簌声清晰可闻,“宋子熙的飞船申时就能返航,只要向绯之月总部发道加急令,冒险公会的‘云隼’轻艇半日便能横渡天堑海峡——”

赵义嗤笑打断道:“轻艇?那铁皮棺材装得下矿洞证据?”

“装得下江洺熠的命就行。”

“啧,等证据送到黄花菜都凉了!”赵义忽地僵住,冷汗浸透后襟,“你为何如此笃定……难道你亲眼见过他杀人?”

凝声筒陷入死寂,唯有电流声如毒蛛吐丝。

“江刃飞,你究竟是谁?”赵义眯起黑瞳,灰发被穿堂风吹得凌乱,“自打进了山庄,你避谈出身,连千羽剑都要伪装——”他猛然顿住,安瑞蒂递来的泛黄案卷浮现在脑海:季府灭门案现场仅剩血泊与剑痕,二百多具尸体不翼而飞,廷刑府档案用朱砂在“江源文”旁标注“确认死亡”。

“咣当!”

金属坠地的脆响炸开,凝声筒传来江刃飞失控的低吼:“闭嘴!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

赵义瞳孔骤缩。录籍阁雕花木门“吱呀”裂开一线,阳光将录书桓的影子拉长如鬼魅。这位江洺熠的亲传五弟子斜倚门框,腰间“镇”字玉牌随步伐轻晃:“赵先生好兴致,对着墙缝自言自语?”

“哈,这凝声筒……”赵义迅速将铜管塞进袖袋,掌心渗出冷汗,“团里新接的富婆委托,非要我每日汇报山庄菜谱——说松鼠鳜鱼得用三十年陈醋调味才够劲!”他指尖摩擦着袖口暗绣的紫藤纹,那是安瑞蒂缝上的联络标记,“您听听,这要求比查案还刁钻!”

“葬剑山庄的墙,最忌外人贴耳。”录书桓指尖抚过门框浮雕,青芒在蟠螭纹路中流转。

赵义僵笑着后退半步,靴跟碾碎一只路过的甲虫:“录兄说笑了,我不过是个替浪天冒险团跑腿的……”

“跑腿的?”录书桓抱臂斜睨他,玉牌在指尖转出残影,“赵兄在七香阁的同伴——该不会恰巧给你送了一本菜谱?”他忽然逼近半步,青芒在瞳孔深处闪烁,“庄主出关前,望君安分些。”

蝉鸣复又喧嚣。赵义盯着录书桓远去的背影,凝声筒在袖中发烫。江刃飞的嗓音裹着戏谑传来:“方才那句‘三十年陈醋’……赵队长莫不是借着菜谱传情?”电流杂音中似有剑鞘轻叩桌案的闷响,“安刑长若知你拿她当挡箭牌,怕是要罚你抄《廷律》三百遍。”

赵义轻笑一声,拇指蹭过袖口暗绣的紫藤纹:“抄《廷律》总比被人剁了喂鱼强。”他骤然敛了笑意,凝声筒抵住下颌,“江兄若真想翻案,仍然需要更多证据——”袖口油渍在阳光下泛着腻光,“否则根据《委托书》第四条,我有权终止合作。”

凝声筒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赵队长,你以为浪天冒险团那套文书能束缚江湖人?”江刃飞的语调淬满冰渣,“葬剑山庄的罪证早被江洺熠埋在血海里,你翻遍廷刑府的律例也挖不出半根骨头!”他压低声音道,“正门守卫寅时三刻换岗,到时——”

“你想让我当贼?”赵义险些捏碎铜管。

“是当猎人。”电流杂音中,江刃飞的声音似从矿洞深处飘来,“用你最擅长的刑侦手段,猎一具十六年前的尸骸。”

……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赵义已伏在录籍阁飞檐上。麻药粉从竹管飘落,两名守门弟子软倒在地。他翻身跃入院中,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铳枪泛着冷光。

室内比他想象的宽敞。赵义蜷身钻入时,腐土与鼠粪味扑面而来。阁内烛火早灭,他咬开磷光筒,幽绿光芒照亮重重书架。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窥视的亡魂。

“镇三山……镇三江……镇七峡……”他指尖划过《江山七侠异闻录》的烫金封面,书页翻动惊起梁上飞蛾。磷光映照的泛黄纸页间,古老的墨迹如血翻涌:

乌泽利诺锻造的十柄神剑刺破时空结界,空渊剑劈开岩魔缔磊的石化鳞甲时,赦魂剑正在痛饮妖王之血。书页间夹着的剑穗残片突然震颤,赵义恍惚看见七道身影持剑踏入归魂之森——江闵跪在永恒之环铸就的封印阵前,七大名剑的寒光将他的面容割裂成七块。

