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铁栈桥在晨雾中泛着冷光,齿轮状分布的十二座装卸台正吞吐着印有「双灰狼头」的货箱。洛伦压了压灰白帽檐,目光掠过海关塔楼上交缠的铅灰十字旗与银月浪涛旗。
西岸灰烬区的花岗岩建筑群沉默如墓碑,铸铁阳台垂挂的灰羽藤随海风颤动,仿佛在悼念某种未名的死亡。
他拐进蓝雾区一家玻璃幕墙花店,奥伦提亚商人培育的发光海藻在橱窗内泛着幽蓝。一束雪铃兰被小心裹进亚麻纸——妹妹莉娅最爱这种花,即便在灯塔值班也会将枯萎的花瓣夹进航海日志。店主递上花束时,灰雾顷刻被一道黑影撕裂。
“站住!”洛伦的怒吼被海风吞没。一名褴褛少年攥着钱袋冲向跨境交易所,锈蚀的匕首在腰间叮当作响。人群如受惊的沙丁鱼群四散,唯有两道身影逆流而上。
穿靛青布袍的男人倏然截住小偷去路,袖口暗纹如松针积雪般浮动。少年挥刀刺向他咽喉,却被两指夹住刀刃。
金属断裂声清脆如冰凌坠地,男人掌心浮现一团黑色晶状液体,腥甜气息令少年瞳孔骤缩。“不想变成腌臜怪物的话,就还回去。”他嗓音低沉,晶液滴落石板腾起腐蚀青烟。
小偷颤抖着将钱袋抛给洛伦,转身逃入暗巷。男人收起晶液,瞥了一眼远处阴影中的人影——金色瞳孔在兜帽下闪过,淡紫纹路的手正摩挲银质钢笔。待洛伦追至街角,两人早已消失,唯有交易所的「双星仪」在橱窗内咔嗒转动,汇率数字如血色跳跃。
……
圣黛芙综合医院三层会议室内,爱德华多博士的银质拐杖敲击大理石地面,共振声压过窃窃私语。
“阿让特拉港首例确诊患者莉娅・弗列格,昨日出现咳血症状。”
全息投影中,莉娅右腕的海燕刺青在黑斑侵蚀下扭曲如垂死之翼。显微成像展开时,蛛网状菌丝在细胞膜上蠕动,荧蓝液体从晶状鞘膜裂缝渗出。
“病原体结构类似‘釉岛Ⅲ型’变种,但鞘膜延缓了病毒爆发——潜伏期延长至八日。”
三名佩戴城市徽章的调查员步入会场,携带的证物在桌上投下狰狞阴影。
吉德里克堡的褐发女人展开矿工家属区地图:“感染源头是银骸家族提供的‘抗疲劳药剂’。”她甩出熔火纹章药瓶,“矿工饮下后,病毒随汗液渗透家人伤口。”
布索梅的独眼男子按下录音笔,伊莱亚斯的冷冽嗓音在杂音中浮现:“给我……找三十名健康实验体测试噬魂晶涎临界值……”背景骤然爆发的晶怪嘶吼淹没后续对话,独眼男讥讽道:“海歌家族连诅咒都敢当生意做。”
阿让特拉港的驼背老者咳嗽着指向全息地图:“失踪的天蛮族老者乌坎最后出现在蓝雾区黑市。”画面中,乌坎正在用贝仑交易船票。
沃琳的钢笔猛戳向莉娅的病例投影:“首例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中,三人已出现早期症状。”
她调出监控影像:灯塔值班员在莉娅发病前日与她共饮咖啡,港口检疫员的手套内检测出病毒残留,第三名则是跨境交易所的货币清算员。
“最危险的是清算员,他经手过银骸家族的火山灰交易票据。”她放大其手臂黑斑特写。
四大医疗执行官如秃鹫围拢病案台,空气弥漫硫磺与血腥的混浊气息。
伊格尼斯・烬痕・银骸将火山灰拍在桌面,硫磺粉尘扑向琉米尔的冰蓝药瓶:“黑斑是污秽之血!熔火疗庭的硫磺蒸箱能烧尽毒素!”他展开诊舱投影——患者被铁链锁在火山岩板上,皮肤蒸烤剥落。
“不如直接火化患者?”艾莉森轻抚永寂诊舱的投影,冰蓝药瓶在她指尖流转,“我的「霜髓灵剂」能冻结病毒活性。”她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当然,疗程费用相当于一艘蒸汽飞艇。”
伊莱亚斯・瑟拉斐姆・海歌默然开启无菌箱,噬魂晶涎在白雾中荧荧发亮:“诅咒与病毒共享遗传密码,锚定血清能逆转感染。”他举起试管,晶液内黑色菌丝正吞噬晶怪细胞,“前提是……诸位提供足够活体实验品。”
沈芳璃的「猩红权柄」裙裾如血浪翻涌,七枚异色宝石在领口灼烧出冷光。绶带随她抬手瞬间重组为锁子甲,金属碰撞声压过会场喧嚣。
“根据黑斑病的传播途径,口罩才是防线!”她甩出十八张契约,羊皮纸凌空排列成死亡长卷——从釉岛首例患者咳出的黑血,到昨日码头工人倒在装卸台的画面,契约边缘渗出的暗红纹路宛如未干的血泪。
“十八年前悲剧重演,只因你们把瘟疫当生意!”
