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曜日之光刺破云层,在瓦伦港码头织出一道浅金色的虹。
浪天冒险团众人拖着脚步穿过乘客通道,二十日隔离的疲惫刻在每道身影上——宋子熙的孔雀石绿外套皱成腌菜,邵嫣的星轨手套耷拉着滑到腕骨,林瑶昔干脆瘫坐在休息室长椅上,猩红漆皮甲胄蹭满消毒棱镜的焦灰。
“出港后左转,维瑟拉家族的马车在街角。”检疫官的白袍掠过薛少陵的铁锅盔甲,后者正趴在长椅上打哈欠:“隔离完还要被押送,我的剑术都锈了……”
“锈了也比散播病毒强。”江刃飞的黑绸披风裹住半张脸,心情阴郁。
码头外围的青石街道泛着水光,两辆刻满荆棘纹章的马车静静停驻。
车身通体漆黑,车窗蒙着厚重的灰丝绒,车辕青铜铃铛随风轻晃,却诡异地未发出一丝声响——维瑟拉家族的「静默之铃」正吞噬着街市的喧嚣。
诺顿・骸影如生锈的机械般立在车旁,枯槁的面庞紧绷如石刻,布满褶皱的眼皮下,一副金丝单片眼镜架在鼻梁,镜片折射出雨后阳光的冷光。两名车夫正将黑铁箱抬上马车,箱面封印咒文流转如蛛网。
“奉塞琳大小姐之命接诸位前往圣卡缪雾霭庄园隔离。”老管家脊背挺得笔直,灰白鬓角水珠未干,黑色燕尾服的每一粒纽扣仍严丝合缝地对准中线。他敲了敲箱盖,封印咒文随动作亮起红光:“登船时封存的武器都在这里,钥匙由宋先生保管。”
宋子熙从鳄鱼皮腰包摸出青铜钥匙:“乘务员说过,这箱子必须用钥匙——”
“庄园内禁止携带武器。”诺顿的单片眼镜寒光一闪,脖颈僵直地转向他,嗓音冷硬如铁砧,“隔离期间,钥匙由老朽暂存。”苍老的手掌按向宋子熙腕骨,力道精准如铁钳,钥匙瞬间落入他掌心,“等诸位通过健康审查,自会归还。”
裴邱的赭石色法衣被雨水浸透:“隔离为何要去庄园?”
“因为瓦伦港的检疫所已挤满咳血的平民。”诺顿将钥匙塞进胸袋,褶皱如刀刻的嘴角微微抽动,“而诸位——是大小姐的朋友。”
众人上车后,林瑶昔扒着车窗缝隙向外张望——码头上的人群如溃散的蚁群,检疫员的白袍在雾中时隐时现,偶尔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薛少陵的铁锅盔甲早被收缴,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马车壁的鎏金雕花:“这花纹像不像黑斑病的毒纹?”
“闭嘴!”邵嫣的星轨手套骤然亮起银光,午夜蓝裙摆上的磷光甲虫鞘翅泛起危险的红晕,“再提那三个字,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颠簸三小时后,马车驶入皎珀冠峰山隘口。
阴云渐散,光晕穿透雾霭的瞬间,众人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屏息——
纯白的哥特城堡盘踞山巅,尖塔如利剑刺入苍穹,拱窗上镶嵌的彩玻璃将光线割裂成斑斓色块。山腰处层层叠叠的梯田泛着翡翠光泽,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下,农仆们正将成筐蔬果浸入灌溉渠,清澈山泉水顺着石槽蜿蜒流淌。东西两侧隘口矗立着巨型炮台,黝黑的炮管对准山下蜿蜒的土路,炮身铭刻的「净蚀符文」正闪闪发光。
“维瑟拉家族把庄园修成堡垒,是防贼还是防鬼?”宋子熙的磁吸贴片悄悄吸附车窗缝隙间崩落的宝石碎屑。
诺顿的单片眼镜映着车窗外的冷光,金丝镜框微微颤动,仿佛连呼吸都遵循着某种刻板的节拍:“炮台用于驱逐野兽,净化符文则能隔绝瘴气。”他枯瘦的指尖划过车窗玻璃,留下一道霜痕,“庄园自三百年前落成便是维瑟拉家族的私产,无关战争,只为守护血脉。”
江刃飞的黑绸披风在车厢角落如阴影蠕动,他忽地冷笑:“那位大小姐,是想把我们当病毒诱饵关在这儿吧?”
