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劫环裂

郫山的永恒四季,在沉寂多年后首现裂痕。

咏春峰的桃花林无风自落,花瓣未触地便凝成冰晶;终夏峰的烈日被黑云遮蔽,骤雨裹挟冰雹砸向青瓦;抱秋峰的积雪未化,山涧却蒸腾起灼热雾气,松针焦枯如焚。巡逻弟子立于归魂之森边界,见结界泛起蛛网裂痕,妖魂黑气如蛇钻隙而出,触地即燃,草木尽成焦土。

为首弟子急捏传音符,嗓音颤抖:“禁地异动,速报首座!”

符光未散,地脉已震。

终夏峰的穗香居轰然坍塌,梁柱燃起幽蓝妖火,何芊岚挥袖甩出青锋剑,毒雾与烈焰交织,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穗阳殿前斗剑坪石阶崩裂,玉婉嵋指尖凝霜,冰棱如网封住断壁,救下被瓦砾掩埋的弟子。抱秋峰藏书阁书架倾覆,宁岄剑引飓风,卷起典籍与伤者飞落安全处,自己却被倒下的横梁划破肩胛。

三峰弟子乱作一团:咏春峰首徒江念苳以蛇形剑挑开残垣,拽出昏迷的同门;抱秋峰岑沁御风托起伤员,却因灵力透支跪地呕血;终夏峰岳冰箐本在归途,见传音符箓燃起,咬牙调转剑光冲向郫山,途中躲避无数滚石。录籍阁前,录书桓嘶吼着清点人数,白绾杰以绷带勒紧断臂弟子的伤口,鲜血浸透衣袍。

地动持续半刻,死二十七人,伤逾百。

首座汇于咏春峰正殿,何芊岚衣袂染血,声冷如铁:“妖魂破封在即,此震仅是开端。”

玉婉嵋寒眸扫过伤亡名录,指尖在“终夏峰十一死”处久久停留。宁岄肩伤未愈,仍强撑布阵,飓风卷走废墟残渣,清出救援通路。

江念苳率一众弟子掘土救人,岑沁以风咒为担架提速,岳冰箐则引寒冰镇住伤者内腑。录书桓翻遍录籍阁残卷,寻出加固结界的古阵图;白绾杰穿梭临时医棚,药香混着血腥弥散。

归思谷内,江洺熠盘坐石台,永恒之环在腕间嗡鸣。剑灵莫武踏碎谷中寂静,黑袍无风自动:“庄主,三峰已乱。”

“终究来了……”江洺熠闭目叹息,隐界旧伤痊愈后的灵力如潮涌动,“传令:三日后于穗阳殿召开屠魔大会。永恒之环将启,岩魔缔磊必亡。”

莫武颔首,身形化为剑影消散前,低语如刃:“望庄主莫重蹈江闵覆辙。”

……

穗阳殿金匾高悬,五十余豪杰分席而坐。浪天冒险团的江刃飞摩挲千羽剑鞘,天释教裴邱垂目手捻佛珠,天耀教瑰熏儿七绪剑横置膝头,慕云兮独坐角落,指尖无意识敲击案上卷宗。廷刑府卧底赵义匿于人群,枪枪暗藏袖内。

何芊岚立于殿首,天青绸衫肃杀如刃:“葬剑山庄承蒙诸位援手,今日共诛岩魔,祭亡魂、平妖祸!”玉婉嵋展开冰纹符箓,声如碎玉:“此符可辨魂人——进入森林后,若遇獍妖幻象,焚符即灭。”宁岄袖扬风咒,符纸如蝶纷飞至众人掌心。

江洺熠的传音自归思谷荡入大殿:“永恒之力启阵后,时空涟漪破碎,魂人再无遁形。然阵法不可逆,诸位需在两时辰内穿越归终树洞,斩缔磊于天袂神树下!凡诛灭此岩魔者,可摘取神树之巅盛放的赎魂兰——此乃本门至宝,千年方绽七瓣,花蕊凝九转轮回之力,可逆转生死,重塑命魂。持之者可自决其用。”语毕,万千冰晶在穹顶凝结成兰花图腾,映出树冠深处那朵泛着幽蓝光晕的奇花。