“癸卯年霜月,镇七峡奉赦冥江家敕令,携神剑入归魂之森诛魔。”破损的书页簌簌作响,血渍在“青弘”二字上凝成红痂,“首日斩妖兽三千,突破时空涟漪遇岩魔,衍合剑、映碧剑剑主双双撤剑……”

赵义的手掌按在插画上,七道持剑人影正被黑雾吞噬。当记载翻到第四十九日,整页纸竟化作焦黑,唯有江闵手持永恒之环的剪影矗立在残破封印阵前。墨迹如泪痕蜿蜒:"幸存者携赦魂剑归,然岩魔元神仍深埋虚无。江闵继任当日,七大名剑仅余千羽、赦魂双剑,镇七峡幸存者仅余两人,皆封剑退隐……”

赵义的手指在焦黑书页上摩挲,磷光映得他面容青白如鬼。镇七峡幸存者封剑退隐的记载与江刃飞提供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江洺熠若真弑父,还有继承江闵执念的必要吗?

“咔嚓!”

院外传来锁链坠地的脆响。赵义猛然合上书册,磷光筒滚落在地。两个巡逻弟子举着琉璃灯逼近:“老弟,你怎么睡在这儿?”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赵义闪身躲进书架后的暗影,却撞上某个温热躯体。浓烈酒气扑面而来,醉醺醺的老者正抱着酒坛打鼾,灰白胡须上沾着酱肉碎屑。

“陆师伯?”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您又在阁里偷喝酒?”

老者突然鲤鱼打挺坐起,抄起酒坛往地上泼出半圈:“放屁!分明是这俩小子馋我的竹叶青!”他踹了脚昏睡的守门弟子,那人脖颈间赫然沾着赵义撒的麻骨粉,“才三碗就躺尸,还不如帕西街张寡妇能喝!”

年长弟子皱眉盯着同僚发紫的嘴唇:“师弟这症状像是……”

“像你娘个腿!”老者突然甩出酒葫芦,青铜器皿擦着弟子耳畔钉入门框。琉璃灯剧烈晃动,墙上蟠螭纹路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去窖里给老子取两坛'醉千秋',老夫要与新收的徒儿通宵论剑!”他醉眼朦胧地指向阴影中的赵义。

年轻弟子喉结滚动:“可戒律堂规定子时后……”

“戒律堂?”老者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狰狞的剑疤如同九条交错的蜈蚣,“当年老子在归魂之森大战岩魔时,江洺熠那小子还在娘胎里打转呢!”他抄起《锻器谱》砸向弟子,“滚去告诉戒律堂,就说我陆澂要教徒弟怎么用酒葫芦砸开獍妖天灵盖!”

两名弟子仓皇退去,琉璃灯的光晕消失在门外。赵义从阴影中踱出,磷光筒照亮老者腰间玉牌——“镇”字裂纹里渗着黑褐污渍,分明是经年累月的血垢。

“前辈是镇七峡最后的幸存者之一。”赵义指尖拂过书页焦痕,“当年七剑当真仅余千羽与赦魂?”

陆澂突然痴笑起来,手掌拍打着地板:“你数学是跟村口瞎子学的?”他蘸着酒水在积灰的书案画出九道水渍,“赦冥江家承袭四大训世正文——《九剑名谱》,内含谶语之力足以毁天灭地。”

磷光在老者癫狂的面容上投下蛛网状阴影。赵义按住腰间铳枪,枪管抵住书页间游走的九道水渍:“《九剑名谱》现在何处?”

“在每任庄主棺材里啊!”陆澂沾着酒水在地上涂抹,七柄名剑的投影裂成九道,“江闵故意用错星轨方位,让我们带着七剑送死,这蠢货算准每隔一百年,永恒之环的封印就会削弱,但他没想到……儿子比他更疯。”

书架轰然倒塌,五名持剑者的虚影在尘埃中显形。赵义看着青弘剑影缠绕薛少陵的命盘,空渊剑穗勾住王昭林的生辰八字,终于明白瑰熏儿为何会中共鸣之术——施术者早已将所有持剑者的命脉连成九星图案。

陆澂放下酒坛,浑浊的瞳孔里浮动着隐晦难懂的密语:“郫江上藏着吃人的漩涡,稍微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他喉头滚动着叹息道,颤抖的右手虚搭上赵义的肩头“你且看清了暗流,再论涉水的事也不迟。”

赵义后退半步,脊梁挺得笔直,腰间铳枪撞在门边铿然作响:“既知水下有恶蛟,便该铸铁索、铸铡刀!”他纵身一跃,跳上录籍阁飞檐,“待我斩了那兴风作浪的孽畜,再回来陪您喝酒。”

最后半句震得酒坛里的涟漪久久未平。陆澂望着赵义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恍惚见到头戴狐狸面具的少年摆弄手中千羽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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