老管家脖颈僵直地转向他,单片眼镜折射出刀刃般的寒芒,枯枝般的手指骤然扣住江刃飞的手腕,铁钳般的指节深陷皮肉。
他苍白的眼皮微微抽搐,仿佛触碰了什么肮脏之物,随即闪电般抽回手,从胸袋扯出丝绸手帕反复揉搓指尖:“注意措辞。若非大小姐特批,诸位连山脚的检疫哨都过不了。”手帕被攥成一团塞回衣袋时,褶皱间渗出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雾影回廊正设法抢救你们的同伴!而你们——”他退回到座位上,喉音如冰面裂痕,“只需当好客人。”
薛少陵的外套猛地一颤:“王昭林……还活着?”
“在「冰髓凝魂舱」里泡着。”诺顿将手帕叠成标准方块塞回胸袋,褶皱如刀刻的嘴角微微抽动,“黑斑已扩散至脊髓,但伊莱娜・维瑟拉女士说……”他喉结滚动,似在吞咽某个禁忌词汇,“还有一线生机。”
……
暮色浸透城堡尖顶时,浪天冒险团被迫换上了贵族服饰。更衣室内鸡飞狗跳——
宋子熙的「诡光猎金者套装」刚套上,琥珀金幻彩丝绸便泛起贼光。他趁女仆转身,磁吸贴片飞速粘走地毯上的宝石碎屑,金币纽扣“咔嗒”一声弹开,碎屑簌簌滑入内衬走私地图的夹层。
“这礼裙简直是刑具!”邵嫣的午夜蓝天鹅绒长裙拖尾绊住脚踝,她扯了扯高领口的微型星象仪,“等瓦伦港解封,我绝对要订一套能甩占卜骰子的战装!”
林瑶昔倒是乐得转圈,红漆皮甲胄外罩的黑蕾丝蓬裙旋成漩涡,珍珠链抽得薛少陵嗷嗷直叫:“束胸是紧了点,但总比某人强!”她指着被女仆长用鲸骨束腰勒到翻白眼的薛少陵,笑得直捶墙,“镀蜜寄生虫?我看像条脱水蛞蝓!”
裴邱的「罪莲诵经者法衣」裹着金线袈裟,佛珠随步伐晃动:“人靠衣装,佛靠……”
话音未落,他猛然顿住——本该在身侧的江刃飞早已失踪,只留一地臼齿碰撞的余音。
酉时,塞琳・弥娅・维的马车冲破暮霭。
少女踏着尸骨白的台阶款款而下,「苍瞳疫病神嫁衣」的腐烂紫绸缎在夜风中翻涌,活体星髓矿脉络如血管般搏动。眼罩中央的琥珀石泛起诡光,鎏金扇骨“唰”地展开:“欢迎来到吾之领地!此处乃瘟疫与救赎的圣堂,绝望与野——”
“你才好几天又发作了?”沈芳璃的白绸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人鱼泪滴宝石在领口结出霜花,“隔离期没吃错药吧?”
……
宴会厅内,长桌上的银烛台映着琳琅珍馐:琥珀酒炖鹿脊淋着蜂蜜金箔、翡翠叶包烤云雀胸肉缀可食用水晶、霜糖玫瑰冻盛在冰雕王冠中。塞琳却端起高脚杯,指尖划过餐盘朗声道:“此乃「熔岩魔将心脏切片」——”
“是炙烤牛里脊配火龙果酱。”诺顿如幽灵般现身,单片眼镜反射冷光,“大小姐的……诗意命名。”
“旁边这盘「晶尘孔雀泣血羽」?”沈芳璃叉起糖丝羽毛。
“蜂蜜脆皮乳鸽,糖丝仅为装饰。”老管家绷紧嘴角。
“那这道「黑斑病纹诅咒牛排」又是什么玩意?”
“黑椒牛排,酱汁用荧蓝蝶豆花调色。”诺顿的喉结滚动,似在忍耐某种职业性屈辱。
塞琳的扇骨猛地敲向桌面:“管家!我们庆祝胜利的气氛都被你毁了!”
沈芳璃的银发在烛光下如刀刃泛寒:“七百多人确诊,港口即将沦陷,你管这叫‘胜利’?”
