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鸦蚀隐舟

瓦伦港的码头上,人群如黑潮涌动。

检疫官的蒸汽扩音器喷吐着刺鼻烟尘:“退后!请大家保持安全距离!”警戒线外,一名农妇死死攥着褪色的全家福,她的母亲正蜷缩在五层客舱的阳台上——白发老妪用枯槁的手指在玻璃上反复划着“平安”二字。

贵族青年从七层鎏金阳台垂下绳索,镀金食盒在硫磺烟中摇晃。

他俯身朝下方舱室嘶喊:“父亲!药和食物都系好了!”底舱隔离区的铁栅后,几名黑斑病患者正踮脚窥探——他们的溃烂手指悄悄勾向绳索,试图截获食盒。

而父子二人浑然未觉:上层阳台的老伯爵咳嗽着收起绳索,食盒底层的暗格里,「霜髓灵剂」泛着诡异的冰蓝光泽。

“蠢货!那是污染源!”检疫官怒吼着举起灭菌棱镜,光束击断绳索的瞬间,食盒坠入海浪,破碎瓶口溢出的药水与海水相融。

两名水手想要翻过船舷,却被救生艇上的钢叉钩住衣领。

“想逃?”检疫官冷笑着将两人拖回甲板,“你们只配烂在这口铁棺材里!”

医疗船的探照灯扫过银雾女神号,船尾处传来骚动,穿防护服的医护正将确诊患者塞进铁笼马车。

车轮碾过码头时,一名妇女扑向车厢:“把我女儿还来!”她身后的示威者高举红字木牌,上面画着解剖台和骷髅标志。

《枢密报》的记者迅速按下快门,标题早已拟好:“雾影回廊人体实验曝光!”

沈芳璃身着「愈灵之茧」经过六层贵族舱时,鸦青防菌斗篷被海风掀起,露出腰间永生苔藓培养皿的荧绿微光——此物实时监测着周遭的病毒浓度。

岸上的《潮声日报》记者高举扩音器,声浪穿透永寂之雾砸向甲板:“沈执行官!维瑟拉家族指控艾莉森违反《活体实验禁令》——您作为天蛮族外乡人,既无医学院背景,又放任黑斑病患者被送入雾影回廊,是否在掩盖真相?”镜头对准她领口的云雀徽章,刻意将“首席医疗执行官”的铭牌框出特写。

“沈执行官!”《岩心通讯》的速记员挤到警戒线最前端,羊皮纸上墨迹未干的字句在雨中晕染,“琉米尔·艾莉森·奥伯伦女士在暗涡鉴罪院当庭指控您伪造黑斑病数据!她说您将普通肺炎患者强行标注为无症状感染者,只为给维瑟拉家族……”

沈芳璃垂眸扫过记者胸前的家族徽章——海歌家族的乌鸦徽章正以铁喙啄食墨汁,将“隔离区”涂抹成“屠宰场”。她连指尖都未颤动,径直穿过甲板上纷扬的尘土。

推开苍穹之厅青铜门的刹那,消毒气如刀刃割过鼻腔。会议桌上的星轨沙盘早已面目全非:代表三等舱的沙粒被染成荧蓝色块,二等舱区域的鎏金符文如融化的蜡烛扭曲变形。

副船长洛伦站在船长席旁,指节因紧握星轨罗盘而泛白。瑟拉维恩船长空荡荡的座椅上残留着消毒凝胶的刺鼻气味,时刻在提醒他肩上的重担——妹妹还在阿让特拉港的隔离病房里挣扎,而他连一封回信都来不及写。

“无症状感染区的划设必须立刻执行。”沈芳璃的声音穿透消毒棱镜的嗡鸣。她银发如刃,在冷光中划出一道冰蓝弧线,指尖点向全息投影中的元素盛宴厅,“那里通风系统独立,且靠近医疗舱——是唯一的选择。”

安全官维克多的左眼骤然转动,真理之瞳的机械齿轮声碾过全场寂静:“三重噬疫符文已就位,但问题在于——”他刻意停顿,独眼扫过塞西莉亚精心修饰的指甲,“符文检测不到无症状者。”

“所以需要「苍之眼」。”沈芳璃掀开袖口,她余光瞥见大副埃里克。

乘务长艾薇拉攥紧乘务日志,纸张边缘被她捏得卷曲:“全船三千七百个客舱……塞琳小姐就算不眠不休,检测完也要十五天!”她嗓音发颤,仿佛看见玛莎被带走时裙角沾血的画面,“到那时瓦伦港早已解除封锁!那些潜伏者会像瘟疫鼠一样钻进首都圈!”