艾莉森的讥笑如毒蛇吐信。她倚在永寂诊舱的虚影旁:“天蛮族巫医的后裔谈防护?别忘了,你祖辈的‘防护’就是往病人身上泼狗血!”
伊莱亚斯连眼皮都未抬。他正用银质钢笔解剖晶怪残肢:“口罩?天蛮族的粗布能挡住分子级的诅咒?”
伊格尼斯的硫磺气息喷在沈芳璃脸上,灼伤疤痕随狂笑抽搐:“釉岛病就该用釉岛的法子治!”
“至少我们天蛮族,不会把活人锁进诊舱当摇钱树!”沈芳璃的指甲陷进掌心,她将袖口按在提案残页上。
会场骤然陷入死寂。
一名天蛮族老者拄着蛇纹木杖起身,枯槁的手指指向沈芳璃:“当年你父亲沈允照借抗疫之名研发病毒武器——”他抖开泛黄的《釉岛疫志》,内页夹着沈允照手写的研究笔记残页,“什么族长?分明是制造黑斑病的元凶!”
“你父亲倒是清廉,连亲女儿的命都舍得拿来试药……”艾莉森的讥笑声如冰锥刺破沉默,“所谓悲剧,不过是你们天蛮族的诅咒在循环!”
伊格尼斯的狂笑随之炸响:“说得对!什么「瘟疫生意」——你们沈家才是祖传的病毒贩子!”
沈芳璃的磁力绶带因愤怒迸出火星,却终未开口辩驳。真相如鲠在喉——莫染篡改的罪证、父亲焚毁的笔记、母亲临终前咽下的秘密,此刻皆化作掌心香汗。
“诸位。”爱德华多的银质拐杖叩响地面,共振声压下所有喧哗。他望向窗外灰烬区的花岗岩建筑群:“奥伦提亚的医疗方案固然先进,但我认为不适合吉鲁尼国情,我建议先投
票表决,再移步展厅——看看你们引以为傲的「答案」,在本国土壤里能开出什么花。”
表决结果毫无悬念:三大贵族方案以百分之八十七支持率通过,沈芳璃的提案仅获塞琳一票。当结果投影在空中时,众人纷纷起身,走向展厅方向。
艾莉森的展台陈列着「霜髓灵剂」冷冻舱,象征患者的假人冰封其中宛如琥珀昆虫;伊格尼斯的火山灰蒸箱喷吐毒烟,笼中实验鼠在黑斑侵蚀下化为焦炭;伊莱亚斯的噬魂晶涎培养皿内,晶怪细胞正撕裂人类组织;而沈芳璃的口罩展区空无一人,唯有塞琳偷偷将茯苓糕碎屑洒在展台。
“迟早毒死这帮蠢货!”
……
阴霾低垂的云层压住钢铁交响曲码头的轮廓,蒸汽起重机的轰鸣裹挟咸腥海风刺入耳膜。沈芳璃的「雾隐晨风」裙摆掠过潮湿栈桥,仿佛整条江水正随她的步伐起伏。
她沉默地跟在塞琳身后,袖口的阳伞骨架硌着手腕,伞面内侧符文阵渗出铁锈味——像极了昨天伊格尼斯的笑声。
塞琳突然转身,橘色双马尾甩出一串晶亮水珠:“板着脸给谁看呢?苍之眼命令你忘掉那帮傻子!本小姐的计划可比他们——”
“你的计划就是往展台洒茯苓糕?”沈芳璃冷冷打断,衣料上的刺绣因呼吸急促泛起涟漪,她扯了扯被栈桥铁钉勾住的伞骨,“需要我提醒吗?某位大小姐的遮阳帽——”
“放肆!”塞琳耳尖涨红,黑蕾丝手套猛地揪住她衣领,“那是战略级声东击西!本小姐故意让庶民转移注意力,好趁机释放偃甲云雀偷听船长室。
“然后被蒸汽管道烫成炸毛山雀?”
“你——!”
争吵声戛然而止。洛伦踉跄着从雾中走出,海歌家族的徽章在他制服上蒙着层死灰。这位副船长的手仍紧攥急救包,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白——妹妹莉娅确诊黑斑病的消息,让他眼底蒙着层濒临碎裂的冰。
“让开。”他沙哑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径直撞开两人走向舷梯。塞琳的蕾丝裙摆被勾出丝线,却罕见地没发火。
“晦气……”她嘟囔着掸了掸灰尘,忽然瞥见沈芳璃凝望洛伦背影的眼神,“喂!你不会同情心泛滥到想救副船长的妹妹吧?先说好,本小姐的苍之眼可不能免费给庶民用!”
沈芳璃默然转身,踏上甲板。
此时,一个老者的身影正排在登船队伍最末,正是天蛮族人乌坎。老者的咳嗽声闷如破鼓,枯枝般的手腕从斗篷下露出半截——蛛网状黑斑已爬上虎口。
塞琳忽然攥住舷梯扶手,脑海内传来第六感提示,扯下眼罩露出琥珀色瞳孔,逆着人流望向咳嗽声源头,随后加快脚步远离乌坎那抹游动的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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