“至少病毒还没爬进这座城堡!”塞琳忽然凑近她耳畔,“别忘了,是谁给你雾影回廊首席的位置……”
“救王昭林要多少钱?”宋子熙的磁吸贴片粘走桌布下的金箔残渣,叉子顺势戳向盘中的蜂蜜脆皮乳鸽。
塞琳的鎏金扇骨“啪”地展开,挡住他偷摸伸向金箔的袖口,另一只手端起高脚杯轻晃,猩红酒液映着眼罩。
“钱?”她抿了一口酒,扇尖挑起宋子熙衣领的宝石纽扣,“他的命卡在「冰髓凝魂舱」里,每小时输液——”扇面猛地合拢,敲了敲桌沿,“够买你身上所有赃物!”
邵嫣推开雕花银餐盘,午夜蓝裙摆的磷光甲虫鞘翅因动作过猛泛起暗红。她皱眉按住腹部,星轨手套的银丝滑落汤勺:“船上隔离期的压缩营养剂……果然不该贪嘴。”
“肠胃不适?”林瑶昔叉起一片翡翠叶包烤云雀胸肉,“今晚夜色不错,邵姐姐不如去测测咱们的运势。”她抿了一口朗姆酒,黑蕾丝裙摆下的过膝靴轻踢邵嫣椅脚,“没有黑斑病捣乱,你这回总该准了吧?”
薛少陵的鲸骨束腰勒得他面色发青,却仍挣扎着举起酒杯:“等疫情结束,我定要找王昭林切磋剑术!”
林瑶昔的珍珠链“哗啦”扫过桌布,糖丝乳鸽羽毛粘上她镀蜜袖口,“这话你从紫雾之森说到瓦伦港,哪次不是被揍得满地找剑?”
裴邱的赭石色法衣纤尘不染,佛珠在指尖缓缓捻动,杯中清水映着烛光,一滴未沾。他忽地皱眉环视四周:“江刃飞从试衣间消失后,竟还未寻到宴会厅?”
众人沉默间,壁炉旁传来窸窣响动——「葬剑冥鸦礼服」的袍角卡在浮雕缝隙中,江刃飞用手撬着窗框:“出口在东南方……还是西北?”
裴邱起身整理袈裟:“往日是王兄捞他,今日这份苦差轮到本僧了。”
塞琳的鎏金扇尖卷起沈芳璃一缕银发:“当本小姐的扈从,是不是比那位仙门丫鬟的伙食要强上百倍?”
“比那位仙门大小姐的主子餐还强十倍!”沈芳璃拍开她的手,银发间的人鱼泪滴宝石泛起冷光,“可惜两天后我就得去雾影回廊上任,无福享受。”
“需要支援就用「偃甲云雀」——”塞琳指尖轻弹,一只机械鸟从袖口飞出,“这可是能跨过海上风暴的传信神器!”
薛少陵的蜜糖金袖口卷住机械鸟:“这玩意比咱们的凝声筒强多了!团长,换装备吧!”
“换什么换!”宋子熙的孔雀石绿外套炸起幻彩,“凝声筒能偷听赌场暗号,这破鸟只会咕咕叫!”两人吵嚷间碰翻了霜糖玫瑰冻,冰雕王冠“哐当”碎了一地。
宴会厅的喧闹声渐远,邵嫣的午夜蓝裙摆悄然滑向走廊。一名女仆端着银盘拦住她:“骸影图书馆需大小姐手令——”
女仆愣神间,沈芳璃拦在两人中间:“让她进去,待会儿我会向管家解释。”
穹顶彩绘玻璃将月光滤成暗紫色,邵嫣的指尖抚过书架上一本厚重的典籍——《烬喉启示录:奥伦提亚创世诗章》。
翻开泛黄的羊皮纸页,暗金墨水绘制的插图跃入眼帘:
第一幅:海底深渊中盘踞着巨蛇般的火山脊,标注为“烬喉魔神之骸”;
第二幅:熔岩喷涌形成双岛,卢玛拉与塞露莉亚如獠牙刺出海面;
第三幅:维瑟尔海盗船队登陆荒岛,船帆绘着竖琴与锁链交织的图腾;
第四幅:音乐之神卡缪悬浮于火山口,竖琴弦化作封印音符,将魔族禁锢于熔岩;
第五幅:一群人跪伏于圣光之中,天籁镇魂琴悬浮于祭坛之上。
邵嫣凝视图腾时,沈芳璃斜倚门扉,双眸掠过血红:“你以为史书不撒谎?维瑟尔人洗白海盗劫掠的历史,就像给骷髅骨架涂抹脂粉——”
窗外夜色下,裴邱终于找到了江刃飞。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