“疫区水手舱还没排查!”埃里克一拳砸向沙盘,猩红符文如溃烂的血管爆开,“如果放任他们上岸——”

“三千万人会被黑斑病吞噬。”洛伦打断他,沙盘上的瓦伦港投影在他瞳孔中碎裂,“沈执行官,你这是在赌。”

“是唯一的路。”沈芳璃将硫磺样本推向桌心,“银骸家族的硫磺加速病毒变异,黑斑病的潜伏期已缩短至五天。”她转向塞琳,后者正用匕首削着苹果,果皮螺旋垂落宛如绞刑绳,“若验证成功,我们只需五天。”

塞西莉亚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冷笑:“让那群暴发户挤在元素盛宴厅?你知道鎏金地毯上沾一滴血要多贵的清洁费吗?”

“或者您更想躺在镀金棺材里咳嗽?”

沈芳璃的讥讽让会议厅陷入死寂,唯有消毒棱镜的冷光在众人脸上割裂阴影。

洛伦的星轨罗盘重重嵌入沙盘,金属与水晶碰撞声惊得艾薇拉浑身一颤。

“全员表决。”他嗓音沙哑,就像喉咙里卡着硫磺碎屑,“无症状感染区——通过。”

……

傍晚卯时,元素盛宴厅的鎏金浮雕蒙上一层霉斑,昔日演奏水晶钢琴的舞台被四百张铁架床占据,床脚盯着蚀刻「禁行咒」的青铜铭牌,四道鎏金拱门悬满噬疫符文。

护工们手持「净蚀法杖」穿梭其间,杖头镶嵌的月长石每挥动一次,便在空中炸开银雾状的净化咒。原先摆放香槟塔的长桌成了配药台,三十六盏「咒言提灯」悬浮其上,灯内封印的言灵不断重复:“请勿触碰他人黏膜!”

而穹顶的灭菌棱镜阵列下,每张铁架床头悬着一枚「灾厄警报器」——黑曜石雕成的海鸥衔着猩红符绳,喙部对准患者枕侧。若有隔离者突发心悸或咳血,只需扯动符绳,海鸥便会撕裂符纸,发出裹着患者床号编码的声波穿透舱壁。

“排好队,别碰任何东西。”维克多拔出腰间的噬疫短刃,真理之瞳锁定每一个人。

塞琳·弥娅·维斜倚在冰晶屏障旁,鸦青斗篷滑落肩头,露出完整的琥珀左眼。没有眼罩遮掩的瞳孔中,星芒刻度如齿轮转动,将每个人的血肉透视成流动的色块。“开始吧。”她咬碎最后一块苹果,果核精准落入五米外的消毒桶。

宋子熙第一个上前,指尖旋转着一枚贝仑铜币,试图用金属摩擦声筑起一道驱邪屏障:“老子可是被财神庇佑的!”

塞琳的指尖虚按在他心口,「苍之眼」倒映出他贪财的灵魂——金色钱币的虚影在血管中流淌,却无一丝疾病颜色。

“干净。”她懒洋洋摆手。

宋子熙咧嘴一笑,铜币险些砸到维克多的手腕:“听见没?老子比消毒水还干净!”

邵嫣的炼金手套析出冷汗,银丝眼镜的镜片上浮起一层星芒。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鎏金链饰——悬挂的水晶球内,十二道星轨正疯狂交缠,试图解析塞琳瞳孔中流转的星芒刻度。

“通过。”塞琳转身的瞬间,邵嫣腿一软,水晶球“当啷”撞上铁床。球内星轨骤然崩断,碎裂的星光如萤火虫般钻入袖口。

“邵姐姐连自己的腿都测不准?”林瑶昔一把扶住她,嗤笑着扯开衣领,“赶紧看!等下小陵子你给本姑娘当打手,待会儿去教训那群撕口罩的蠢货!”

塞琳的瞳孔掠过她白皙的锁骨,星芒未变:“没感染。”

薛少陵缩着脖子凑上前,腰间空荡荡的皮扣显示武器已被收缴:“瑶昔姐,我赤手空拳怎么打……上次没青弘剑护着,我连醉汉的拳头都躲不过啊!”