……

归魂之森的雾气在暮色中凝结成灰白绸带,林间腐叶在众人脚下碎裂的声响,与远处妖魂的嘶鸣混作粘稠的暗流,一路上无人开口,却连呼吸都压着试探的重量。

王昭林紧攥空渊剑穗上的金鳞,尹攸宁化龙时的残影灼烧瞳孔。若能用赎魂兰换她重生,他愿永堕轮回。

江刃飞摩挲着千羽剑柄,叔父洞窟中九把残剑的寒光与赎魂兰幽芒重叠。若花开能唤回江茗海的魂,葬剑山庄的血仇便有刃可斩。

慕云兮余光扫过瑰熏儿的七绪剑,他无需夺花,却暗盼奇迹能拼合沈芳璃破碎的记忆,哪怕代价是与柳玉涵的婚姻裂痕。

瑰熏儿垂眸默祷,七绪剑仿佛照映凌汶轩导灵枪的虚影。信仰压着私欲——若夺花复活导师,便背叛了“生死皆神旨”的圣誓。

赵义袖中枪枪贴紧录籍阁密信残页,赎魂兰?不如归终树洞内岩魔与灭门案勾结的铁证实在。

裴邱佛珠碾过天释剑的旧血锈。他避看瑰熏儿的背影,赎罪只需涤净妖魂,而非触碰逆转生死的禁忌。

无人停步,无人回头。

……

归思谷内,江洺熠腕间永恒之环骤然迸发金光,灵力如洪流倾泻而出。环身篆文浮空流转,化作千丈光柱直贯云霄,所过之处黑云退散,妖魂尖啸湮灭。光芒如潮漫过归魂之森,枯木逢光生芽,焦土绽出金莲,结界裂隙被生生缝合。江洺熠面色苍白如纸,却仍以双指结印抵环,低喝一声:“镇!”

三峰首座应声而动。何芊岚凌空跃至咏春峰巅,剑芒赤焰凝为巨蟒缠上光柱,妖魂触之即腐。她余光扫向归思谷,指尖轻颤——江洺熠衣袍已被汗水浸透,却仍屹立如松。玉婉嵋立于终夏峰冰崖,素袖扬起,寒霜自剑尖倾泻,冰棱如锁链交织成网,将躁动的森林边界牢牢封固。宁岄踏风掠至抱秋峰顶,飓风卷起青芒,撕开妖气迷雾,为群雄劈出一条荆棘之路。

何芊岚咬牙念咒,毒火之势猛然暴涨,与永恒之环的金光交融。玉婉嵋冰网骤缩,霜气凝成屏障;宁岄飓风呼啸,将妖魂残息绞为齑粉。三股灵力汇入光柱,归魂之森终被金光彻底笼罩,宛如神临。

她挥剑劈下,毒火巨蟒嘶吼着撕开最后一道迷雾。她厉喝如雷,声震三峰:“入林!诛魔者,当踏血而行!”

江刃飞千羽剑出鞘,率先冲入森林;王昭林空渊剑黑气翻涌,紧随其后;浪天冒险团众人与天耀教修女化作流光没入黑暗。慕云兮握紧双剑,衍合映碧铮鸣如应战鼓。

此去无归,唯有死战。

……

纳凉居内,程峙盘膝坐于青石阶,周身浮现金色卦纹,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皱纹如潮水般褪去,面容竟似重返而立之年。他缓缓睁眼,瞳孔中流转着《阳绥真诀》第九层

的星辰光晕,指尖轻点折扇,扇骨北斗暗纹骤然亮如白昼。

“师兄!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陆澂踉跄撞翻酒葫芦,枯手死死扣住程峙肩头,“江洺熠若真堕魔道,你们非要鱼死网破,这分明是——”

“分明是你懦弱!”程峙振袖一挥,陆澂如断线风筝般撞上槐树,束缚咒的金链自地底窜出,将他四肢钉在树干。老酒鬼挣扎间酒液混着血水淌下,嘶声吼道:“你杀了他,葬剑山庄就干净了?当年叶衔青和谢挽霓叛逃的教训还不够吗!”