塞琳的视线扫过他松垮的臂肌,「苍之眼」中流转的星芒毫无波动:“你没事。”

林瑶昔扭头时,马尾几乎甩到薛少陵脸上:“废物!待会给你套个铁锅当盔甲!”

裴邱的佛珠在檀香中轻捻,僧袍袖口隐约露出天释教的莲花暗纹。当苍之眼扫过他时,琥珀瞳孔映出他心口盘坐的金色佛陀虚影——那虚影正被一缕浮烟缠绕脚踝。

“等等——”塞琳蹙眉,裴邱闭目默诵《释迦消灾咒》,腕间佛珠瞬间迸发金光,将浮烟燃尽。她转而冷笑,“你身上只有陈年香火味。”

江刃飞面无表情地站到维克多身后,冷峻的侧脸与安全官的机械义眼几乎平行。

塞琳的指尖还未抬起,他已经自觉解开领口纽扣——苍白的皮肤下,「苍之眼」窥见的唯有凝固的冰川。

“你排错队了。”塞琳的视线掠过他腰间的空剑鞘,“检测区在左边。”

江刃飞沉默着向右挪了半步,正好踩中隔离带边缘的噬疫符文。

蓝光骤亮时,维克多的真理之瞳扫过他脚踝:“方向感比病毒更致命。”

“心脏无感染。”塞琳收回指尖,琥珀瞳孔映出他转身时僵硬的步伐——这个永远记错左右的路痴,正朝着元素盛宴厅的焚疫火符径直走去。

最后是王昭林。

他沉默上前,海歌家族的乌鸦徽章在腰侧晃出猩红光晕。

塞琳的瞳孔骤然扩张——「苍之眼」中,一缕黑雾正从王昭林后颈渗出。

“红色。”她将血玉牌拍在桌上。

王昭林僵在原地,口罩随着急促呼吸剧烈起伏:“不可能……我连咳嗽都没有!”

浪天冒险团众人闻言后,如触电般后退,纷纷捂住口鼻。

“疯丫头你绝对看错了!”宋子熙抬脚就要冲向隔离带,“这小子自从封舱就没出过门!连送餐都是乘务员用偃甲狗——”

维克多的机械义肢“咔”地卡住宋子熙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拎离地面:“感染路径会查。现在,退后三米。”

塞琳指向王昭林腰间的乌鸦徽章:“这种徽章只有海歌家族核心成员才能佩戴,你从哪儿偷的?”

王昭林的金丝口罩被冷汗浸透:“本少才不稀罕偷!那天副船长被小偷纠缠,老子用噬魂晶涎——”他猛然噤声,袖口暗袋滑出一枚空瓶,黑色液滴在瓶底凝成血痂。

“晶怪之血?”维克多一把揪住暴怒的宋子熙,不让他冲向王昭林,“紫雾之森疗养院的惨剧你他妈忘干净了?这玩意能让人变异成怪物!”

记忆如潮水翻涌——阿让特拉港的小巷中,王昭林将噬魂晶涎抵在小偷咽喉,晶液腐蚀石板腾起的青烟吓退了对方。

阴影里戴兜帽的“医师”却在此刻现身,用一袋贝仑换走了晶瓶。

“那人说这是研制黑斑病疫苗的原料……”王昭林嗓音发颤,“本少想着卖掉换钱,帮老宋填赌场的窟窿!”

宋子熙猛地抬头,鎏金翎羽头冠歪斜着滑到耳际:“放屁!老子输的是自己的私房钱,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还钱?”塞琳脑海中浮现出伊莱亚斯摩挲银质钢笔的手,冷笑如冰刃刮过甲板,“海歌家族最擅长给毒药镀层‘救世主’的金——你卖掉的晶涎,怕是早被他们装进针管,扎进贫民窟孩子的血管。”

江刃飞抱臂倚在舱门旁,夜光透过舷窗照亮他脚边的硫磺晶渣——三天前王昭林吹响骨哨召唤偃甲乌鸦时,曾经反复确认过他是否入眠。

“我真不知道……他是海歌家族的人……”王昭林的手指深深抠入甲板缝隙,往日嚣张气焰碎成一地狼藉。

众人离去的脚步声如丧钟敲响,王昭林蜷缩在铁架床角落,耳边回荡着偃甲乌鸦的振翅声,他攥紧徽章,舱外同伴的身影渐渐被浓雾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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