程峙冷笑,返老还童的面容在晨光中近乎妖异:“江闵为飞升屠戮同门,江洺熠以万灵血祭永恒之环——这等邪祟,留之何用?”他踏风而起,翠墨青衫掠过纳凉居竹檐,声如寒铁,“待我斩了那伪君子,再与你清算旧账!”

谷中金光暴涌,永恒之环在江洺熠腕间嗡鸣震颤。何芊岚横剑立于岩台,天青绸衫被灵力激荡得巨响,毒火自剑锋凝成赤蟒,嘶吼着扑向程峙:“长老乃隐退避世之人,休要破坏封魂大阵,否则按庄规当废修为。”

“废我?你也配!”程峙折扇轻扫,赤蟒竟被卦纹绞成火星。他凌空踏步,每落一步,岩地便裂开蛛网般的焦痕,“何首座,你护着的夫君——行逆天之举,必遭反噬!”

江洺熠骤然睁眼,永恒之环迸射金光,嗓音低沉如闷雷:“程师叔,三十年闭关,你倒练出一身颠倒黑白的本事。”他抬手结印,地脉裂隙中钻出无数黑色剑影,黑气如潮扑向程峙,却在触及卦纹时灰飞烟灭。

“雕虫小技。”程峙嗤笑,血色剑纹自掌心暴涨,化作千丈巨刃劈向江洺熠,“让我看看,你这庄主有几分真本事!”

双掌对轰的刹那,气劲炸裂,归思谷岩壁崩落如雨。江洺熠腕间金环骤然龟裂,一缕黑血自唇角溢出,瞳孔却泛起诡异青芒:“莫武——!”

剑鸣破空,黑袍青年自虚空中踏出,莫失剑刃寒光凛冽,竟将程峙的卦纹生生劈开缺口。

程峙踉跄后退,折扇格挡剑锋时火星四溅,虎口迸裂:“剑灵?江洺熠,你竟敢收妖物为徒!”

“妖物?此乃葬剑山庄千年大业的根基!”江洺熠抹去血迹,永恒之环再度亮起,莫武身形如鬼魅,剑影织成天罗地网。程峙长发狂舞,周身卦纹凝成金色巨钟,却在莫失剑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渐显裂痕。

“爹!”江念苳御剑冲入战局,蛇形剑挑开程峙致命一击,却被掌力震得虎口发麻。

沈芳璃紧随其后,导灵枪暗藏袖中,目光死死锁住江洺熠腕间的金环——那裂纹走向,竟与她在止魂居所见的神秘人一模一样!

“程师叔祖,收手吧!”江念苳横剑挡在程峙身前,嗓音发颤,“永恒之环若碎,妖魂破封,三峰弟子皆要陪葬!”

程峙染血的嘴角勾起癫狂弧度:“小丫头,你爹双手早已染满活人鲜血!”他骤然暴起,金色卦纹如锁链缠住江洺熠四肢,血色剑纹直贯其心口,“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住手!”何芊岚毒火剑刺进程峙后背,却被他反手震飞。江洺熠面容扭曲,永恒之环轰然炸裂,黑气自七窍涌出,化作獍妖虚影仰天嘶吼。

众人皆瞠目结舌,程峙狂笑,周身灵力坍缩成一点金光,他须发尽白,虚弱得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翁。

莫失剑灵顿悟,转身踏空进入归魂之森。

何芊岚跪地颤抖,指尖深深抠入岩缝:“不可能……他明明说过永恒之环能镇妖魂……”

“娘,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江念苳攥紧蛇形剑穗,“若他是魂人,真正的父亲——或许比这更不堪!”她转身御剑冲向禁地,绯红剑穗割裂暮色。

沈芳璃疾步追上,导灵枪暗芒流转:“走左岔路!时间加速能逼近真相——我在止魂居见过一个戴永恒之环的神秘人,他才是本尊!”

左岔路雾气粘稠如血,时间在加速中扭曲成斑斓色块。

归魂之森某处,面具落地,灰瞳如渊——赫然是江洺熠的面容,却比魂人更阴鸷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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